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第一百六十三回、盟主府中喜事临玉蟾故人来相迎

不知不觉已从深秋渐入冬日的恒山已显万物凋敝之势。寒鸦呜鸣着从空中飞过，黑色的影子转眼消失在枯藤枝丫之间。几片薄薄的雪花从空中飘落，还未及地，已在空中化开，仿佛未曾有过，却又将冰凉的寒气糅入了空气中。

        窄窄的巷道，青砖黛瓦，一些灰色的砖块因为沾染了湿气显出深沉的颜色，斑驳蜿蜒。

        街道的尽头，站着一个带着斗笠身穿白衣的男子。他的身形挺拔，却略显消瘦，仿佛大了一圈的白衣穿在他的身上，虽稍显宽逸，却自有一股洒脱不羁之感。只是衣裳单薄，却立于在寒风中，看着他发白的唇色，显然已是久立。

        男子身后背负的是一把通体赤红的长剑，若是熟悉之人定能一眼认出，这便是当今武林中排行数一数二的神兵利器，长虹。而白衣男子，正是它的主人，七剑之首，长虹剑剑主——虹猫。

        沿着虹猫的视线看去，正是隔街而立的恢弘建筑。建筑奢华贵气，不失肃穆庄重，凸显了其主武林至尊的身份和地位。

        只是如今，却多了一抹艳色。

        透过灰褐色的枯藤枝丫，看到的是雕刻着游龙奇兽的飞檐一角。几个身着灰蓝色衣衫的小厮架着高梯，将一盏红彤彤的双喜灯笼挂了上前，暗金色的琉璃瓦，衬着鲜红的灯笼，分明是喜庆又好看的颜色，却刺得虹猫双眼生涩。

        渐渐地，那红色越来越多，越来越多，似乎要将整个盟主府都淹没，来来往往的人群也越来越多，那些恭喜道贺的吉利话，从无数人的口中说出，落在红灯下，久久不散。

        越到冬日，日头越短。渐渐地，灰白色的天空慢慢暗沉下来。虹猫盯着那盏亮起来的灯笼，不知是雪花片飘落到眼中，还是被冬日的风迷了眼睛，直到双目通红，才转了视线。

        他低头，伸手抚上前胸，随后又握紧了掌心，身影很快湮没在车水马龙的人流中。

        盟主府内，红色的灯笼显得更加明亮，几个侍女各自手捧着红色的托盘穿插在暖色的灯光中朝着一间卧房走去。侍女们眉眼间带着喜气，鬓角点缀着零星的水红色珠花，手中的托盘中艳色浮动，金色的凤冠，艳红的婚服，连着龙凤绣鞋上点缀的珍珠都格外的精巧夺目。

        侍女们请了安，躬身推门走进卧房，不到片刻，又无声退下，眉眼间的喜色尽数褪去化为迷茫和无措。

        妆点得格外喜庆的新房里，一身月白衣裙的蓝兔未着妆容，端坐在妆镜前，手中握着一把绿檀木梳，有一搭没一搭的梳理了手中的一缕青丝。

        妆镜旁，是摆满了嫁衣和首饰的桌台，红艳艳的喜色，衬得女子如玉般的面容越发苍白素净。

        莎丽推门进来，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场景。

        “蓝兔，你真的想好了吗？你真的要嫁给黑小虎？”莎丽眼中尽是担忧和叹惋，她几次话到嘴边，却又咽下。

        自古以来，女子的名节向来最为重要，就算蓝兔与黑小虎成亲只是权宜之计，但这消息已经在一夜间传遍了江湖武林。黑小虎现如今虽为武林盟主，但毕竟是魔教出生，蓝兔今下此举还不知道会引起多少流言蜚语，更不消说自此以后，还能安然与虹猫再度双宿双栖。经此一日，很多事情，便再也无法回头。

        看着蓝兔仿若未闻的继续着手中的动作，那木讷的神色看得莎丽心尖一抽一抽地疼，她见过的蓝兔，从来都是敢爱敢恨，肆意潇洒的女子，何曾有过这样委屈求全的时候。

        银牙一咬，莎丽握紧拳头，几分客栈老板娘的豪气涌上心头：“蓝兔，若你现在悔改，还来得及。跳跳，大奔，逗逗，达达还有我都在这里，只要你想，我们就立刻一起冲出去，任谁也拦不住我们。虹猫，虹猫的事，自然还有旁的出路，你不要……”

        话还没说完，女子清冷的话语幽幽传来将其打断。

        “我想好了。”蓝兔低头，看着手中的木梳，质地温润光滑，触手生温。

        为了虹猫，哪怕是死，我也愿意。

        只是短短的四个字，却让莎丽愣在原地，呐呐地再也无法说出任何话。

        “蓝姑娘，吉时就快到了，您该更衣了。”屋外传来一声略带焦急的女声，正是先前被蓝兔遣退的一众侍女们。

        原先因为被派到侍奉新娘子的差事，女孩子们的脸色都满是喜气。这大喜的差事不仅能让人沾了喜气，还能讨得甜头，更何况还是“武林第一美人”蓝兔的大婚。虽说蓝兔前不久因为触犯宫规被赶出玉蟾宫，但她冰魄剑主的地位在江湖上仍是不可动摇的存在。此次蓝兔大婚匆忙，连陪嫁的丫鬟都没有。还是盟主府管事匆忙从侍女中挑了她们几人，若是，若是一朝得到新娘子的青睐，作为陪嫁丫鬟一同侍奉武林盟主，纵使做妾，也是无上的美事。

        更何况，几日前新任的武林盟主，谈吐不凡，武功高强，比起从前的冷盟主，有过之而无不及，纵然性子孤僻了些，只看那一张脸便已足以。

        只是送来嫁衣的侍女们却没想到新嫁娘态度冷淡，连正眼也未曾看她们，只让她们放下东西退出房间。

        这东西是送来了，新娘子却没接到，这可怎么办？差事没有办成的侍女们，不敢贸然回报，只得站在门外焦急的等待。

        好不容易盼来了紫云剑主，却没想到这位剑主进去了半天，房内依旧没有动静，看着越来越暗的天色，侍女们实在没有办法，只得让带头的女孩喊了一声。

        似乎是被这一声惊动，蓝兔有些木然的停下手中的动作，轻轻将手中的木梳放到妆台上。她伸手抚上鲜红的嫁衣，泛着绸缎光泽的红色嫁衣上浮动着的是用金色的绣线绣着的凤凰，精美绝伦。可脑海中却是雪山天池上那套红色的嫁衣，简简单单，甚至说不上华丽高贵，裙摆上铺着的暗纹是红线绣出的天山雪莲花……

        男子灼热的气息仿佛还氤氲在耳畔脖颈之间，滚烫的气息吐出真挚的话语：“因为我要给你的，一定是我虹猫可以给与的全部！”

        只可惜……

        她眨了眨眼睛，终于从雾气中看清了眼前的事实。

        灼灼的红色如同鲜血一般，明明是喜庆的颜色，却无端的让她生出刻入骨髓的厌恶和憎恨。蓝兔起身，抬手，折叠地整齐的喜服如同一片红云散开，落在她单薄的肩头。一颗心被无形的力道猛地攥紧，绞出浓稠的血液，融在这喜服之中。

        她狠狠地闭上眼，再不看镜中人一眼，正准备扬起声音，唤门外的侍女们进来。

        “姐姐，是我来迟了。”带着浓浓歉疚的话语落在蓝兔耳畔，她刷的睁开眼睛，那一个极为灿烂的笑脸将她几日来心头笼罩的乌云渐渐拂散。

        “嫣然……”好半天，蓝兔才恍惚听到自己带着颤抖的声音，而此时，她已被嫣然双手抱住，怀中已多了一团温软。

        “姐姐，为什么，为什么要让自己受这么大的委屈。你明明喜欢的是虹猫大哥，为什么要嫁给别人？”女孩子呜咽的声音从她的颈项传来，温热的泪水随之濡湿了她的衣襟，蓝兔也不觉得嫌弃，只觉得分外的亲切温暖。

        “傻妹妹，等到了你有了自己深爱的人的那天，你就会明白，姐姐为什么会这样做。”蓝兔轻轻的拍着嫣然的脊背，安抚着妹妹波动起伏的情绪。

        “姐姐，其实我已经有……”嫣然的声音有些低，夹杂着呜咽，蓝兔一时没有听到她到底说了什么，等到她从自己怀中抬起头的时候，除了发红的眼眶，再也看不出其他。

        直到这时，蓝兔才有空好好打量眼前这个已经成为了玉蟾宫新任宫主的妹妹。

        依旧是从前那般娇美的容貌，只是眉宇之间少了些许稚气，隐约透露出暗藏的锐气。毕竟是少年人，那份稳重可能还未沉淀，但双眸中透出的聪慧机敏已非寻常同龄人所及。

        抚上嫣然的脸颊，蓝兔幽幽叹了口气，原以为能护她一生欢乐无忧，却不想，她还是在这样的坏境中被迫长大。

        “嫣然刚刚说了什么？”将嫣然眼角的泪痕拭去，蓝兔柔声问道。

        “我，我是说……”嫣然略微垂了眸子，错开蓝兔的视线，随后又坚定的抬起头来：“姐姐，我是说我有办法，让你既不用嫁给和小虎，也可以救虹猫大哥！”

        嫣然的话如同平底惊雷一般，不仅让面前的蓝兔愣在原地，连一旁站着的莎丽都惊呼出声。

        “嫣然！你是说真的？！什么办法？”莎丽耐不住性子，几步上前来到嫣然身边，拉着嫣然的手臂问道。

        “自然是真的，我怎么会害姐姐呢？”分明眼眶还是通红的嫣然朝着蓝兔和莎丽扬起自信满满的笑容，随后又敛了笑，朝着莎丽说道：“这个法子，还要莎丽姐姐相助。”

        言罢，她凑近蓝莎二人耳畔，将自从听到姐姐要和黑小虎成亲之后便想到的法子说了出来。

        却不想这法子听得蓝兔原本舒展的眉头又慢慢皱了起来，旁边地莎丽更是睁大了双眼。

        “不行，我不能让你为了我牺牲如此。”蓝兔抓紧了手中嫣然的手，眼神中的是任何人都无法动摇的决绝。

        料想到这样的回应，嫣然很快正色反问道：“姐姐，事到如今，你可还有别的法子？”

        “就算没有办法，我也不会让你以身犯险。嫣然，这不是随随便便闹着玩的过家家！稍有不慎，可能就要以生死相付。”蓝兔对着嫣然厉声道，只是从小到大在嫣然的记忆中，这般模样的姐姐屈指可数。

        “不，姐姐，这是我自愿的！”眼看蓝兔如此反对，嫣然不得不吐露出心声：“姐姐，我不止是不希望你嫁给他，更不希望他娶别的女子。姐姐，你明白吗？”

        嫣然的话让蓝兔有一瞬间的迷茫，一向以聪颖慧智著称的冰魄剑剑主蓝兔，脑子也会有片刻停滞的时候。

        “你，说什么？”蓝兔有些震愣的问着眼前的妹妹。

        恍惚间，还拉着她衣角喊着要和姐姐捉迷藏的小妹妹一下子变成了眼前窈窕俏丽的少女。

        看着嫣然眼中透露的光芒，蓝兔突然想起几个月前的那个晚上，那个黑小虎出现在玉蟾宫的晚上，当时护着黑小虎的嫣然眼中，似乎也闪着这样的光芒。

        “姐姐，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我清楚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这样的一个办法，我想了很久，从在赶来的路上，我就在想了，甚至还要久。”她笑着说，伸手将蓝兔鬓角散落的一缕青丝替她别到耳后：“姐姐，这也有我的私心，我知道，这是从我继承玉蟾宫宫主之位后，就再也不能完成的私心。”

        蓝兔木然地低下头，看着眼前的嫣然，心中酸楚异常。

        玉蟾宫宫主在位期间，不能言婚论嫁，除非卸任宫主之位，这也是她一直以来不想让嫣然继承玉蟾宫宫主之位的原因。

        最后，嫣然放缓了语调，朝着还被这些话惊在原地的蓝兔说道：“姐姐，从小到大，你是最疼我的了。

        她像个孩子一样，亮晶晶的眼睛看着眼前的蓝兔，摇了摇她握着她的手掌，软软地，轻轻地开口说道：“姐姐，你能不能，能不能圆了我这个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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