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第二天一早，隔着两条街的孟老六提着两盒油纸包装的奶油百果糕，过来找娄秀园。

        娄秀园面色恹恹，接过那两盒奶油百果糕。

        孟六强：“大嫂子，我听说昨晚上给大兰做法了？”

        娄秀园挨着砖墙旁那张斑驳木凳坐下，语气不甚好，“做了有什么用，人还是魔怔。”

        皱巴眼角沁出点水光来，她叹一口气，把百果糕放到一旁的四方桌上，“站也站不稳，说头晕，腿没劲儿。”

        这奶油百果糕是好东西，用鸡蛋，面粉和在一起做皮，椰蓉，榄仁和各类果仁做馅，咸蛋黄和鸡蛋松铺在夹层，蒸出来的糕点咸香松软，是御兴酒楼最贵的点心。

        可再好的东西也抵不上石兰的命，她可不能便宜了孟六强。

        孟六强锁着眉头，搓搓手，叹了一口气，“醒来就好，都是我那大炮口的祸端，好赖话我就不说了，我这一趟来，想跟大嫂子商量个事儿。”

        “你说。”

        “大兰也到年纪了，你跟她叔伯商量一下，和我老孟家结亲，我家再不好，我跟孟余享他妈吃糠咽菜，也会让他们小的吃上肉。”

        娄秀园有些吃惊，那双老眼因他这一句话，冒出了些神采，“你看你，余享高中毕业才多久，没到年纪咧！”

        她没想到孟六强竟然在这个时候提出结亲，孟六强两口子是本分人，吃苦耐劳，才建了三层砖房，大女儿二女儿出嫁好几年了，剩下一个孟余享，比石兰小一岁多，个子高人精神，对谁都有笑脸。

        即便石兰没挨这一遭，嫁到老孟家也不吃亏。

        孟六强：“十九不小了，这会儿他上他小舅那儿学做厨子，也该成家了，我瞧着，他和大兰打小就挺对付，你要是不嫌弃，咱们就做了亲家。”

        “这，这，这我可不能给你准话……”

        孟六强知道娄秀园是个没主意的妇人，便又道：“我不急，你和大兰叔伯商量好，媒人我找，等入秋凉了，咱上御兴酒楼吃酒席。”

        娄秀园脸色已经好了许多，“御兴酒楼贵咧，谁上那办酒席。”

        要是石兰嫁到孟家，有那三层楼，还惦记娘家这小屋么。

        御兴酒楼是孟六强小舅子开的，南州市数一数二的酒楼，开业一年有余，生意好得很，她一回也没去过，如果石兰能在那里摆婚宴，在街坊邻居里，可太有脸面了。

        隔着一道墙，时阑在破旧而闷潮的屋子伸手往后肩背抓痒，后脖颈像蚊虫过境，在皮肤留下难抓的瘙痒。

        她脑子昏胀，想起穿越前，包里放的那本顾卫平自传——《我从烟火里走来》，胸口突然砰砰砰打鼓，一阵心慌气短。

        南州，御兴酒楼，孟余享。

        这也太巧了！

        石兰，石兰……

        时阑终于在记忆角落里搜寻到一丝蜘蛛马迹。

        顾卫平自传撰稿人用轻松温润的笔墨，描述过顾卫平外甥孟余享，顺带着一笔带过那个“大兰”。

        大约是这样写的：

        【余享手脚勤快，嘴也勤快，我虽只比他年长几岁，到底是他的舅舅，秋风起贴秋膘，每到秋季进补的时节，午后偶尔听见一声：小舅，大兰送鹿茸菇过来了！】

        大兰就是石兰，她穿越成了石兰，家里卖干货的石兰。

        与她的名字同音，寓意却完全不同。

        石头一般的兰花，土是土了点，但她认识顾卫平啊！

        顾卫平是谁？未来的商业大佬，二十年后，他的商业帝国庞大到其他富豪难以望其项背。

        她十几岁的时候，顾卫平就退休了，极少出现在公众场合，在她印象里，他是一个温和慈祥的老头。

        时阑直挺挺躺倒到汗渍油渍浸透多年的老竹席上，两眼冒出了灼灼光芒。

        御兴酒楼刚创立，正是抱大腿的好时期，等顾卫平成了财神爷，跪舔的人多了，哪里还有她的份。

        天时地利人和，她穿越过来不是磨难，而是老天开眼啊！

        时阑精神焕发，前两日的颓丧消散殆尽，洗漱干净，换上了一条红色花裙，对镜瞧了又瞧。

        不得不说，石兰这张脸和她有六七分相似，眼仁黑，鼻尖挺翘，唇珠圆润可爱，只是原先的她眼尾上翘，带点狐狸眼的意思，不笑的时候有些冷艳，而石兰脸圆眼睛圆，皮肤黑，看着就有些憨。

        时阑甩了甩裙摆，那白色领子太复古，她有些嫌弃，可剪掉会不会过于艳俗？

        罢了罢了。

        她拿出永芳珍珠膏，对镜往脸上抹。

        赵菊荣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她身后，“抹那么白，这是要去找对象？”

        时阑心情甚好，并没有理会她话里的嘲讽之意，“上哪儿都要抹，不管是出门吃东西，还是找对象，就算是上厕所，都要漂漂亮亮地去。”

        赵菊荣一嗤，“拉屎也要抹？”

        “当然，这是对屎的尊重。”

        赵菊荣：……

        “抹吧，抹好去做晌午饭。”

        这理直气壮的口气把时阑给气笑了，“不做，我上外面喝鳝鱼粥吃咸水角。”

        既来之则安之，到南州当然要吃特色小吃。

        赵菊荣：“……我不吃，妈和大嫂也要吃。”

        时阑斜眼看她，唇角一挑，“妹妹真懂事，你把大姐那份也做了吧。”

        赵菊荣：……

        真是奇了，大炮口一轰，把她姐臭毛病都轰出来了，娇气，惹不得，还疯疯癫癫。

        时阑最终没吃上鳝鱼粥，街口一家小吃店，那甜香味儿着实让她走不动道。

        她要了一份落汤钱，一碗白粥，三个无米粿，四个咸水角，一共花了四毛五分钱。

        这几天都没有好好吃饭，实在是饿得慌，一碗白粥，两个酥脆的无米粿下肚，时阑缓过来了些，才有闲心细细品了起来。

        无米粿除了油大，没有别的毛病，落汤钱香甜软糯，大概搅糯米粉的时间不够，嚼劲略差，咸水角没有什么惊喜，她只吃了一个。

        时阑问老板拿了一张废报纸，把剩下的包起来，按原主记忆中的摊位走去。

        娄秀园看见她，以为是她精神头回来了，做好了饭过来的，谁知道她只拿出几个落汤钱和三个咸水角。

        “花这钱做什么，碗柜里还剩有油渣，拿着炒酸菜多好，我不吃，你嫂子也要吃咧。”

        时阑视线稍转，便看见赵坚荣老婆夏玉香挺个肚子走过来。

        夏玉香在集市给人修鞋补伞，石兰没受伤之前，除了帮忙做买卖，还要做一家子的一日三餐，做好了，送到集市上来给娄秀园和夏玉香。

        “今天做了什么饭？”

        娄秀园忙道：“还没做，家里没什么菜了，让她买点小虾回去烧韭菜，你跟她回家吃，我给你看着摊子。”

        时阑：……

        夏玉香面露不满，“我忙活了半天，也不知道早点做好饭送过来，现在日头大了，还叫我捧着大肚子来回跑。”

        时阑开口道：“嫂子，我没工夫烧饭，以后你也别来回跑，在外头吃吧。”

        简直笑不活了，又不是她让这女人大了肚子，她不姓夏，也不姓赵，即便她真是石兰，那也没有义务给这一家子做免费劳力。

        夏玉香顿了顿，声量陡然提高，“你没工夫烧饭，睡到大中午才起，做什么大事去了！我辛辛苦苦，挺着大肚子在这里钉鞋底，连一顿饭都吃不上！”

        时阑扯唇，“你钉鞋底，钱又不进我口袋。”

        旁边摊位的大妈大婶们一个个探着脑袋，看起了热闹。

        娄秀园急了，扯一把她的小手臂，“你嫂子怀着孩子呢，怎么越大越不懂事！”

        日后还指着继子养老，她哪敢得罪这个尖牙利嘴的继子媳妇。

        时阑双手扶着娄秀园，眼睫一耷，嘴一撇，“妈，你怎么只说她大肚子，我还死过一回呢，这会儿还浑身没劲儿，难不成叫我硬撑着给她做饭，这么说，我倒到炤台里才好！”

        好汉不吃眼前亏，好女不惹大肚婆，就当夏玉香是王熙凤，她一个现代人，还演不来贾探春么？

        夏玉香撑着腰冷笑，“石兰，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你不就是嫌我在你昏迷的时候把蔡修平赶走么，你自己掂量掂量，他中专毕业，国家干部，你初中都没毕业，你以为我不赶他，你能嫁到他们家？”

        时阑：……

        按原主的记忆，夏玉香口中这个蔡修平在少年时期，和石兰产生过一些情愫，后来他考上中专，蔡家人暗地里逼两人断了联系，蔡修平毕业后，分配到南州某一个养殖场做技术员，兼兽医。

        蔡修平是夏玉香的表弟，夏玉香明里暗里提过，她嫁到赵家，石兰和蔡修平就不能在一起，亲上加亲不存在，只会叫街坊邻居看笑话。

        谁也不是傻子，说白了，蔡家人瞧不上石兰。

        时阑试图在脑子里搜寻这个姓蔡的长相，不甚真切，想来石兰对他也没有什么誓死不贰，忠贞不渝的念头。

        “你放心，蔡修平我高攀不上。”

        无语子，首富她都不嫁，更何况一个给猪嘎蛋蛋的，自己做富婆不香么？

        娄秀园：“修平就是她的旧同学，哪有那么多事。”

        夏玉香闷着一张脸，“有自知之明就好。”

        她走后，娄秀园才低声对时阑说：“往后可别招蔡修平，妈给你找一家好的。”

        蔡修平是端金饭碗的国家干部，石兰哪里攀得上，白叫人看笑话，找孟余享就挺好，两家隔一条街，石兰以后还能经常回来帮衬家里。

        时阑不以为意，翻翻干货袋子，抓了一把羊肚菇在手，“妈，你先去吃饭，我装点羊肚菇和姬松菇，等会儿去一趟御兴酒楼。”

        娄秀园忙不迭道：“行，行，最近天气潮，乡下很多干货都发霉了，谁也不敢囤货，得亏咱家放二楼，封得严实，才没有受潮，你送点过去，还是按照原先的价钱，再过十天半个月，可没有这个价了。”

        她要帮忙，时阑却不让，非赶着她去吃中午饭。

        时阑仔细挑拣，把不好的都捡出来，剩下成色好的菌菇，装好袋，到路口叫了一辆三轮车，往御兴酒楼去。

        跟着巨佬走，致富不用愁，

        抱紧财神爷，轻松立大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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