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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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兴酒楼建在溪山公园里,依山傍水,酒楼西南面一棵百年大榕树,枝繁叶茂如一顶大伞,风一吹,阳光从叶子缝隙里倾斜而下,方块砖上闪着细碎银光。
时阑看到这样的湖光山色,忍不住把麻袋放下,好好欣赏一番。
未来商业巨佬发家起源地,果然不赖。
在顾卫平的自传里,他是家中老幺,在部队的时候父母双双离世,哥哥姐姐们都比他大一轮往上,早已各自成家。
他从部队出来就进了武装部,不到两年又从武装部出来,那时候的他是一个穷光蛋,兜里只有不到两百块,破釜沉舟贷款创办酒楼。
巨佬之所以是巨佬,大概是因为他有强大的能量内核。
这个时候早已经过了饭点,御兴酒楼没有什么人,笼子里待宰的鸡鸭焉了吧唧的,守店的伙计们有的在前院的大树下乘凉,有的在后院打盹,还有一两个在厨房偷油炸花生米解馋。
后厨伙计大望看见她,招呼一声:“大兰,今天送什么货?”
时阑摇晃麻袋,里头干货簌簌响,“送点羊肚菌和姬松茸,孟余享在吗?”
“你今天来早了,他才回家去,你给我吧。”
时阑不依,“不能给你,这段时间太潮,很多菌菇发霉,干货都涨价了,我得去和小舅舅说一声。”
大望忍不住笑,“真新鲜,谁是小舅舅?”
时阑跟着笑,“你说呢,小舅舅就是你家老板。”
要抱大腿,当然要做一个小甜甜。
“老板这两天不舒坦,你还是别去了,上后院称好斤两就行,我给你记上账。”
时阑把麻袋交给大望,跟随他到后院的储物房,称了重,记上账。
大望看她没有要走的意思,便说:“孟余享一时半会儿过不来,涨一分五分的没事儿,我跟他说就成。”
“那可不是涨一分五分,我妈说,别的可以不涨,羊肚菌至少涨两毛。”
大望瞪眼,“涨那么多?”
“那是,你不看看我家的是什么货,都是拣好的送你们酒楼,所以我得跟孟余享说一声。”
她要打入御兴酒楼,接近顾卫东,才有机会成为商业帝国合伙人。
孟余享家和石兰家离得不远,以前是邻村,后来几个村合并成圭临社区,算是知根知底的街坊,找他探路无疑是最合适的。
大望不再管她,走出后院。
时阑围着后院溜达一圈,后院不小,水泥地浇灌的一个四方井,前面是酒楼,后面是三层砖房,两侧设有水槽,一排水龙头,北面还有一个井水泵,挨着水泵的墙角因为常年潮湿,长了一片绿色青苔。
砖房的楼梯设在房子外墙边,楼梯下的三角空间里,放着几个破桶破罐子做的花盆,太阳花地雷花野蛮生长,芦荟长势喜人。
时阑喜欢这种见光的楼梯,不像石兰家里的楼梯,又暗又潮又瘆人。
她蹲在楼梯下,摸着芦荟丰润翠绿的叶子,寻思逮个机会,问孟余享拿一些回去敷脸。
突然传来很轻的脚步声,时阑循声望去,是一个年轻女孩,着一条樱花粉长袖连衣裙,卷发披散在肩头,发顶上一个红色头箍,看着怪时髦的。
因为角度的关系,她并没有发现楼梯三角空间里的时阑,在门前站了数秒,似乎有些迟疑。
最终,她捋了捋额发,敲响了房门。
里头传来一个厚而暗哑的男声:“谁?”
大概因为紧张,女子显得有些急促,手脚赶在回答之前就已经打开了房门,“我,易美清。”
短暂的静默。
“顾卫东。”
时阑登时竖起了耳朵。
没有听见顾卫东的回应,只听见床板嘎吱响。
易美清没等来他应声,只好自顾自说下去,“我昨天不是让愣子回来跟你说,上博物馆找我么,你怎么不去?”
“我没时间。”
“没时间,你都忙什么了?”
他顿了下,“有很多事情忙。”
这话有些敷衍,易美清不是傻子,自然听得出来,因着是自己来找他,总有些上赶着的意思,委屈中更是添了一些恼意。
“你当真是忙么,我听愣子说,你这几天一直在屋里躺着睡大觉,一天上酒楼两回,就为了吃一顿饭,一顿宵夜,你说,你躺在床上……”
易美清咽一下嗓,顾不上矜持,“你躺床上忙什么?”
时阑忍不住站了起来,轻手轻脚挪到墙边,脸挨着木窗棂边,目光透过玻璃往里探去。
只见一个裸着上身的男人正仰面朝天花板打了个懒洋洋的呵欠,一张大红色牡丹花被单盖着他的腰腹,背肌结实有型。
哎呦喂!
不愧是军人出身,顾卫东身材不错啊!
那个易美清并不敢正面看他,握紧的小拳贴着裤缝,脸对着墙边的木桌。
“顾卫东,其实我更愿意听你说实话,你说吧,你是不是不想出去见我?”
静默片刻,顾卫东喉管应了一声:“嗯。”
易美清没想到他竟然这么无情承认了,十分惊愕,“你当真不想见我,可以直说,不用躲在房里,说清楚我还缠着你不成!”
时阑心道,他不去就是拒绝的意思,还非要找上门来,这不是自取其辱么。
顾卫东耷拉下眼皮,“是我的错,我该说清楚。”
这个意思再明显不过了,易美清怔愣片刻,才转身,忽地又顿下了步子,转过身,胸口一上一下欺负,眼睛也冒出了点点水光,好似下一刻就要哭出声儿来。
“顾卫东,我就问你最后一句,那一天你为什么要抱我?为什么要送我发箍?为什么要说带我上岭山玩!”
时阑:……
姐妹,这可不是一句,不过问得好。
渣男!撩了又跑,真贱!
没想到啊没想到,顾卫东的感情世界竟然这么混乱。
顾卫东突然撩起眼皮子,眼尾的光扫视过去。
时阑吓了一大跳,登时往窗后躲,一只手抓上胸口。
荒了个大谬,这大兰子的胆儿也太小了,她的心口砰砰砰,跳得难受。
顾卫东清了清嗓子,“我那天喝多了,说什么做什么,你别当真。”
易美清憋着眼泪,点头,“好,我知道了。”
哐当一声,易美清跑出了门。
时阑连忙猫着腰,躲到楼梯下。
没一会儿,男人的脚步声一下一下,越来越近,最后停住了。
时阑装模作样摸芦荟肥厚的叶子,仿佛不经意一般,抬起头来。
顾卫东已经穿上了军绿色长裤,上身还是裸的,再往上,是一张棱角分明的脸,薄眼皮,高眉骨,耳高过眉,一看就是聪明相,只是眼缝露出的那一丝光凉凉的,不甚友好。
时阑唇角往上一牵,“小舅舅好。”
他一动不动,似乎在等着她解释躲在这里的缘由。
时阑站了起来,搓搓手上的灰,唇角往上一牵,笑得十分无害,“小舅舅,我过来送干货,看到这个芦荟很漂亮,就想拿一些回家种,不知道小舅舅能不能割爱?”
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是这么甜美可爱的小妞,拿一两枝芦荟,谁忍心拒绝。
顾卫东:“不能。”
时阑唇线一敛,有些笑不动了,“那也没关系,以后我来的时候再观赏,也是一样的。”
竟然是这样的顾卫东,一点儿也不慈祥,渣就算了,还抠!
她暗暗提醒自己,时刻谨记要做小甜甜,万万不能让顾卫东反感。
顾卫东未搭理她,提起步子往外走。
时阑定了片刻,咬咬牙跟在后头。
在未来巨佬面前,脸算个什么东西,当丢则丢!
她寻了大榕树下的一处阴凉,拿手悠然扇风,目光对着波光粼粼的湖心,却没忘了耳听八方。
一个大高个壮汉从她眼前快步走过,一阵风似的,卷起了几片落叶。
这人就是愣子,在石兰的记忆里,愣子是个傻大个,愣头青。
“卫东,你咋跟美清说话的,我看见她一个人站日头底下哭!”
“有什么好哭。”
“那我不知道,哭得眼睛都肿了。”
顾卫东往白晃晃的湖心望,默了下,才吁一口气,“你不是要上汽水厂?顺道把她送回总政歌舞团。”
“汽水还有,我明儿才去。”
“今天去一个样。”
大榕树下纳凉的时阑听见这些话,忍不住微微提嘴。
叫人家走又心疼了?口嫌体正直?
脑子突然闪过一道光,她霎时咬紧了牙关。
顾凛!
怪不得刚才顾卫东那一眼,叫人胆寒,再回想,那幽光神似顾凛,她怎么忘了,顾卫东的第一任妻子,就是总政歌舞团的古琴演奏家,姓易,也是顾凛的亲奶奶!
顾卫东的第一段婚姻只维持了两三年,离婚后,易美清带着两人的孩子,也就是顾凛亲爸到了国外。
后来,顾卫东再婚,夫妻恩爱,生育了三个子女,他极少提及和第一任妻子生的那个孩子。
其实,顾凛早早就被接回北城上学,但知道他是顾卫东大孙子的人并不多。
她之所以知道,是因为曾经找人调查过。
顾凛那个卑鄙小人,骨子里逐利的商人,一心只玩资本游戏!
时家厨房主营粤菜,在北城是叫得上号的餐厅,本来都是直营店,菜品质量有保证,可她爸爸一时贪念,听了顾凛的忽悠,一心想着上市,拿了顾凛的投资,在全国各地高速复制,那一年半的时间,上百家时家厨房开业。
殊不知,上市就要规模,规模就要好复制,好复制就要标准化,标准化就得半成品,中餐不是速食,特别是粤菜,讲究食材新鲜,半成品意味着菜品质量下降,口碑崩塌。
上市是成功了,顾凛搂钱走人,时家厨房却毁了。
一招走错,全盘皆输,不到两年的时间,时家厨房接连关门,她家基业倒塌,父亲一夜白头。
这等渣滓就不该出生!
老天爷开眼,原来不只是让她做富婆。
大兰子要修改顾家族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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