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雪埋无声

永承九年，腊月廿一。

        太子倒是习惯了沈肆的冷淡，一阵简单寒暄过后便走开了。

        你怎么了，宁渊看着沈肆冰冷的面色。看向太子的背影，他惹你不高兴了。

        不是，我只是单纯不太喜欢他。沈肆倒是承认的爽快，他想这大概就是同性相斥吧。

        好了，我看见温公公过来了我们应该要走了。宁渊拍了拍他的肩头，温和的说道。

        好了，知道了。沈肆轻点了点头。但是他刚刚灵光一现，他居然忘了一件比较重要的事。他不着痕迹的环顾了一圈，发现并没有自己想要找的那个人。

        宁渊看着沈肆问道，怎么你在找什么人吗？

        没有，他应该没有来。他收回了目光，不在意的回道。也对，就那位的身份恐怕整个皇宫里的人都不愿提起，生怕触怒龙颜。

        他又怎会来这呢，毕竟要论血统尊贵。那位才是正统。比起现在这位从血统上来说他还比不上那位。

        各位殿下，陛下已经先一步上山了。他会在山腰的祠堂里等各位。

        对了，陛下还说祭天需心诚。所以所有人不得坐轿，必须一步步爬上去。当然陛下自己也会一步步爬上去。

        各位开始吧，别让陛下等久了…

        温公公闻声道，留下走。众人在这里抱怨，那些年纪尚小的皇子和公主娇生惯养久了。满脸写着厌烦与不悦。却又因为皇帝的威严不得不妥协。

        沈肆看着这一幕，眼里闪过一丝寒光，不在意的笑了。

        宁渊，我们走吧。沈肆没有兴趣留下来继续看他们互相推诿。而是望向山顶，心里只想快点把这个东西拿到。

        于是，沈肆带着宁渊先行了一步，看着四处蜿蜒的山路，曲折迂回。

        在刚好够两人并肩通行的山路之下，抬眼向下看去是肉眼窥探不到的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渊。

        走到中途沈肆又发现自己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就是他惧高，非常，非常，怕的那种。

        这让他想起了那似乎过去很久，他快要忘记的从前。沈肆在他们的那个世界连飞机都不敢做，几乎是能坐高铁就坐高铁。

        去游乐园从来就没玩过过山车，穿越到这个世界这么久了，没了前世那些东西，他都快忘了自己这个毛病了。

        只是今天他不经意看到了自己的脚下，目光被深渊牢牢吸引住了。他以为自己不再惧高了，可是紧绷的肌肉，倒立的汗毛，恐惧在心中不停的叫嚣着。这些刻在骨子里的东西在向他警示着他并没有，他还是会怕…

        沈肆走着走着突然停下了，停在了原地。他的眼神开始变得有了一些空洞。

        宁渊看着他停下也跟着停了下来，怎么了，怎么突然就停下了。他看着沈肆轻声问道。

        没事，我只是有些累了。沈肆勉强勾起了一抹笑容。

        宁渊，你走外面吧，我想走里面。沈肆怕他看出异样连忙说道。

        好…好的。宁渊脑中一闪，觉得有什么地方是他没注意到的呢？

        走在里侧的沈肆心下松了一口气，可是忽然他觉得有些不对劲。心中的恐惧感此刻竟不退反涨，像一头羁押了许久而后脱笼的猛兽，如潮水般涌来，来势凶猛，压得沈肆喘不过气。

        强烈的窒息感袭来，沈肆神经紧绷着，一向理性的他，仅剩的理智让他在崩溃的边缘心底始终保持着一丝清明。

        不对，以往的他就算怕高但也绝不会到这样的程度。

        他的大脑在思考着，他绝对不能让宁渊察觉到异样。

        就在这个时候，屋漏偏逢连夜雨。应该是恐惧勾动了他的痛觉神经，他的心脏竟也跟着痛了起来。

        在双重的痛苦之下，就算是沈肆也不禁吃痛一声。也正是这部分痛觉让他突然想到有一种可能，他不由得自嘲一笑，尽显悲凉。

        惩罚…惩罚…原来就是开始，当初他就觉得不会这样简单。那接下来等着我的又是什么呢…

        不管是什么，我沈肆从来都不会后悔。

        沈肆终是有些撑不住，栽倒下去。宁渊立马将他扶住，将他抱在怀里，焦急的一遍又一遍的呼唤着他的名字。

        疼痛让沈肆双眼发昏，耳朵也泛着阵阵耳鸣。在模糊之间只能不自觉的伸手。

        困意卷来，沈肆还是抵不住沉沉睡去。宁渊见情况不对立刻从自己怀里掏出一颗药丸喂给沈肆服下。

        手掌轻握着沈肆的手，掌心早已被黏腻的汗占据。他的额心也开始冒冷汗。眉头微微皱起，像是在承受巨大的痛苦。

        宁渊看着他这个样子，袖中的手紧握成拳，指节都被捏的微微发白了。宁渊却好似不知疼痛一样。看着沈肆微微青紫而颤抖的嘴唇，宁渊一向凌厉似剑锋，天不怕地不怕的宁渊。

        在这一刻，第一次觉得怕了，他怕沈肆离开他。他第一次体会到事情脱离掌握的感觉，也是第一次知道人在生命面前的渺小。

        他开始有点讨厌自己了，他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他像是对沈肆说的，又好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沈肆，我想我是喜欢你的…求…你别离开我。只要你不离开我，我做什么都愿意。哪怕你…不爱我。

        我只是怕…怕你不会爱我。你我皆男子，古往今来我查阅古籍都没有找到两男子相爱的例子。

        我怕你不能接受，所以我不敢说。没想到一向果决的大将军却在此刻犹豫了，原来他也会怕。

        我说服了我自己爱上了你，但我没十分的把握说服你。哪怕有一分的差错，我都赌不起。我怕我行错一步，就坠入深渊。战场杀敌，血流成河都没流一滴泪的宁渊，现在竟然哭了。

        晶莹的泪滴从双手留下滴落在沈肆的手背带着虔诚与希冀。

        宁渊的脸上竟浮现了一抹自嘲的笑意，我本以为我能控制住自己。将这份禁忌重重禁锢，锁在心里的角落。永远置身于黑暗中，直至腐朽。

        哪怕你不喜欢我，我也想陪着你，如此便好。除此之外的一切，我都只能止步于此了。

        宁渊抱着沈肆疾跑着，他这份爱意埋葬在风雪里，无人能知。阳光照耀之下，和着冰雪一块儿消融无迹。

        沈肆宛若呓语一般，宁渊…带我去山顶。宁渊听见了这一声微乎其微的呼唤，生生的停了下来。

        他脸上涌现着惊喜的笑意，还夹杂着一丝紧张。他听见了沈肆的话，心中有些纠结，他并不想带他去。他想带他回去。

        他看着在阳光下沈肆被照的没有血色的脸，眼中有着些许心疼。他抱着他在原地停了好久，最后还是摇了摇头，我真是拿你一点办法都没有了沈肆，我败给你了…

        宁渊抱着沈肆调转方向一步接着一步向山顶走去。

        这边，晕倒了的沈肆好像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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