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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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兴酒楼十点开始营业,服务员们开始忙活起来。
马双梅看见时阑,一双薄三角眼登时一抖,“哎哟,大兰找对象来啦?”
时阑牵唇一笑,“马大姐说笑了,我哪有对象,我是找工作来了。”
“找啥工作,你这不是叫我们没活路了么,叫孟余享跟我们顾老板说一声,单收你家的干货,你就躺着吃干饭行了!”
时阑心里有些恼,面上却不显,“那你得帮我跟小舅舅说几句好话,躺着吃干饭多舒服,我也不想辛苦做工。”
就在这时,传来一声:“双梅姐!”
两人同时转头,循声望去。
只见大榕树下一个年轻姑娘,蓝色格子裙,卷发,红色发箍。
单薄的肩,秀气的脸,有些熟悉的复古风。
时阑很快就想起来了,她是易美清,那天她跑到后院质问顾卫东,也是戴的这一个发箍。
马双梅脸上立马堆起笑来,“美清,你来找卫东?”
易美清:“不是,我就是路过……好一段时间没吃三丝春卷,想吃了。”
马双梅当她害臊,笑道:“难得你有这份闲心,这个点儿我估摸卫东还在屋里躺着,我给你叫去。”
她男人是易美清她爸的部下,所以,一看到易美清,她就恨不能代入媒人的角色,把易美清和顾卫东撮在一块。
易美清面露扭捏之色,“让他睡吧,不叫也行。”
时阑抓着她的麻布包,适时走过去,“我想吃碗粿,正好没人跟我一桌,自己一个人有些没脸,咱俩一桌吧。”
既然不能和顾凛爷爷做好朋友,不如先跟他的奶奶做好朋友,给易美清介绍对象,总不会比给顾卫东介绍对象难。
易美清紧绷的神色顿时一松,笑道:“行啊,我也没有自己一个人下锅馆子,多个伴才好。”
马双梅手一拍,“这不是巧了!大兰和孟余享一对儿,你俩以后可小舅妈和外甥媳妇,该坐一桌吃的。”
易美清有些惊讶,“是吗?”
时阑:“……你别信她,我来酒楼找工作,和孟余享没关系。”
两人进了酒楼,时阑特意寻了一个靠窗的位子,四方窗棂外,翠色连堤岸,莺歌燕飞舞,一派好风光。
互相自我介绍后,时阑说:“你的卷发真好看,在哪里弄的?”
易美清有些难为情,往后捋了捋卷发,笑道:“我们歌舞团外头有一家发型屋,我很多同事都在那里做头发,你要喜欢,我带你去。”
现在流行卷发,年轻姑娘只要有钱,都想烫卷发,没钱的,也是前头刘海,后头编两辫子,像大兰这样,把头发梳得高,刘海也夹起来,露出光溜溜脑门的很少见。
时阑甩甩她的高马尾,“算了,我穷得叮当响,要是头发能卖钱,我都剃光头了。”
这个话把易美清给逗笑了,“那我请你吃这顿饭。”
时阑忙道:“我请你,谁叫是我先邀请你的呢,下一回你再请我。”
客气了几个来回,最终,易美清给她留下了歌舞团的电话。
马双梅过来了,话说得有些委婉,“美清,卫东还没起咧,你先吃着。”
易美清唇线一敛,“没事儿,我不找他。”
吃晚饭,易美清磨磨蹭蹭,说要上一趟公厕。
时阑佯装着急,说不等她了,抓着破麻布包就走。
她知道,易美清厚着脸皮来一趟,必定想要见顾卫东一面。
易美清把头上的发箍拿下,避人耳目一般,沿着墙根低头疾步走进后院。
顾卫东的房门半掩着,透过一道不大不小的门缝,她吓了一跳,四方桌上摆着饭菜,一个光溜青黑脑袋正对着她。
她缓走了过去,轻手推开门。
四目相对,两人都滞了一下。
“你怎么……剃光头了?”
顾卫东手往后脑勺搓了一把,“懒得洗就剃了。”
易美清伸手,把那个红色发箍递过去,“这是你给我的,现在还给你。”
顾卫东垂眼看那发箍,定了下,“你戴吧,我又没有头发,还给我做什么。”
易美清腮帮子鼓了起来,没好气说:“我不戴,你送给别人吧,我就提醒你一句,不要见个人就随便送。”
顾卫东耷拉着眉眼,嘴角拉动一个细小的弧度,“知道了。”
他这个无所谓的态度,如一点火苗,点燃了易美清的燥意,发箍是她和顾卫东最后的一点联系,一旦还给他,她再也没有理由过来找他了。
她突然加大音量,“顾卫东,你说你喝了酒,说的话做不得数,这个发箍是你喝酒之前就送的,那时候你也神志不清么?”
水泵前洗菜的两个大婶吓了一跳,互相递个眼色,竖起耳朵听。
“你是一个感情泛滥的陈世美!”
顾卫东垂着光溜的脑袋不说话,好似对她的指控无力反驳。
易美清把那发箍扔桌上,“咱俩没好,不是因为你多了不起,是因为我瞧不上你,你不配做军人,你连我爸的脚指头都赶不上!”
她跑了,独留“陈世美”一个人在原地。
顾卫东又吃了两口饭,放下筷子走出房门,吼了一声:“孟余享,把饭给我收了!”
刘二婶连忙站起身来,把湿手往身上搓搓,“我来收我来收。”
另外一个大娘才来上班没多久,老实巴交缩着肩背,继续洗她的菜。
哐当哐当,刘二婶一通收拾。
顾卫东的眉头越来越紧,越来越紧。
就在刘二婶转身要出房门的一刻,他突然扭过头,“大婶,你劲儿真大。”
刘二婶:“……看你说的,干粗活的,劲儿可不就大。”
按理,在后厨干活,劲儿越大越好,可他这个脸色,又把她叫成“大婶”,刘二婶有些摸不准,“劲儿大”是好还是不好。
顾卫东吸一口气,“刚才那女的叫我什么,你听到了?”
刘二婶登时摇头,“没听到,放着水洗菜咧,哪里听得到。”
他吁气,“她叫我陈世美,你知道陈世美是谁吗?”
“……”
“人之初性本性,陈世美本来是个好人,后来他中状元,敲锣打鼓把他脑袋敲坏了,神经衰弱了。”
顾卫东食指点自己脑门,“我有神经衰弱,你刚才,哐当哐当敲我脑袋。”
刘二婶再笨也听出来了,这是在说她干活粗苯呢。
她有些无辜,“我没使多大劲啊,卫东,你啥时候有这毛病?”
顾卫东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弓着腰背瞅着她,“我要是来酒楼吃饭的客人,被敲烦了,非得投诉你。”
刘二婶愣了下,咧嘴笑,“没事儿,我又不端菜,敲不到客人,再说,马双梅她们也这么收拾,也没见谁说过不好。”
顾卫东摆手,往外打发她。
刘二婶赶忙溜了,把碗筷放到水泵前冲洗。
另一个大娘往后瞟了一眼,看不到人影了,才凑近刘二婶,低声问:“这老板他发什么火,凶的咧!”
刘二婶:“他不凶,就是最近身子不舒坦,声音大了他说脑袋疼。”
“这是什么毛病?”
刘二婶一时想不起来顾卫东才说的那个词儿,仔细想了想,“就是神经什么,神经……神经病。”
-
平沙村在溪山公园北面,村子不大,村外一条小溪河,河岸上种满了柳树,这个季节,正是枝条嫩绿的时候,只是路边灰尘大,几天不下雨,柳树就蒙上一层灰。
河边一个破败小平房,墙面上绘了一个打赤膊的男孩,拿着藤条背靠一头老牛,幽黑的脸上带着几分惬意。
时阑走近了,发现这绘画人的功力不小,画风肆意奔放,老牛栩栩如生,草地里的蟋蟀触角和牛背上的毛都看得清清楚楚。
民间果然藏龙卧虎,这样的水平,她以前的专职美术老师都比不上。
才要走,孟余享突然出现,说顾卫东想请她帮个忙,让她回一趟酒楼。
时阑心下一喜,拍马屁果然见效。
“你知道这画是谁画的吗?”
孟余享:“知道,他就住里头,南州就数他画画画得好,以前有学校请他去教画画,他干了几天就不去了。”
“为什么?”
“懒呗,街溜子一个,就喜欢喝酒寻乐子。”
时阑笑了笑,“等我建好房子,也让他给我画一幅。”
“那我先恭喜你了。”
“等建好了你再恭喜,不定是哪个猴年马月呢,到时候请你上我家喝酒,不用随礼。”
孟余享默了一会儿,“建房子是男人的事情,你一个姑娘家,不必那么辛苦。”
时阑不以为然,“住别人的房子哪有自己房子舒服,住自己的房子,怎么高兴怎么来。”
他原以为外头说大兰赖在家里争家产那些话,都是夏玉香胡乱编排的,这两回见了大兰,才发觉大兰真的好像变了,说不上变好还是变坏,但就是跟以前不一样,以前的大兰话不多,善良柔和,现在的大兰嘴甜会说话,主意大得很。
回到御兴酒楼,顾卫东正站在员工宿舍楼顶,远眺整个溪山公园,百无聊赖的。
两人等了一会儿,他下来了。
时阑笑吟吟的,眉眼弯弯,“小舅舅,我过两天就过来上班了,你给我安排的宿舍在哪里?”
顾卫东鼻端一个气声,“谁让你过来上班了?”
“不是你叫的么,我连行李都收拾好了,你可别想打发我。”
孟余享张了张嘴,到底没说话。
顾卫东嘴角压了压,“上一回你说,你吃了一顿我们酒楼的饭,一直念念不忘,我给你钱,你上和悦饭店也吃一顿,看看我们跟和悦饭店的差距在哪里。”
时阑一时摸不准他的用意,笑道:“钱就不用了,你留着给我发工资行吗?”
她虽然穷,但是宁可去借周雪同的钱,也要叫顾卫东欠她这么一个人情。
顾卫东不置可否,看向孟余享,“听说养殖场阉猪的半路出家,去和悦饭店当经理了?”
孟余享:“是技术员,蔡修平。”
他真担心他小舅会说出“嘎蛋蛋”来,那个话虽然形象,当着一个未婚姑娘的面,到底不雅。
顾卫东懒得多语,才要走,又顿了下来,“让大婶少说话,多干活。”
“……谁说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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