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第一百六十二回、自古正邪不两立却是难过美人关

“不知虹猫少侠深夜拜访有何贵干？”这边黑小虎也像是放下前尘往事一般，托着酒碗，慢慢迈着步子朝着虹猫走去。

        “自然是你我共忧之事。”他笑意蔓延，却不及眼底，复又低低说了一句：“也是你我共忧之人……”

        只是刚刚从蓝兔那里溃败而退的黑小虎如同浑身长满了刺的刺猬，看似披满铠甲，内心却柔软脆弱。虹猫这两句话不知是哪一句戳中了黑小虎的心，又或许句句皆是。

        一身玄色的黑小虎身影一闪，方才还稳稳端在手中的酒碗直击虹猫而去，蓝边白底的瓷碗连带着酒水，因真气灌注其中，如同冰球一般，飞速旋转起来，瞬间化为杀人利器，铺天盖地射向虹猫。

        坐在石凳上的虹猫不慌不忙地站起身来，脚下未退分毫，左手一扬，挥出一道橙红色的真气，一引一错，两股真气相撞，黑小虎的掌力竟奇迹般地被化解，随之又是一推，橙红色的真气直接将酒水连带杯盏推向黑小虎。

        面对来袭，黑小虎不慌不放，右脚向前踏步，一手已呈勾爪之态迎向酒碗，蓝边白底的瓷碗瞬间回到黑小虎向前扣去的左手中，可原本盛放其中的酒水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纷纷扬扬从两人中间的半空中倾泻而下，如同一道透明的屏障带着淡淡的月华和浓浓的酒香。

        不待半分，黑小虎脚尖猛地一点，右手动作迅猛，直接透过酒障，一掌击向身前虹猫的前胸。

        电光火石间虹猫微微皱眉，却并未闪开身形，而是硬生生地受了这一掌。

        原本站立在石桌旁的虹猫身体突然被击，瞬间倒退数丈，直至抵到身后卧房的石墙，才堪堪停住脚步。

        虽说不是用了十成功力的黑心煞掌，但如此不闪不避，生生用□□承受，确实也让虹猫受到了极重的内伤。一口鲜血登时从男子口中吐出，血淋淋的一口，染红了他身前的青石地砖。

        胸前被震得已经暂时失去知觉的虹猫弓着腰，背抵着青石墙壁，月光下，他的唇角，是还未流尽的热血，沿着下颚，滴落在胸前。

        他勾唇笑了笑，又似乎是扯动了胸前的伤，笑容僵硬在唇瓣，显得有些古怪，倒是他自己，不以为意地伸手，擦了擦嘴角的血迹，只是胸前的伤，却不似这血，能轻易擦除。

        大喘了几口之后，虹猫才慢慢直起身，看向对面因为一掌击中自己而面带惊诧的黑小虎。

        庭院中，沐浴在月光下的黑小虎看着眼前的虹猫，颇为疑惑的挑了下眉，上次交手后，黑小虎多少也知道一些虹猫现如今的身体状况，长虹剑失去剑魂已经让虹猫的攻击力大减，又在雪山之后身负内伤。而如今，他不闪不避的接了自己的这一掌，更让黑小虎心生疑窦。

        “黑心煞掌，果然名不虚传。”白衣男子挺直了腰杆，重新迈步来到石桌前，与黑小虎隐隐呈对峙之时。

        对于虹猫不知是嘲是讽的言语，黑小虎并不在意，而是直接将话挑明了问道：“不明不白地这么受我一掌，不知长虹剑主是何用意？”

        虹猫闻言，闭了下眸子，仿佛在全力压下心中时刻燃烧着的杀意，再睁眼，已是一片平和。

        他轻笑一声，言道：“盟主果然是直爽之人，虹某这一次，确有一事需要盟主相助。”

        黑小虎凝眸，眼前的男子与往日见到自己杀意四起的虹猫判若两人，甚至连他自己都无法相信，他们二人会有今日这般如此平和交谈的一天。不过两人现如今都有旧伤在身，实在不宜再动武力。

        何况，为了她，又有什么不可？

        原来这一场，输得不止是自己，还有他。

        “你以为这样我就会帮你？”思绪千百转，回忆中，自己衣衫褴褛的躺在硝烟弥漫的战场上，满头的血污模糊了他的双眼，可是他还是朝着天空中飞得越来越远的风筝用尽最后的力气伸手，他要杀光七剑，杀了他！只可惜最后的最后，他只能闭上眼睛，任手臂颓然落下，失去最后的生气。

        “自古正邪不两立，黑小虎，你我都知道我们永远都是敌人，但你我也知道，你一定会救她！”虹猫目光灼灼，连带着他苍白的脸色都有了几分气血。

        他想杀他，他亦是。这一点，无论何时都无法改变，只时两人如今的局面，如今的身份，无时无刻都限制着他们身体里的那份嗜血冲动。

        他是新任的武林盟主，是她的救命良药，是他离开后她的依仗。而他是七剑之首，是她的心中所爱，是如今她和他最后的牵绊。

        虹猫的话，让黑小虎想起方才蓝兔口中所说的合作，呵呵，合作，在她眼里，他一直憧憬的大婚，憧憬的琴瑟和鸣，竟然只是一场合作。只是若是没有这场合作，他到现在都不敢奢望她会在武林众人面前说出要嫁给自己的话。

        黑小虎眸中闪过一丝光亮，正如蓝兔所说，这场婚姻，与自己，有害利而无一害，若是等到蓝兔成为他的妻子，那虹猫……

        仿佛是看出了黑小虎心中所虑，虹猫缓声言道：“很快，我就会和诛心一起离开这里，去南疆。”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动，倒是让黑小虎有些惊讶。

        不过黑小虎的神情却并未因为虹猫的话而松懈半分，而是一直注视着眼前这个可能此生都是他唯一敌人的男人。

        “你放心，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虹猫拿起酒桌上的酒坛，伸手将黑小虎手中的酒碗倒满，又端起一碗之前已经斟满的酒碗。

        “好！我应你！”看虹猫光明磊落的样子，黑小虎心中的怀疑也消除了大半。

        “多谢。”他的唇上下翕动，艰涩的吐出两个字。

        七侠最是重情重义，七剑之首更是如此，虽说黑小虎是他痛恨至极的敌人，可如今，他也不得不说出这样的话。

        看着眼前的虹猫，黑小虎心神一动，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你为何要这么做？”

        为什么要和诛心在一起，为什么要离开这里，为什么，要将蓝兔从身边推开，甚至送到他的身边。

        他曾从巫祝口中零星的得知长虹剑剑魂和灵虚之间的关系，只是，如此离开，却不是长虹剑主虹猫的风格。

        黑小虎的疑问，让虹猫的思绪有片刻的停顿，有很多理由在他脑海中闪过，他却听从了自己内心的声音。

        “只愿她安康喜乐。”短短的七个字，却轻柔的和他之前的语调迥然不同，分明是铁骨铮铮的汉子，却被柔情所缚。如同被菟丝子缠绕的草木，明明被汲取着养分，却已植入骨血，至死都无法分离。

        而对于虹猫的回答，黑小虎内心大震。他想过很多种答案，为了七剑传承，为了江湖正义，为了天下太平，却独独没有想到这样一种。

        这句分明才在不久前从蓝兔口中说出的同样一句话，同样一个答案！

        愣在原地的黑小虎久久不能回神，心口一下子涌上无数情感，嫉妒，恨意，羡慕，悲凉……汹涌而出，无法自控。

        还沉浸柔情里的虹猫，倒是没有发现黑小虎的异样，只是端了酒碗，低低笑了起来，低沉地笑声很快被酒水下咽的水声掩去，清亮的酒水从男子唇瓣漫出，流过他的下颚，喉结，颈项，没入衣襟。

        “黑小虎，等我回来，我们再一决生死！”不知是喝了烈酒的缘故，还是心中早有此意，虹猫咧嘴一笑，豪气洒脱。

        “好！下次再见，不是你死，就是我亡！”黑小虎亦是举起手中的蓝边酒碗，一饮而尽。

        月色下的两个男子，一黑一白，一样的俊逸无俦，一样的肆意潇洒，若是撇开前尘往事，两人更像是相识多年的好友知己知彼，惺惺相惜。

        夜，越发得凉了。

        酒过三巡，两人之间的杀气似乎也被这浓烈的酒气冲淡了几分，坐在石桌旁的黑小虎略微低头，看不清他的眉眼，只见到被月光照到的一点驼红脸颊：“若非你是七剑传人，若非我是魔教少主，也许我们，还可以做兄弟。”

        看着眼前的黑小虎，虹猫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从前白煞的身影。

        当年白煞用暗月棠花和九转神功把他身上的毒转入自身的体内时，虹猫虽未睁眼，却已感知外界。那一句“如果我白煞还有下辈子的话，来世一定做你兄弟”深深刻入了虹猫的心中。

        他从未想过站在对立面的白煞和自己还能有做兄弟的一天，就如同现在，他竟能与黑小虎一起在月下对酌共饮。

        想到此处，虹猫不禁自嘲地笑了笑。很多时候，我们知道一些事情，料想过一些事情，坚定地认为过一些事情，也未曾想到过一些事情。就像自己也从未想过会把蓝兔托付给别人，尤其，这个人还是黑小虎。

        “是啊，也许，我们来生还能做兄弟。”虹猫也低声附和着，不知道是在回答黑小虎，还是早已亡故的白煞。

        往事如烟，前程未卜。

        下一步，到底该该如何从，没有人能告诉他，也没有人能告诉他们。

        等到一夜宿醉醒来的时候，虹猫睁开眼睛，看着头顶上方，是熟悉的淡青色帷帐。记忆中的最后一幕，是他和黑小虎喝得双双醉倒，失去意识。他不想知道自己是什么回来的，却也多少知道自己是怎么回来的。

        清河酿的后劲还未完全消退，脑中是一阵一阵的胀痛，喉间更是干涸无比。虹猫伸手按了按太阳穴，缓解脑中的胀痛。与以往在这里醒来时的烦躁不同，此时的虹猫竟有一种如释重负之感。久未平静的内心，因为昨夜与黑小虎达成之事，竟奇异般地被安抚了。

        只是在面对上诛心那张艳丽的面容时，虹猫内心久违的平静又被她轻而易举地打破了。

        他看她从屋外走入，一身藏蓝色的衣裙不染尘灰。虹猫慌忙撑着手臂，支起身体朝她急切地问道：“蓝兔的药呢？”

        原来，那日蓝兔在盟主府内向五剑称述“玉灵犀”一事时，屋外，除了被蓝兔话语震惊到的，不仅仅只有黑小虎，还有因放心不下蓝兔而暗自留下的虹猫。

        看到蓝兔越发虚弱的身体，虹猫自是心口如刀绞一般。

        他不能直接告诉蓝兔自己的情况，他怕她比起自身更忧心自己。以蓝兔的脾性，若是知道了自己如今这般，纵是死，也会拖着身体陪他一起去南疆寻找剑魂，可他怎么忍心让她如此。

        他想要蓝兔尽快摆脱痛苦，想要尽快从诛心手里拿到解药。

        去见黑小虎，是他最后的选择，纵然万分厌恶，万分憎恨，可只要她能好好地活下去，那一切便都值得了。

        此时的他看到诛心，脑海中却一心一意俱是蓝兔苍白的面容，若不尽快拿到解药，恐怕蓝兔的身体也撑不了多久。只是他满心皆是蓝兔，却忽略了如今眼前诛心的变化。

        从前对于此事一直推拒的诛心，却在这一次带着笑意开口说话：“你是不是已经知道，今日盟主府就要举行大婚典礼，成亲的便是黑小虎和蓝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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