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贤妻之选

“百里哥哥，我且问你，你相中了潘怜儿的哪桩好处，样貌还是她那一番忠义举动，你可要坦白说……”

        不知道百里复心中所想，就问了，凭着他的一句嫡亲兄弟。

        齐如玉那般人，兄弟挂在嘴边，转回身，卖了兄弟性命，或者上了兄弟老婆的事情都能做的出。

        但是百里复却不是，他的心里依旧存了文人的傲慢，口中轻易不会唤出兄弟，更不会为了套着亲近，将一奶同胞那类的言语说出来。

        但凡是说了，那人在他心里，就是个可以为之舍命的真真兄弟。

        既然被人看做了兄弟，就该尽到兄弟本分。

        无疑，潘怜儿是个秀气女子，虽然受了三年的折磨，面容枯槁，但是，脸型、眉眼都很是精致，调养好了，将养出来了，必然是个上乘的美人。

        何况身上还背负有这么一段忠烈经历，一段伤心过往，因了敬佩和怜惜，一时心动引了情动也属正常。

        很希望能有人接了潘怜儿的余生，让这个受尽磨难的忠信女子在平安喜乐中过完日后的时光。

        一千一百两黄金，两万四千二百两白银，并不多。

        莫说是在富庶的江南之地，便是稍逊色的江北，一州的税赋便要多出这许多。

        而这样的州，在大赵，没有三五百，却也差不许多。

        故而，潘怜儿忍着羞辱回报朝廷的机密，其实并不紧要，对大赵的朝廷来说，也不过是一枚锦上添花的枝叶罢了。

        虽然无论是潘怜儿也好，一路追索的田承恩也罢，他们眼中的偌大财货，其实不过是大赵府库中的九牛一毛，沧海一粟。

        但却是一片真心。

        是对大赵朝廷、汉家江山的一片忠诚。

        三年中，不需要详问，也知道一个女子在满是禽兽的斡图达鲁军营中经历了什么，在存了贞节观念的汉家人看来，那是比死还令人恐惧的屈辱所在。

        但是她忍下了，为了父亲的嘱托，为了大赵朝廷，为了汉家江山，这样一个满是屈辱经历的女子身上，写满的，都是忠信二字。

        这样一个女子，脱了苦海之后，自该有人护佑着，让她从此，快活的，度完此生。

        若是百里复被样貌所吸引，抑或是因为那一段经历生了怜悯，一时心动，那龙承烈便要打消了他的这份念头。

        没有经过人事，但是毕竟经历过情感，而杜十二娘又是个聪慧女子，虽然两人间相处了不过十几日的时间，此后的书信却没断过，厚厚的一叠中，满满都是女儿的思想，看过之后，龙承烈即便是个傻子呆瓜，也会被一点点觉悟。

        何况，无论是爷爷也好，风不破也罢，甚至是风六伯，人情世故上也是时时处处的点拨，龙承烈年纪虽小，但是未必就短少了见识。

        百里复已经是官身，往后走下去，无论军营还是官场，都会是一份官身。

        这是个好事，可以给潘怜儿多出一份佑护的保障。

        但也是恶因。

        军中也好，官场也罢，都免不了勾心斗角的存在，而潘怜儿的一段过往经历，仅是失贞这一节，便是对头生事的本钱，轻则背后议论，重则当面揭了，无论哪种都会让百里复陷入情绪失控的境地。

        一旦情绪失控的那时，依着百里复脱了举人长袍，换了军衣的性子，必然会生出事端，言语、行动都会被人寻了把柄，那样，他自然落不得好下场。

        而且，即便不如此，日复一日的被人在身后议论着，潘怜儿也必然会生出异想、。

        这也是龙承烈说的，日后艰难的原因。

        “被她的一份忠心打动，自然还有其他……我是如此想的，她的性情，忠信自必不说，便是她撞去墙壁寻死的一节，那股子气力，我都险些拖拽不住，即便那样，还是让她伤了头颅，她就是存了死心的……”

        “这样的女子，且不论该不该让她快活一世，仅是性情，便是为人娘子上佳之选，我等军汉，在军前打生打死，捞取了功名，背后里却被自家婆娘捅了刀子，便如冯光蔡那般，一份苦心全没了意思……”

        “若是潘怜儿这般的女子，便就不会，若是欲要富贵，牙州府库那一桩好处卖了，做了斡人妻妾不好说，但是脱了受辱的困境却是必然，尽管那般，却忍下来了，那日后，何种困苦不能忍受……”

        “忠烈，知节，还通晓文字，识得礼仪，那就是个贤良妻子的首选……”

        百里复一番分说，说的极是仔细，想来也是考虑周详之后的选择，如此，也将龙承烈的心安定下来。

        “想好了便就去做，但有一宗，今日之后，你若受不了流言蜚语，欲要辜负了潘怜儿那个可怜人，务必请哥哥记得此际的心意，至少，也要给她一条活路，切莫随意……”

        龙承烈看着百里复的眼睛，说的极是郑重，即便是在军中给属下分派着任务，也未曾有过这般模样。

        “打杀么……”

        百里复却是轻松一笑。

        “咱们大赵的律法中，寻常小妾倒是可以轻易处置了，打杀了，也不是罪过，倒比奴仆还要轻贱……”

        “不过，你几曾听过当家娘子被人打杀过的，莫说打杀，和离了都是罪过，你也不要担心日后有小妾之类的欺压到她头上，今日此后，此生此世，百里复便就一个女子相随……”

        竟是要将潘怜儿做了当家娘子，不是小妾人物，而且也绝了纳妾的心思，如此，龙承烈就不仅仅是安心，更是有些感动了。

        “那么，日后，你欲要将潘怜儿安置在哪里，可曾想过么……”

        百里复故乡沦陷，家人殁尽，此刻孑然一身，倒地便是全家睡，吃足便是全家饱，自是可以随着自家心意，但是潘怜儿一个女子却不同，既不能随兴的安排下了，也不能带进军营，自然要安排好后路。

        “今日分了这许多金银，自然要派上用场，我有个同窗，他的友好，在武州做着通判，年初时候与那同窗交谈时得的消息，现下时局纷乱，官职迁转几近停滞，想来该还是在哪里，我欲要休书一封，将潘怜儿托付与他，让他帮着在武州置办了房屋土地，等我等击退了斡狗子，再行团聚……”

        “你同窗的友好，该是不熟吧，可知道性情为人……”

        百里复是锋佐，但是右锋中分派缴获时，可没有什么官阶的区别，就是一个大头兵，拿的也是与龙承烈一般多，五两金子，五十两银子，几件珠宝首饰，这些已经不少。

        但是十匹战马更要值了许多银钱。

        寻常驽马在大赵至少也是一匹一百五十两的价格，十匹战马都是战阵中的良驹，价值只怕要翻出一倍不止，而分到百里复名下的战马中，有两匹是莫续里为了讨得亲近，偷偷指点过的，是一等一的好马，原本是那里颜的八匹备骑之中的两匹，仅是比小白龙逊色些，龙承烈得了小白龙，这两匹战马就落到百里复的名下，风不破看过之后，直说每匹都要价值千两白银。

        这些马匹发卖了，至少也是三五千两的银子。

        虽不如大户家的钱财，但是比寻常人家，富户中的中等，已然不少。

        偌大的财货，落在老实人眼中，也都是要豁出性命抢夺的，潘怜儿一个女子，带着许多银子，遇上心存不良的，怕是还没赶到武州，过上一日的安生日子，在路上便会被害了性命。

        即便到了武州，凭着只知其名不见其人的交情，又如何能保证那人定会护了潘怜儿的周全，人财吞尽便是那人长了良心，心狠的，只怕会打杀了潘怜儿，独吞了钱财。

        “我那同窗说过，为人倒是十分的和善，具体性子却不是十分知晓……”

        “若是那样，我倒是有个主意，哥哥，不若将嫂嫂送往怀州，去到我的老家，由我慈母照应……”

        龙承烈思谋了一下，说了自家的谋算，分说之时，脑中灵光一闪，登时想出了眼前那些女子的去处。

        自家老家，那该是安置眼前苦命人的去处。

        这些女子都失了名节，即便给足了金银，也断不会容于尘世，散落去后，一个个的无依无靠，只会在那些素来喜欢说长论短的寻常百姓的口水中，丢了性命。

        若是安置到怀州老家却是不同。

        自家的宅子中，五进的宅院，百十栋房屋，居住不会成为苦恼。

        而且女子们聚在一起，相互帮衬，也会生出许多活下去的勇气。

        自家的慈母茗娘，那更是心软得如同发酵了的面团，自家一封书信去后，知晓了那些女子的过往，不但不会指摘，相反，时时处处还会回护。

        更重要的是，自家在怀州称了第三，便没有人敢说第二，即便是州衙中的知州，权压一方的显赫人物，在自称第一的时候，也要掂量一下自家的斤两。

        自家的爷爷，那是一路军马的兵马提调，直属部下就有德胜、德威两支战军，若是拿了兵部文书，统御之数包含了州府军，只怕十万也不止。

        虽是文人看不上眼的武将，但是，再看不上，一个开国勇威县子的名头压过去，那些五六品的知州也只能规规矩矩的礼拜了。

        关键是，自家在怀州的名声还好，没有过欺凌弱小的时候，除了那次找寻君儿，龙家在怀州就没生过事端。

        官员礼敬，百姓尊待，

        那些女子去了，受了佑护，彼此帮衬，居住在自家院中，少与人接触，还不会轻易泄了根底。

        这就是天造地设的庇护所在。

        “是个妥当之所，只是如此，就有些烦劳婶母了……”

        “自家兄弟，何来烦劳之说……弟弟在此，便祝愿哥哥你心想事成，此后鸾凤和谐……”

        龙承烈心里越是盘算，越是觉得自家这份安排是个妥当之处，心中热切，便急着找寻风六伯和风不破商议，拱手为礼，祝愿过后，便要离开。

        “兄弟等等……”

        却被百里复叫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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