第4章 你快乐吗

就在我们彼此沉默的时候，对面院子里走出来个老太太。

        她看不见无伤，只是慈眉善目地望着我。

        “七宝，你自己在这儿说话啊！”她和蔼道。

        “嗯！我在这捡石头玩儿呢！”我说。

        “当心些，你头顶那块屋瓦已经松动了，换个地方玩吧！”她提醒说。

        我抬起头，见到屋顶一块破瓦摇摇欲坠，急忙远离那块地方。

        “你青田舅家去走亲戚啦，回来就让他换掉，太危险了。”老太太说。

        “好，你也当心别给砸到了！”我对她说。

        “真是乖孩子。”老太太目光中透着一丝怜悯。

        等她走的远了，我才小声跟无伤说话。

        “我知道一个地方，那里很安全，又没有人经过，你要不要过去？”

        “好啊。”

        见无伤答应了，我便带他去了自己的秘密基地，那是一大片长满了松柏的老坟，周边常年郁郁葱葱，却鲜少有人往来。

        据说这里已经很久远了，石碑也都变得残破不堪，上面的字迹已经模糊不清，谁也辨不清是哪朝哪代。

        因为经常有奇怪的传说，再加上夏天半空会飘磷火，就连大人们也都避讳从这里经过。

        这会儿，除了簌簌的风声，只有清脆鸟鸣。

        “你平时就在这里玩么？”无伤环顾四周。

        “嗯，这里有猫头鹰，还有野鸡呢！我们可以在这里捉迷藏、挖洞，做游戏！”我美滋滋道。

        他这次没有笑，而是安静地望着我，眼睛里不知道有什么东西在轻轻闪烁。

        “七宝，你快乐吗？”他问。

        “当然！我每天都很快乐，但是今天最快乐，因为我有朋友啦！”我毫不犹豫地回答。

        “我们来玩游戏吧！”我提议说。

        “你想玩什么？”他问。

        我蹲下身，用手扒了一堆土，把它堆的高高的，然后在中间插一根树枝。

        “我们来比刨土，谁刨到的土多，谁赢！但是不能把树枝弄倒，不然就输啦！就这样，用两只手，绕着树枝慢慢扒……”我撸起袖子给他演示。

        等我介绍完规则，才留意到他那身干净到过分的白衣裳。

        “啊！你不能玩这个……”我略感遗憾。

        “为什么？”他不解。

        “要是衣服弄脏了，回家会挨骂的。”我说。

        “没人骂我。”他端下来，学着我的样子将土扒到自己跟前。

        他动作有些拘束，扒的土远不如我多。

        “太少啦，看我的！”我兴奋的声音都在颤抖。

        两个人一口气玩了好几局，每次都是我胜。

        我又拽着他，把自己想玩、却又没玩过的全玩了一遍。

        “无伤，你要是个女孩子就好了！”我叹口气说。

        “咦？”他微微皱眉。

        “要是个女孩子，我们就可以做好姐妹！”我说。

        “……不要。”他拒绝了。

        我有些意外，他却注视着我，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又说了一遍。

        “我不想和你做姐妹。”他说。

        虽然很惊讶，但却不像是在生气的样子。

        “不做就不做嘛，可惜了。不过你是男孩也没关系，等长大了之后，肯定会跟春生一样！”我说。

        “春生是谁？”他问。

        “春生是我小舅舅，长得可好了，而且还读过好多好多的书，特别聪明！不管我问什么，他都知道！而且，他对我特别好！你看，我头上这个小熊发卡，就是他送的！全仙渡，只有我才有哟！”我的话突然变得多起来。

        无伤抿着嘴唇不说话，他站起来，用袖子拍了拍身上的土。

        玩了这么久，他还是干净得和来时一样，而我已经像只泥猴子了！

        “你要回去啦？”我依依不舍道。

        “嗯。”他点头。

        “明天还来吧？”我充满期待道。

        “明天来不了。”他轻声说。

        “那后天呢？”我又问。

        “……估计也不行。”他慢吞吞的回答。

        “以后都不来了么？”我心情突然间变得很糟糕。

        “你可以找那个小舅舅玩。”无伤说。

        “他已经是大人了，有很多事做，没有那么多时间陪小孩。”我低头抠手指，实在舍不得他。

        “三天后吧，那时候我可能会有空。”他说。

        “好的！那我就在这儿等你！”我的心情又再度明朗起来。

        “那我走了。”他说。

        “等等，你那么忙，平常都在做什么呀？”我问。

        “也没什么，基本上都在读书学习。”他平静道。

        “这样啊……再见！”我冲他摆手。

        告别无伤后，天都快黑了，我无精打采地回到家。

        “到处找你呢，可算是回来了！”姥姥松了口气。

        “姥姥……”我搂住她撒娇。

        “怎么了？”她问。

        “我也想上学，跟别人一样读书写字。”我回答。

        “唉呀，我的乖乖终于开窍啦？好，等过完这个夏天，就给你报名！”姥姥说。

        “真的吗？太好了！我也可以去学校读书了！”我欢喜雀跃道，对未来充满无限期待。

        晚上吃过饭，我缠着姥姥学认字。

        “以前总是玩不够，今天怎么突然变得上进了？”她打趣说。

        “我有个朋友，从早到晚都在学习，我也要努力，不然将来他就不会和我玩儿了！”我说。

        “谁家孩子这么争气？”姥姥问。

        “……我也不知道。”我说。

        当时只顾着玩，也没来得及问他那边的情况，下次再见面，必须得仔细问问才行！

        接下来几天，我一共认了七十多个字，姥姥对此非常惊讶。

        “我们七宝原来这么聪明啊。”

        “那当然啦！”

        我暗自得意，等见到无伤就让他看看，我也有努力学习哦！

        不过，我这性子，要像小舅舅那样整天全身心专注地学习，是不可能的。

        大部分时间，我还是用在了玩耍上。

        破旧的老房子里，每个角落都隐藏着惊喜，搬起砖能找到蚂蚁，翻起土就能看到蚯蚓，蜘蛛蛇虫更是常见。

        对缺少玩伴的我来说，这些都是非常有趣的玩具。

        这天，我突然在床下发现了一口旧箱子，枣红色的木头，外面雕刻着奇奇怪怪的花纹，上面还加着把旧锁，已经布满了铜绿。

        我把它拖出来，拽到院子里，试图用东西把撬开，却被姥姥给及时阻止。

        “哎哟，你怎么把它给翻出来了？！”

        “这是很重要的东西吗？”

        “是的。”

        “能不能打开让我看看？”

        姥姥露出为难的表情，不过架不住我再三肯求，她从屋里拿了把钥匙出来。

        “咱们可提前说好了，只能看，不能摸。”她提醒说。

        “好，我答应你！”我兴奋地睁大眼睛。

        姥姥拿出帕子，仔细擦净上面的落灰，然后小心翼翼把锁打开。

        箱子里垫了层红绸缎，里面做了十个分格，里面放着些小小的人偶，像极了棺椁上头的装饰，却更加质朴粗糙，也没有种可怖的艳丽配色。

        这些小人衣着都偏浅，粗麻布质地，中间塞了稻草和棉花，眼睛则是镶嵌的黑色纽扣。

        他们造型不同，或手执毛笔、或握片刀，还有一个居然攥着手绢儿。

        乍一看这些娃娃十分粗糙，可是仔细观察后又发现手工相当好，丝毫看不出缝合的痕迹。

        “这些是什么啊！”我跃跃欲试地伸出手指。

        每天在家里翻腾，没想到还有这种有趣的宝贝！

        “可不能碰哦！”姥姥把箱子合上。

        “真的不能拿出来玩吗？”我眼巴巴地恳求。

        “不可以。”姥姥严肃道。

        她是宠我的，平日里再宝贵的东西，都会同意我过下瘾。

        这次态度这么坚定，想必是真的很重要。

        “那你们告诉我，它们是用来做什么的吗？”我小声问。

        “……以后你大了就会知道。”她含糊道。

        姥姥注视着那些玩偶，神情越来越落寞，最后沉默着把箱子合上，重新放回床下面。

        当着我的面，她把钥匙揣到了贴身的口袋里。

        “七宝，以后不许再碰，知道吗？”

        “哦，好。”

        虽然嘴上答应了，可我就根本就忍不住好奇欲。

        心里头好像有只猫爪子在挠，没过几分钟就想过去看看箱子。

        如果能亲手摸一摸它们就好了，哪怕只有一下下！

        不过郁闷的是，我根本没有能力，在不被发现的情况下打开箱子。

        再次见到无伤后，我跟他展示了自己这段时间的成果。

        “我认识了好多字，现在还会写自己的名字呢！”我很得意。

        “以前没人教过你么？”他问。

        “没有，不过姥姥说我学的快，将来肯定不输给其他人。”我自信满满道。

        “我信。”他说。

        这回我们玩捉迷藏，不过他似乎不太会躲，每次都能轻易被我找到。而我藏起来，他却要找上老半天。

        “你不要生气，这里我比较熟悉嘛，咱们多玩几次，你就能藏的跟我一样好了！”我安慰他。

        他笑而不语，眼睛里亮晶晶的。

        跟无伤在一起，时间总是过得特别快。

        眨眼间，我们又到了分别的时候。

        “咱们如果能永远在一起就好了。”我闷闷不乐。

        他却微笑，一幅很开心的模样。

        临走时，无伤送给我一个透明的瓶子，里面装着几只白色纸蝴蝶。

        “以后如果想见我，就拿出来一只蝴蝶放飞，看到它我就知道了。”他说。

        “真的会飞吗？我能不能先试试？”我欣喜道。

        见他点头，我便拔掉木塞，拿了一只出来。

        说来也怪，这平平无奇的纸蝴蝶居然自燃了，化成一只光蝶，光蝶展开翅膀向着天空飞去，不一会又落下来，围着无伤翩翩起舞。

        他伸出手指，蝴蝶便立刻停到了指尖。

        没一会儿，它又慢慢消失了。

        我瞠目结舌地看完全程，下意识把瓶子又抓的紧了些。

        “我走了啊。”他说。

        “哦，好……等等……”我脑海中突然冒出了很多问题。

        可是，他就已经不见了。

        哎呀，每次都犯浑只顾着玩，把重要的事情都给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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