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欲占虎窝

在受着龙承烈鞭刑时，那里颜气势饱涨得如同充满气后的猪尿脬，嚣张的紧。

        之后，随着风不破一处处指点了失误，那猪尿脬便被戳出了窟窿，人瘪了，气势也一点点的萎靡下来。

        及至被风不破点出了其母亲的出身，那里颜虽然暴躁直如发了性子的野猪，但是已经失去了为人的冷静，那刻的一副做派，不过是出水活鱼一般，垂死的挣命而已。

        那时，龙承烈就知道，他的心防已经破了。

        被风不破点破了母子俩的所思所想，一番谋算，那里颜终于变作了冬初的落叶，小白脸更是没了半分血色，一张嘴唇哆嗦着，正在做着欲言又止的挣扎。

        到了此际，已经不再是那里颜肯不肯说的问题，而是何时说，说多少的麻烦。

        “当着他的面弄，让他知道一会要经历什么，也要他自家受刑时加了小心，免得一个挣扎，误了性命……”

        风不破很满意那里颜的颓丧，又随手在其心头按下了一颗钉子。

        一指那里颜，说着，就势在杜黑子的肩膀上拍了拍，算做了嘉勉。

        转身走向了龙承烈。

        “风叔你可真高明，一顿鞭子没打出来，让你一段话弄出来了，还有最后，有关那里颜母亲身份以及思想谋划的断判，你是如何得出的……”

        龙承烈的眼中心中满是服帖。

        风不破将手臂搭在了龙承烈的肩膀上，将他拉到自家的身前，问道，“适才一段解析可曾听明白了……”

        “大多明白了，只是他母亲汉人的身份你是如何得知的，还有想成就富贵的心思……”

        兵们在拣着做太监的首选，一个二个的争论着，唾沫飞溅，面红耳赤，一扫适才被斡图达鲁人恶行挑逗起来的怨恼和焦躁。

        看看周围都是兴致高亢的兵们，一拉风不破，转到稍稍僻静些的位置，龙承烈很是有些急不可耐的猴急。

        那一段，可是破了那里颜心防的神来之笔。

        若说点破身份是穿石的锥子，那么，最后，关于那里颜母子一番谋划的指摘便是破屋倒树的巨石。

        “为人有欲方有行，行，为之所欲，行，因思而定……”

        该是很满意龙承烈的好学劲头，方正脸上一副的欣赏模样。

        “一个斡人贵人，不是为了大图谋，如何会压抑了人之本性，莫说别的，小烈儿你想想自家，时下若是娇娥媚娘日日环绕，你可把持的住……”

        “……风叔，说正事呢，拿我做什么比较……”

        破天荒的，小黄脸上现出一丝红晕，尽管不是那么明显。

        “当爹的年纪了，还害羞……再说教你的是将心比心，让你想的是敌手的思想，既能以人度己，也能以己度人，方是兵家正道，只求片面，便是失了公允本分……”

        一顿指点之后，风不破方才细细说教道。

        “……现下的斡图达鲁人兵锋正盛的时候，那里颜本身是万人之上的斡人贵人的身份，又是贪慕美色的年纪，万千美人招手即来，还要憋屈着自己，由此可以断定，他所谋划的是更大的富贵……”

        “……那里颜尚未成丁，从他的颜面打扮，所用的衣着器物来看，又极是受宠的，你看那身银甲上的珠宝，就是护心镜上的那两颗红宝石，就值了你的四五副礼甲……”

        “……这般的人物，若无人教诲，断不会生出谋划大富贵的念想，而能教诲的，只有其亲近之人……”

        “讲求礼法的以汉家为最，千百年来的传承，已经浸入咱们汉人的骨髓……”

        “由之，汉人的名节观念很重，男儿求忠烈，女子讲贞节……”

        “……草原民族的习性却不是这般，事事讲求以生存为主，有些风俗虽是出于要活下去的无奈，但是在咱们汉人看来，无异于禽兽之举……”

        “你还记得达里忽的四婆娘吗，那是他原本的嫂子，哥哥死了，随他进了被窝……”

        “故而，能让一个男子守贞，把贞操做了交结的跟脚，只能源自汉家的习俗传承，变异了而已……”

        “还有，那里颜一个斡图达鲁贵人，为何说的那般流利的汉人言语……”

        “斡人与大赵之间，之前隔着原国，本是附庸的部落，如今破灭了原国，才打了过来……”

        “由庆德三十二年首度侵扰算起，直至现下的雍和六年，前后不过八年的光景，一个斡狗崽子，哪里有那么深的道行，哪里来的机会，肯坠了身份，早早的学习了汉人的语言，为战事做着准备……”

        “他那副自傲的性子也不是那种人物……”

        “……所以我才肯定，那里颜是自幼因为一些缘故，才在无意中学了咱们汉人的言语，而那人必然是其最为亲近之人……”

        “你发觉没有，那里颜虽是一口汉家官话，但是其音调中含有江浙吴侬软语的味道……”

        “江浙出美人，以往行商为了自家便利，常有买了女子送往草原，作为攀附草原贵人的资本……”

        “有这等事……狗日的，拿了同族女儿的一生，换了些许金钱之利，以后莫要让我遇到……”

        龙承烈还是第一次听说有这样的事情，立时恨恼起来。

        “莫要捉急，为将需忍这话今日里我可是说了两次，难不成还要我说三遍四次不成……若是如此你这军将不做也罢，莫要一时发了性子，断送属下弟兄的性命，以后遇事，先想想属下和自家的安危……”

        见龙承烈闭紧了嘴巴，风不破方才又继续说道，

        “由那一口腔调，我才生出了左右那里颜思想的，是他汉人出身的母亲的怀疑，……”

        “适才我辱骂他母亲，其实心中也没有十足的底气，只是他的反应，才让我笃定了……”

        “其母亲能被卖到草原，想来家境必然十分贫困，也是因为她是个美人，但凡美人有几个去处，一是皇宫王府，二是富贵人家，三是青楼妓院……”

        “……皇宫王府和富贵人家虽然素来轻贱女子，甚至当做互送的礼物，但是出于名声考虑，轻易是不会发卖掉的，即便是惹了塌天祸事，也是打杀了，或者赶出家门，再加上斡图达鲁人中没有的一手打理颜面身体的功夫，那就说明那里颜的母亲只能是青楼中的出身……”

        “青楼之人大多势利，多存有攀富附贵的心思……”

        “……何况经过十几二十几年在北地的苦寒生活，更是畏惧贫困，又有了年老色衰的顾忌，那里颜母亲只能把一腔子保住富贵的心思，都着落在那里颜身上，日日教诲，方才让那里颜压抑住了人之天性……”

        “小烈儿，你且记下了，凡是都要多看多想，尽力找寻其中的根由脉络，寻常时，风土人情，日常琐碎，人心常理，可能都是你拿捏对手心思的凭据，只有知晓了对手的所欲所求，才能找出对手心中所惧，谋划中的错漏，以后对阵起来，方能一鼓而破之……”

        风不破拳掌相击，真的如击破敌手心防、城防一般的架势。

        “那现下该如何做，我是说那里颜吐露了身份之后……就此回转绿安大营，我是有些不甘心的……”

        一场胜仗下来，龙承烈心中有了底气，又经受了风不破的一番教育，总觉得有了那里颜做凭据，还该做些什么。

        但是具体要做些什么，却是隐隐约约萦绕在脑中，无法寻出明晰的着落，和其间行事的安排。

        “拿下百木寨如何……”

        看不出风不破的面上表情是不是戏谑。

        隔着一副布巾，龙承烈搔了搔头皮，欲要让自家更清醒些。

        人都偷不出来，哪里来的攻打本钱。

        “拿什么打下来，虽然斡狗子折了一阵，但是手臂虽断，身子犹存，咱们右锋可没有拼命的资本……”

        想想自家属下兵丁的数量和战力，再点算一番百木寨中剩下的人头，龙承烈有些气馁了，

        绿安大营中是只会缩着脖子亮出屁股的母鸡，右锋好些，肯打敢拼，总算还有些公鸡的形象，拿下了斡图达鲁的贵人，已经是超出了右锋的极限，还要去夺占百木寨，这就不是驱鸡擒狼那般的简单，而是让一只公鸡钻进老虎洞中，将老虎赶走，占了他的窝子。

        “没有拼命地资本，可是有占了寨子的本钱，莫要忘了寨中主将的性情，之前跟你说过的，还有这个宝贝……”

        风不破用下颌指点向那里颜的方向。

        “……有那里颜在手，何须强攻硬打……”

        “出身卑贱，年纪较大，五十岁上下，身材魁梧壮硕，性情隐忍，不贪慕军功……”

        那里颜之前的斡图达鲁人主将，风不破粗略描述了，龙承烈记得很是清楚。

        虽然很想知道风不破如何得出这样一份结论，但是现下可不是时机。

        风叔说有七分把握，那就是十成的胜算。

        他素来如此。

        既然风叔说了，那么，之后，自然有许多的安排，围绕这些安排，必然要做许多活计。

        “斡人的军规忘记了吗，主将战死之后如何……”

        风不破笑了，一副智珠在握的自信，“开战之前我就说过，今日里有的忙，原本想的只是弄死了主将，调动百木寨的兵马，让他们去往绿安大营送死……”

        “但在知晓了你拿下那里颜后，我倒是生出了拿下百木寨的心思一场，有这条大鱼在手，却也有做好这场宴席的七分把握……”

        “那时那里颜可没说他的身份……”

        “说与不说无关紧要的，说了只不过是拿下百木寨的添头，不说，也误不了结果……百木寨既然来人了，今日里我的谋划就算是有了着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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