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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空虚


绘之其实并不完全相信范公所说,书里有对付这样的人的法子。

        苏家也好,许家也好,并没有书册,或者苏父早年有,但后来随着日子越来越艰难,能卖的也都卖了。可见他们的行为还是后来的天性导致,并不是从书里学来的。

        苏父卖女,许父猥亵,世情或许会指责他们两句,但那根本不会伤害他们丝毫,相反的,她作为受害者,若是反抗苏父,便是不孝,打死活该,而从许家逃跑,如果抓回去,等待自己的命运说不定还不如村里那个断了腿的女人。

        那个女人还能在挨打的时候说自己再也不敢了,可绘之想一想自己对着憎恨的人,实在做不出祈求的姿态。

        她问范公:“若是世情都不以为错呢?”

        范公道:“所以有审时度势,有见机行事,端看遇到什么事了。你说的不错,这世间的事,无法说对或者错,譬如人吃猪肉,对猪而言,被人吃,是人不对。可人会因此而不吃猪肉了吗?”

        他静静的看着绘之,语气低缓而真诚:“我没法教你永远立于不败之地,但我可以把我的这么多年所总结的、如何审时度势以及见机行事的经验教训都教给你。”

        绘之看了他好几眼,心想,若是你知道我是逃出来的童养媳,不知道还会不会说这样的话。

        可她现在不会跟范公说实话。如果可以,她甚至永都不会去说。

        虽然绘之年纪不大,话也说的少,可范公却像是来了谈兴,喋喋的将墨子的《公输》篇给绘之解释了一遍。

        末了,他将那句“治于神者,众人不知其功。争于明者,众人知之”重复了两遍。

        绘之虽然似懂非懂,可因着他带了怆然的语气,也跟着默然了下来。不过,不管是治于神者还是争于明者,对现在的她来说,都还太过遥远,她只要求活的自在,不受胁迫而已。

        过了许久,范公缓过心中那段不适,才道:“墨子之能,举世皆知,然而以他的才能,尚且需要结合实力,才能迫使楚王跟公输盘收敛野心,人生在世,小有小难,大有大难……,走到哪一步,只要不是生命的尽头,就一定另有难处在等着……”就像他,本是信誓旦旦的出来说给老妻寻一根野山参,但谁知山参没有寻到,自己却差点没了性命……

        他见识了绘之之聪慧,不忍这个具有灵慧的孩子泯然山林,可同时,内心深处何尝没有对自己大半生毫无作为的遗憾?

        这种遗憾,随着年纪越大,又没有可以承继自己志向的儿女,便越来越让他胸闷气短,甚至生出一种“死不瞑目”的喟叹。

        不过,不管怎么说,他也是不能强迫绘之的,绘之对他已经有了救命之恩。

        绘之承认范公说的有一定道理,她心里其实隐隐有所动摇。

        不说别的,这次遇上范公,能说范公运气好,又何尝不是她运气好呢?假如屋里藏着的是凶猛野兽,或者江洋大盗,那她有没有可能全身而退?

        就算世上只剩下她一个人,也不能说安全了。

        她心中不惧怕未知的环境,可也更愿意将自己武装的更强一些,以便更好的适应环境,否则若只是一味的龟缩,那跟她留在许家有什么区别?

        可她目前还没有见过范公的妻子,若是她的妻子像许娘子一样,她觉得自己应该还会回来山里。

        罢了,到时候再说吧。

        范公身体不好,歇息了一夜,看着好似有了一点起色,他起床后没有现绘之的身影,心里一惊,正后悔是不是自己说的太过把绘之吓跑了,就见绘之用个草篮装了十来株昨日那种小苗进来,小苗的根上有湿润的泥土,草篮子还往下滴着水。

        绘之见了他笑道:“您起了?看着比昨天好些。”又道:“这东西傍着水生,看来喜欢潮湿,挪回家去,养在低洼处,也免得常跑到山里来挖了。”

        范公昨日就稀罕上这种野草,但因为是绘之现,他想张嘴说,却觉得如果那样,也实在有些得寸进尺,虽则性命相关,却又固守着自己的道德感,便显得游移不定。

        绘之则没有那么多想法,她夜里打地铺,耳朵听着远处日夜不曾停息的溪流,心中的犹豫仿佛也被哗哗的流水带走了,最终决定跟着范公下山去看看。反正就如范公所说,她大不了再回来山上,“进可攻退可守”。

        因着她的毫无私心,范公更加不好意思,便想早些让她跟着自己回去,让她了解自己并不是骗子,就道:“我没有什么可收拾的,你的东西都带好了,咱们早些下山,说不定到家正好吃了午饭。”

        又问绘之:“你爱吃什么?”

        这个问题可真把绘之难住,她回忆自己过去,好像甚么都吃过,然而却没有一样能在心里留下深刻的印象:“青菜吧。”她在山中打过野鸡野兔,也吃过肉,说实话,都是果腹之用,她没觉出更加美味来。反而青菜的青涩香气却叫她更喜欢些。

        范公显然误会,笑道:“在山中做猎户也有好处,起码不馋肉。”

        绘之笑,也不解释,她出生的时候就知道自己是有前世的人,但前世的自己究竟如何,她却记不得了,只觉得好像什么都有,却又无比空虚,这样的经历说起来虽然让她显得成熟冷静,可也着实的叫人疑惑,她认识的大多数人,都是没有前世,或者都是记不得自己前世的。

        换做绘之自己,她想起来有时候还会笑。

        觉得自己的前世什么都有,心里还空虚,现在好了,今世什么都没有,也不空虚了。

        她记性好起来是八岁的时候,打那以后,在苏家几乎没吃过肉,或者小时候喝过肉糜粥,但也忘记了滋味。在许家,吃饭向来是许家三口先吃的,那种情况下,根本没人给她剩下肉或者骨头,她心里念的都是如何逃走,对于肉食是真的不太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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