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惩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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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聿云暮,深冬之际,奉京城飞雪漫天。
明日,便是初一。
正是阮霁与镇北王的赌约之日。
阮霁大病初愈,她终于想明白,或许早在回京之前,兄长便已走上这条冒险之路,她能做的,唯有尽力保兄长周全。
阮霁手捧暖炉,坐于居宁斋庭前,以金石暖玉精心雕刻的棋盘,本是她心头之好,此时却了无兴致。
兄长便如那棋盘上潜入对方阵营的棋子,虽然在他人眼中即将沦为弃子,阮霁却无论如何做不到舍弃。
她要赢下明日的赌约,得到镇北王的一次恩许。
原本,她曾想用这个恩许为兄长筹谋一条致仕出路。如今,她心里暗暗有了别的打算。
朝堂时局变幻莫测,京城宫候贵爵派别林立,这对于夹缝求生的上卿侯府,是千载难逢的生机。
她盯着玉石棋盘,心中却是思绪万千。黎漠战败,如今已分为南北两部,北部大势已去,南部却仍然对大衍虎视眈眈。时局不稳,奉京城里细作暗行,渗透之势猖獗。
敌在暗,我在明。
阮霁终于明白,兄长多次叮嘱自己初一之前不得出府,实在是无奈之举。
只好小心谨慎为上。
这几日侯府闭门谢客,出入的人屈指可数。加上饮□□细,每日以银针探毒,服用的汤药也是茶雪亲自过手。在种种小心之下,这些天总算风平浪静,没有节外生枝。
或许,那帷帽之人听说了坊间传闻,他料定阮霁病入膏肓药石无医,加上侯府守卫甚严,所以便放过了自己?
如此种种可能,阮霁不得而知。
这几日里,阮霁又让豆蔻给金缕阁送了好些银子,但金缕阁仿佛人间蒸发似的,关于兄长下落,她再未大探出任何消息。
关于明日的赌约,这一局,阮霁原本很有胜算,可越是等待越是不安,阮霁心中逐渐拿捏不准。
布防图一事非同小可,那日自己意外出现在大慈恩寺,会否打草惊蛇,导致细作改变计划?
若帷帽之人明日并未现身,她又当如何应对?
阮霁心中非常清楚,镇北王并非是个好糊弄的人。她翻来覆去,彻夜未眠。第二日挂着两个厚重的眼袋,即使豆蔻精心描眉画黛,也没能盖住满脸憔悴。
邵钧早已在侯府偏门等候多时。
阮霁乘坐着绍钧护送的马车,一路疾行,不愧是镇北王的亲卫,脚程比普通的马车快了许多,短短不到一个时辰,阮霁便到了大慈恩寺。
静慧大师今日并未开门施粥,寺庙中除了僧人之外,香客少得可怜。
金佛大殿坐北朝南,东北一角有几间空置的柴房,果不其然,阮霁并未被邵钧带入大殿中,而是混入了其中一间柴房。
虽身处柴房之中,但透过一盏小小的窗户,任何人出入大殿,都可以窥见一斑。
镇北王这是计划让自己守株待兔?
阮霁环顾四周,此间柴房已被改做茶室。既能避人耳目,又能目窥一切。
绍钧将阮霁护送至此,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小的青色竹笛,“我等奉王爷之命在外护卫,若小姐口中所说帷帽之人于大殿前现身,还望小姐吹笛为信。”
阮霁将那枚竹笛牢牢捏在手中,虽然内心甚是紧张,脸色却仍然从容淡定。
“多谢。”
成败在此一举。阮霁一刻也不敢懈怠,她的目光如隼,仔细看过出入大殿的每一个人。
佝偻的老妪、嬉闹的孩童、农家的妇人、进香的壮汉……皆不是。
阮霁的心始终悬着,却迟迟没能见到那个她迫切希望见到的人。
难道真的被阮霁猜中了?
从清晨等到日落,再至深夜,竟然真的一无所获。
阮霁整整一日水米未进,此刻腰酸背痛,心中大失所望。
夜色渐深,阮霁最后一丝耐心也消耗殆尽,她转头朝着茶雪眨眼,“东西呢?”
茶雪看着阮霁的眼神,立即从随身的包裹里取出一套粗布男装,她随即上前帮阮霁整理竖发,不多时,阮霁便换成了男儿打扮。她的身量纤细,换上男装更显清秀。
茶雪有些担心,她只得拦在阮霁面前,“小姐,您的脚伤还未痊愈,行动不便。要不咱们还是等绍钧大人吧?”
“绍钧大人?”阮霁压低嗓子,挑起眉峰,目光露出一丝狡黠,“你信他还是信我?”
茶雪涨红了脸,“当然是信小姐。”
阮霁朝着茶雪挥了挥手中的竹笛,“你待在此处,千万不要出来。”
阮霁在大殿之外等了整整一天,她决然不能接受这个落败的结局,便想着混入殿内看看。她前脚刚从茶室走出,后脚便被绍钧发现。
他早已率领众多青衣暗卫将大慈恩寺围了个水泄不通。莫说一位帷帽之人,就算神兵天降,也是插翅难飞。
阮霁独自入了金阁大殿,今日殿内布置与半月前那日相似,琉光锃亮的金佛熠熠生辉,阮霁脚步迈得干脆。
眼见熟悉的场景,阮霁仿佛受了刺激一般,她这才想起,那日帷帽之人是从佛像身后的一间暗室走出来的,阮霁背上发凉,若这暗室另有别的出路……
阮霁后知后觉,她越过莲花底座,急急朝着那间暗室走去。
大佛之后,只剩空旷的墙垣,完全不曾有暗室的影子,阮霁用手指轻轻敲了敲墙壁,竟然发出“咚咚”的声响。
是空心的。阮霁环顾四周,除了一架蜡烛底座,旁的什么也没有。
那这蜡烛底座……阮霁试探着伸出手去,她将底座左右各转了几圈,吱呀一声,竟然真的开启了暗室之门的机关。
阮霁心中雀跃,她本想吹笛为信,但此刻并不知暗室中情况如何,她将竹笛牢牢握在手中,独自走了进去。
暗室无光,阮霁刚走了几步,只听脚下嗖嗖生风,似有一个黑乎乎的影子朝着自己袭来,阮霁抬手,竹笛一声未扬,阮霁便被捂住了嘴。
“什么人?”
阮霁还未反应过来,便被狠狠抵在暗室冰冷的墙垣上,咫尺之间,她只闻到一阵清冽的檀木香气。
熟悉的气味,阮霁随即抬头,清晰可见此人眼中闪过一丝犹疑,只剩阮霁如临大敌,倒吸一口冷气,“镇……北王?”
等看清来人,祁牧云原本抵在阮霁喉咙处的手掌随即松开,只是身体仍然将阮霁牢牢困在怀中,暗室里静得只能听到阮霁急促的呼吸声。
祁牧云目光如炬,他的手臂孔武有力,阮霁此刻动弹不得,只能接受他眼神的审视。
“阮小姐?”
不是吧,自己特意换了男装,他也能认出来?阮霁抬头,恰好迎上祁牧云的目光。
祁牧云眸底轻波,杀伐之气瞬间消散,他适时地后退了一步,阮霁立即从他的怀中挣脱出来,回过神,阮霁有些尴尬,她此刻脑袋里一片空白,只觉得气氛颇不寻常。
她再也不敢看他,只循着暗室墙壁四处敲得咚咚作响,不停查验。
“不必找了,”祁牧云似乎猜到阮霁的心思,他指了指阮霁的来路,“这间暗室,仅有这一个出口。”
……
祁牧云冷冷应答,扑灭了阮霁最后一丝希望。
看来今日,这帏帽之人定然是不会现身了。
阮霁早就料想过这最坏的一刻,只是她没有想到,祁牧云竟然亲自来了。他早就等候在金阁大殿的暗室之中,等着她自己羊入虎口。
“愿赌服输。”阮霁转身,她眼神笔直地盯着祁牧云的眼睛,语气低哑应道,“阮霁愿领所有责罚。”
祁牧云嘴角微微上扬,颇有些意外,“你不怕我?”
怎么会不怕呢?阮霁怕得要命。
可现下,阮霁眼前只有两条路。一是被细作悄悄灭口。二是得罪镇北王。
左右都是一死。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她收起袖子,静静跪坐在暗室内的凉席之上,她咬了咬唇,从嘴角憋出一句话,“镇北王准备如何罚我?”
忽然,暗室之门便从外面推开,绍钧带着一众青衣暗卫闯了进来。
看到镇北王在此,邵钧颇感意外,“王爷何时来的……”
邵钧眼看王爷和阮小姐二人合席对坐,这才放下心来,“竹笛迟迟未响,属下担心阮小姐,这才擅自入内……”
“无妨。”祁牧云并未抬眉,他似乎意有所指地说道,“绍钧,若有人欺瞒本王,该当何罪?”
绍钧是个直性子,他权且面无表情老实回答,“欺瞒王爷者,廷杖八十,示众三日。”
寻常人就算能熬过八十廷杖,如此寒冬,在城楼上再挂三日,绝对小命呜呼。
阮霁听罢,心中已然瑟瑟发抖,但不知又从何处生出一丝无惧,毕竟,她可是听过更匪夷所思的惩戒……比如,凌迟之类……她如今不也好好地活着吗?
阮霁侧眼瞧了瞧身旁那位面无表情的镇北王,心中揶揄,虚张声势这一招,可真是让您玩得明明白白。
阮霁心里还在天人交战,只听镇北王一声轻飘飘地下令。
“带走吧。”
……
好汉不吃眼前亏!阮霁一把拉住镇北王的袖子,凑上一双小鹿般的杏眼,做小伏低地说道,“王爷可否再给阮霁一次机会?”
阮霁涨红了脸颊,“只有我见过帷帽之人,阿霁愿将功赎罪,一定帮王爷找出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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