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第一百八十六回、本是无情无心人却生至情至性道

“可。”似乎是没有想到诛心会说出这样的话，巫祝略微惊讶之后才给出答复：“如今虹猫被困阵中，本就思绪混乱，神志不清，以‘红颜’的效力，足以以假乱真。”

        “不，心儿，你不能去！”就在两人对话之时，一旁的齐修远却大喊起来。

        已入灵虚族多日，齐修远自然也知晓了这灵虚十大灵蛊的用处。此时听到诛心宁愿自损容貌也要入阵去救虹猫，心中大恸，急忙劝阻。

        “可我不救他，他就要死了……”诛心何尝不知道此一去要付出的代价，曾几何时，自己最为在意的容貌，没想到在面对他可能身死之时，毫不犹豫地就被自己摒弃。连诛心自己都觉得困惑，从何时起，虹猫对她而言，竟如此重要。

        是从初见隔着马车的悸动，是魔阁上挑逗他时的兴起，是与他在雪山上的生死对峙，是月夜魔阁中的异域诱惑，是种下“咫尺天涯”时的歉意，是玉蟾重逢后的全力救护，是应天城中的日夜相处，是客栈中他的倾身相护，是赤色银环蛇的无畏相救，是篝火晚会的定情动心……原来她与他之间已经有了那么多的回忆，有冷漠也有温情，可对于她而言，皆是君予。

        “心儿，就算你救了他又能怎么样？这个男人他根本就没有心！你对他再好，付出再多也没有用！他是不会……”齐修远又是心疼又是气愤，可当看见诛心惨白的面容，还是把后半句“不会喜欢你”咽了回去。

        “他不是没有心……”他是心怀天下大爱之人，又怎么会没有心，“只是，他的心……”早已落在其他人的身上。

        诛心的言语虽然晦暗不明，可齐修远又怎么会不明白。见诛心明了，他抱着一丝希望，软语劝道：“既然你已经知道，又何必苦苦纠缠？心儿，你值得更好的！”

        “可是，喜欢一个人有错吗？”无视齐修远苦苦哀求的模样，诛心喃喃道。

        就像无数次她曾问自己，也曾问过虹猫一样：“我喜欢你，有错吗？”

        “不，无错，只是，无错亦无果。”

        爱与喜欢本身无错，可却并不一定都会有所期待的结果。尤其是诛心这样已经夹杂着太多欲望，阴谋，自私，算计的情感，虹猫又怎会再看一眼。

        诛心的话也让齐修远想到了自己，是啊，自己心怀的不也是这样一份爱而不得，求而无望的情感吗？

        他一时无言，神情恍惚，几乎站立不稳，只最后挣扎着说道：“心儿，就算你为他做得再多，他不爱你，他也不会爱你的。”

        却不料诛心只是微微一笑道：“他不爱我，我爱他便好。”

        言罢，一片花瓣状的蛊虫出现在她的掌心，诛心抬手刺破眉心，红颜沿着眉心溢出的一点殷红，消失在少女白皙的前额。

        “啊！”削骨剥皮般的痛楚最先从脸上传开，仿佛被无数看不见的野兽撕咬着，随后渐渐传遍全身。诛心只觉得四肢百骸都承受着无法忍受的疼痛，她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四肢痉挛，嘴里不禁发出阵阵痛苦的□□。

        改貌易形，自然并非易事，而这，仅仅是开始。

        眼见诛心突发变故，齐修远急忙将她揽在怀中，看向诛心的眸中透着一股子掩饰不住的担忧和情深。

        此时的诛心自然已经看不到齐修远的神色，躺在在他怀中的她紧紧地蜷缩着娇小的身体。紧接着她又发出一阵阵剧烈的咳嗽声，周身不住地颤抖，苍白面孔不知是因为变化容貌还是因为巨大的痛苦，早已不复先前的娇美，而变得诡异恐怖。一股股鲜红的血沫从她的嘴角处难以遏制地涌出，顺着下巴淌落胸前，将衣襟染得一片猩红，血腥气霎时弥漫开来。

        “长老，心儿她怎么了？你快救救她！”此时的齐修远慌乱且无助，只得眼含恳切地看向巫祝。

        却不想，巫祝只是长叹一声道：“这是她自己的选择，老夫又何尝忍心见她至此。”

        言罢，竟是转过身去，不再看向两人。

        齐修远的眼角渐渐泛红，他仿佛能够切身感受到怀中少女的痛楚。他从未有一刻如此真实地感受到自己的弱小，即使心爱的女孩承受着巨大的痛楚，他亦是无能为力。

        不，他要改变这一切，他要保护自己心爱的女孩，他要变强！变强！

        少年眼里闪烁着无法忽视的恨意和哀伤，他的牙齿紧紧咬住嘴唇，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双眸却一瞬不瞬地看着怀中的少女，直到少女的面容变得模糊陌生起来。

        “小齐子，你怎么哭了？”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怀中的少女发出略带嘶哑的陌生声音，齐修远才发现自己竟在不知不觉间泪流满面。

        这不熟悉的声音已然不是诛心的声音，现在在他怀中的，是一个从样貌，身形，乃至于气味声音都和蓝兔一模一样的“蓝兔”。

        两者毫无差别的模样，令齐修远惊讶地睁大双眼。齐修远的反应清晰地倒映在诛心的眼中，她知道自己成功了。

        少女手轻轻触碰自己的脸颊，嘴角却露出一个自嘲的笑容。她见过蓝兔，又熟知他二人之事，幻化而出的形象，自是分毫不差。

        强撑着还残余着痛意的身体，诛心从齐修远的怀中起身，看向背对着他们的巫祝。

        “长老。”她轻唤了一声，音色不负清灵，带着疏远和冷淡。

        “去吧。”巫祝身形未动，依旧面对着九锁同心阵的方向，不知面上神色。

        刚刚才改貌易形的身体十分沉重，诛心只觉双腿发软，脚步虚浮难行，但依旧坚定地朝着“九锁同心阵”行去。

        当她靠近“九锁同心阵”时，先前那一股抗拒她的力量竟没有出现。一时间，诛心心头惊喜之余只剩酸涩，整个人好似坠入苦海，挣扎不出。

        原来，是真的有一个人，无所在何时何地，都可以走近他的身边，都可以被他所接纳。

        只是虹猫，我虽非那个人，但我亦是如此。

        本是无情无心人，却因他一人生了至情至性道。

        在踏入阵心的那一刻，诛心摒弃先前所有纷乱的思绪，闭上眼睛心中默念：虹猫，天地之大，众生之广，至此之后，我只为你一人生，一人死。

        再睁开眼时，远远地她便看到一层如同保护层的光圈将虹猫牢牢地困在其中，光圈中的虹猫已经力竭，他睁着一双血红的眼睛，身上俱是斑驳的血渍，却还在踉跄着与虚空对抗，仿若疯魔。

        诛心见此不由加快脚步，可走近之后才发现光圈坚不可摧，根本无法再靠近虹猫一步。

        “虹猫，虹猫！”诛心焦急地用双手拍打着光圈，却毫无所用。

        怎么会这样？难道连蓝兔也无法真正走近他的内心？

        正当诛心满心疑惑之时，脑海中却传来虹猫的声音：“你是谁？”

        准确地来说，这声音似乎又与往日的虹猫有所不同，虽然虚弱却满是懵懂和稚气，倒像是年少初入江湖时的虹猫。

        “虹猫，我是蓝兔。”少女的声音如同记忆中一样，甜美清亮。

        “我是玉蟾宫宫主蓝兔，你现在在玉蟾宫内。”

        “蓝兔……”少年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突然又猛然爆发出一股强烈的痛楚和怒意：“不，你不是蓝兔，假的，都是假的！”

        虹猫的话让诛心一愣，转瞬间，她想到了之前看到阵中虹猫所经历的幻境，幻境中，蓝兔背叛了他……

        “虹猫，你现在身处幻境，之前看到的一切确实都是假的。如今再不及时脱离，你会有生命危险。”蓝兔的声音在“九锁同心阵”中响起，安奇迹般地安抚住了虹猫的狂怒和暴戾。

        可他虽然不再胡乱的朝虚空发起攻击，却像一个没有生命的木偶一般站在原地，毫无反应。

        “虹猫，你看看我，看看我。你说过，是生是死，我们都在一起！”这样的虹猫，让诛心只觉得爱恨交织又愤懑难平，虽是模仿蓝兔，但说出的话语中也尽是哀婉至极的凄楚之情。

        “是生是死，我们都在一起，是生是死，我们都在一起……”阵中的虹猫跟着诛心的话发出阵阵低喃，他仿佛陷入了什么美好的回忆，一双通红的血眸竟慢慢褪去了血色，只余空洞。

        随后，他再也支撑不住伤痕累累的身体，朝着半空喷出一口鲜血，扑通一声双膝跪地，伟岸的身形如同树木轰然倒向地面。

        疯癫侠客的心结被打开，光圈随之消失。诛心快速奔到虹猫身边，接住了他坠地的身体。

        紧靠在温软的怀中，鼻尖嗅到的是熟悉的味道，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如同在确定什么一般，朝着她低喃：“蓝，蓝兔，我的妻……”

        他伸手抚上她的面庞，却仿佛又是在透过这张熟悉的面容看什么。空洞得像是双目失明的眸中涌出绵绵情意，像是要将这张面容深深刻入脑海之中。

        “是，虹猫，是我。”心头的酸涩化为嫉妒，烧得诛心眼圈泛红，却又无法抗拒这样的虹猫，只能柔声答应。

        “蓝……”倚在她怀中的虹猫低低的哼了一声，声音沙哑，竟还带了点不易察觉的脆弱：“我好疼……好疼……”

        虹猫气若游丝的□□，让诛心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被揉碎了一般。

        从前看他忍受诸多痛苦，却从未听他叫过一声疼。就连蛊毒发作时的生不如死，他也只是强忍着直至昏厥。外人只知道他是顶天立地，无惧痛楚，钢筋铁骨的七侠之首，长虹剑主。却不知在心上人面前，他也是个有血有肉，会流血，会疼痛的寻常男子。

        “我帮你吹吹，不疼了，不疼了……”她把他当做孩子一般柔声哄着，抚平他眉间的褶皱。

        这样的安抚似乎让虹猫十分舒适，他闭上眼，轻轻哼着，放下了所有的戒心和防御孩子似的，嘟囔道：“蓝，我想回家……”

        “好，我……”还未等诛心说完，齐修远的声音突然从不远处传来：“心儿，你没事吧！”

        诛心抬起头，看向传来齐修远声音的方向，只见齐修远和巫祝正快速朝着这边走来。

        她刚想要回答，怀中人却猛地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无法形容的眼睛，充满了滔天的怒气和仇恨之色，阴森可怖，令人毛骨悚然。饶是见多了血腥杀虐的诛心，也未曾见过。

        “虹猫！”诛心吓得不由惊呼，却看到虹猫那一双血红的双眼正死死地盯着齐修远。

        他的目光中黑气缭绕，如同利刃一般，泛着逼人的寒意，又透出一股掩饰不住的杀机。

        这是入魔的征兆！

        还未等在场的三人有所反应，虹猫眼睛微眯，身形已动，如同野兽一般，径直朝着齐修远扑了过去。

        一时不察的齐修远来不及避让，被扑倒在地。再回神时，脖颈已被虹猫扼在掌中。

        齐修远拼尽全力想要逃离，可那只犹如铁钳般的手却牢牢锁死在自己的脖颈处，难以撼动。

        癫狂中的虹猫制住齐修远的身体，单手使力，五指关节紧抓，不知何时长出的尖利指甲深深扎透齐修远的肌肤。

        眼见齐修远命悬一线，从变故中回过神的诛心不由大喊：“虹猫，住手！”

        听闻“蓝兔”的声音，失去理智的虹猫竟微微一愣。

        随即，一支乌木拐杖从巫祝手中飞出，击在虹猫脑后，虹猫应声倒地，从齐修远身上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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