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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百里求亲


弯月如钩,星辰稀疏。

        正该是酣眠的时节,但是,此际,百木寨中划归了右锋所属的五排房子中却是无人熟睡。

        三排房子围出的一块空地上,散乱的燃起了五处篝火,兵们占了连在一起的两处,女子们则据了零散的三堆。

        依着龙承烈昨夜入睡前的吩咐,上午,风六伯将收缴的财货做了分派,金银倒还好说,但是各式的珠宝簪钗却没法细致的定了价值,只好估摸着,大致分拨了。

        尽管如此,每个兵也都开心得很。

        以往,极少有在战阵中得了缴获的时候,再加上军饷又被拖欠了,兵们口袋向来是空荡的紧。

        上一次得了财货还是龙承烈入到军中三月之时,奉了王世德的军令,剿杀了一股与斡图达鲁人勾连的汉家败类,大蛤蟆本意如何不得而知,但是那次,杀散了那股马贼之后,大伙平分了,每人得了二两多的银子。

        便是如此,也将其他行伍的军卒妒忌得口中尽是酸言冷语。

        此一番却不同,每人的腰里不但落了五两多的金子,五十几两银子,各式的珠钗宝物也有二三件。

        便是莫续里、沙木合等新降之人,每人也得了十两银子的赏赐。

        不算珠宝,不算金子,不算每人分下的十匹战马,仅是银子,就是大伙近五年的军饷,更是一个中等农户两年的收成,想着就此得了军户人家不敢奢望的金银数目,有了从军以来从没有见过的财货宝贝,让兵们生出了一副富豪胆气之下,愈发感念着自家小锋将的恩德。

        被财货激发出了兴奋,更揪心着龙承烈的伤情,虽然毗邻房子中,勇烈军亲兵营将卒已经是一片的鼾声,右锋诸人却是一点睡意也无。

        坐在拖来的木杆之上,将卒们或者高声言谈,或者窃窃私语,等着龙承烈醒转的一刻。

        看到龙承烈走出屋门,兵们全部立了起来,纷纷招呼着,蹦豆子更是抱着小豹子,跟到了龙承烈的身后,重新做了随从模样。

        “好了些么,现下感觉如何,可有何处生出了不妥……”

        风不破却没有站起,依旧举着叉着马肉的短匕,细细的烤着,问了过来。

        “不妨事了,睡足了,此番又可以再与齐大赖子打斗一场……”

        龙承烈展颜一笑,一拍自家胸脯,做出了强健形象,说着。

        坐到了风不破的身边,接过递过来的马肉,啃咬过后,把嘴歪向身后的女人们,问道。

        “都如何了,出出进进的做什么……”

        同兵们的摩肩接踵相比,女人坐得零散,也是一派的冷清,一个个沉默不语,虽是面前的篝火熊熊燃着,但依旧裹紧了身上的被子衣服,一副不胜寒冷的凄凉模样。

        也就在龙承烈走近之后,方才抬起头来,眼睛闪出一点活人的光亮。

        之后,便又暗淡下去,垂了脑袋。

        只有潘怜儿,带着几个女人,在沙木合几个新投兵卒的帮助下,从篝火上的铁锅中舀出了热水,拎到身后的房中。

        却也是默不作声,便是有热水泼溅了,烫了其中一个的胳膊,也依旧没有痛呼发出,直如那不是自家的皮肉一般。

        “仅是你晕倒之时才有些人样,之后便就如此……风六伯安排的,弄些热水洗洗身子,一个个的都故意脏了自家身子,有的还抹了粪便……”

        “如此这般始终不是个办法,带着打仗不行,时下好说,日后如何处置,总不能一直都放到军营中,放出去也不行,一个个没有一点精气神,出去了就是个受欺负的命……”

        “没办法,贞操毁了,这女子就没了活下去的颜面,自家想活,可是周围人的唾沫能淹死她,逼也逼死了……”

        “……”

        “烈哥儿,借一步说话……”

        百里复的面色十分古怪,有些激动,也有些羞涩,还有些恼怒,一张脸上挂了数种表情,竟是一时看不出本心所想。

        将龙承烈拉到屋外的僻静处之后,默立了许久,百里复又是搓手,又是挠着后脑,一副欲言又止的尴尬模样,完全不是旧日里大大咧咧的军汉做派,忸忸怩怩,颇有七八分见到慕爱郎君的娇羞女儿之态。

        便就取笑了。

        “百里哥哥,你何时做了小娘……”

        “你敢笑我,讨打不成……”

        一句玩笑总算缓解了,大黑脸一冷,做足了姿态,但是不过两息便先自松软了。

        “小烈儿,哥哥我是没了主意,把你当做了嫡亲的亲兄弟,方才与你说的,不过先说好了,若是你有什么想笑的欲念,此刻就笑了,一会儿我说了之际,你可不能笑我……”

        “哈、哈、哈、哈,我笑过了,你可以说了……”

        龙承烈童心大起,一字一顿的,干巴吐了表示笑声的语词,逗弄过百里复之后说道。

        “算了,不与你说了,说了你必然耻笑我……”

        “你说吧,我不笑就是……”

        忍住了笑意,龙承烈说。

        “先说好了,不许笑……我相中了一个女子,想要求亲……”

        “……”

        老树开花了?

        龙承烈有些稀奇。

        百里复中过举人,还是辽州举试的第一,号称案首的,虽然中举之后不久就从了军,但是毕竟坐实了举人的身份,不仅在辽州,就是京城的礼部,也存了根据。

        大赵文人都有不凡的身价,开国皇祖便曾经说过与文人士子共治天下的言语。

        立国四百年来,因为开国皇祖的一份言语,文道中人的刻意引导,文人个个都生出眼高于顶目无余人的性子,也有使出这份脾性的依仗。

        落了秀才身份,便就有了见官不跪的挺直腰杆,在寻常军汉百姓眼中,就是一个老爷人物。

        中了举人,不但有着不纳税赋不服徭役的诸般好处,更是有了直接为官的资格,虽然那官位品阶不会高大,但毕竟是高人一等的官家老爷。

        而百里复,功名在身,又有几勋的功劳掖在腰里,所谓的文武双全,书写到他的身上也不过分,军中待得腻了,随时随地都可转做了文官,成了登天人物。

        何况,这几年中,百里复的同窗也好,旧友也罢,但凡是撞见的,交情叙说过后,必然会吐出一段许下官职,将他拖出行伍的言语。

        毕竟此际的大赵,山河残破,人心零碎,掌管了一地生死的主官,都有破了胆子离了本职的,下面的小官小吏逃得更是直如被惊起的鸟群。

        因了这个缘故,再加上百里复这货虽然是个文人名头,但却长了一副军汉的雄壮身板,面子里子都是好处,故而,早年间虽然在第二将中把自家活成了孤独汉子,但也有军将们在向他推送着自家的妹子女眷。

        不过,百里复却好似打定了孑然一身的主意,一句匈奴未破何以家为,便在所有的女子身前树下了篱笆,虽然期间也有几个钻进了,那也不过是文人的风流性子,一夜过后,便是分飞的劳燕,再无踪迹。

        此一番……

        退守绿安,也没见他与女子交往的机会啊。

        “哪家的姐姐,有此福分,要做了秀才娘子,锋佐婆娘……”

        嘻嘻一笑,继续逗着。

        “我与你说的是肺腑心事,你却在调笑着我……”

        百里复有些欲要发火却又发作不得的无奈模样,

        “为何是我,你怎生不去寻了风叔、六伯他们,那都是经过人事的老人,再不济,褚大骡子他们也比我有主意……”

        “他们怎比咱们间的情分,在你心里如何看我,我不知晓,但是在我心里,你便是我一奶同胞的嫡亲兄弟……”

        “那你与我说说,你欲要娶了哪家闺女,与我寻了何样的嫂子……”

        百里复一句嫡亲兄弟暖了龙承烈独子的孤寒,收敛起嬉笑面孔,做出了郑重表情,问道。

        “便是……”一阵犹豫过后,百里复终于压低了声音,说出了那个名字,

        “便是那个潘怜儿……”

        “是她……”

        龙承烈惊竖起眼睛,倒是比过往大了许多,有些耐看的模样,

        “你可曾仔细想过……”

        千思万想,龙承烈也没想过百里复居然欲要向潘怜儿求亲。

        那是什么人。

        斡图达鲁的军妓,千百人糟践过的,在世人眼中,是比暗窑土娼还下贱的妇人。

        汉家礼法中,男人求忠烈,女子需贞节。

        一层皮肉,便坏了多少女儿的性命。

        而且潘怜儿的身子,还是坏在斡图达鲁人手中,坏在被那些自认是汉家首脑,言语班头瞧不起的野人身下。

        无论是生活所迫也好,自甘下贱也罢,那些没脸面的土娼总算取悦的是汉人,是同族。

        而潘怜儿等苦命女子,无论是怎生的不肯,身上腾挪的却是异族。

        这便是素来以天下众生之首自居的一班人所唾弃的。

        那些人,自家在风流阵中闯荡尽了,回过头来,却拿着女子的一层皮肉指摘着女儿们的错处。

        自家不敢拎着刀枪上阵,撞见了斡图达鲁人,连正眼对视的勇气都没有,却会书写了笔墨,鼓动了唇舌,将一连串飞溅唾沫,化作夺命的羽箭,射进那些被欺凌的可怜人的心里。

        逼得那些无力反抗欺侮的苦命女子,只能在从斡图达鲁人手下逃了性命之后,一死了事。

        虽然潘怜儿不同于那些女子,她是心怀大赵,忍着三年的羞辱,将牙州府库的藏银消息回报给朝廷,或者会因为这一番忠贞之举获得那些人的认可,朝廷的表彰。

        但是不多的时日之后,同样是那一班人,便会忘记她的忠贞之心,而是思念起她此前那段不堪经历,将一盆盆脏水泼来,直至淹没了她的头顶。

        那些自命不凡的,他们擅长的,就是寻了比自家高明人物的错处,将之扯落下来,再踩在脚底。

        汉家之中,不缺忠贞之士,更不乏卑鄙小人。

        “想好了么……此后可会是十分的艰难……”

        “我想如此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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