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再遇谢泽（捉虫）

青玄宗弟子除峰主长老外，均着青色统一练剑服。但若弟子品阶渐高，踏入金丹之期，便可自己在练剑服上加些刺绣图案，或是改变颜色。沈宁素爱紫色，柜中衣饰多是藕荷、雪青、绛紫之类的色系，倚云在袖口裙摆上刺些海棠、绣球之类的花样，与众不同又不过分出挑。

        她居于天慧峰上，峰虽不高，但钟灵毓秀，是耀渊真君为爱徒所选的宝地，与孤辰峰遥遥相对。

        沈宁执了横霜剑，坐了天辇去启明峰。青玄宗十余峰，启明峰是第一峰，位于正中，其余诸峰呈围绕之势，诸峰之下由外门弟子所居，守山大阵覆盖整个青玄宗，启明峰的御剑坪是弟子们素日练剑之地，每日卯时由掌教大弟子于坪上授课，习练青玄剑法。沈宁平素不爱御剑，觉得御剑之时风拂面上，总有不适，再者如若旁人于下抬头望见顶上御剑之人衣裙翻飞，也是不雅。

        青玄宗占地广博，沈宁坐靠在天辇上向下首望去，只见数座姿态各异，高耸嶙峋的山峰拔地而起。峰峦之间云雾缭绕，更有仙石栈道相互连接，数道剑光破云而出，自天辇身侧璀璨划过，已有不少弟子御剑超越沈宁，分往御剑坪和学宫去了。

        她到了启明峰已是辰时，诸多弟子已散，只剩三三两两的弟子还在坪上，有几个还在习练剑法，有几个便在那碰头散讲。讲的便是近日来的这件异事。

        “小师叔到底是如何从魔界生还，又怎会失去记忆啊？”

        “这些便由得师傅长老们去烦恼好了，干我们何事。”

        “旁的不说，我之前老觉得孤辰峰的许泱泱长得像谁，现下我知道了，原来是眉目之间像小师叔。”

        “你这样说起来，倒是有几分相像啊。但是许师妹可爱温和，倒是师叔看起来倒有些骄纵不好相处。”

        “你们几个入门晚，来的时候小师叔已经出了事，所以现在才知道。以前许师妹上山的时候我就已经发现了，不过她们二人性格截然不同，说到底，也不是很相像。”

        沈宁本在听他们谈论这件异事，想知道些自己不曾听闻的隐秘，岂料这几个小弟子谈论起了这个叫许泱泱的弟子，话题越来越偏，言语中都开始夸奖起了许泱泱。

        沈宁不由得微蹙起了眉头，师兄谢泽居于孤辰峰，少时二人共于师尊耀渊座下习艺。大师兄莫何年纪较他们略长，沈宁入门时，莫何已学成下山游历。多年来她与谢泽同在启明峰修习，也称得上是青梅竹马，情谊深厚。谢泽天资卓绝，在师尊陨落之前，已持清寒剑登剑尊之位，是诸派翘楚。

        想到谢泽，沈宁心中不免一阵踌躇。她于露台回到天慧峰醒来之后，谢泽曾衣不解带的照顾了她几天，待得她身体日渐康复之后，便说承昱殿中事忙，怕弟子们处理不慎，需得回去，过几日再来看她。

        当时她询问倚云：“师兄不比掌教，需有门中要事处理，从前他在孤辰峰，不是练功就是习剑，有何事要忙？”

        倚云说：“唔许是要回去考校弟子们的功课吧，剑尊从前收了个徒弟您是知道的，五年前又从山下带了个女弟子回来。”

        “什么女弟子？”

        沈宁当时不住追问，倚云才说了那些从李师兄那听来的传闻。

        她又想起早上的那个幻境，心里很不是滋味。

        沈宁此时两下一相和，便不想练剑了，打定主意要去孤辰峰上看看，谢泽到底在忙何事，这姓许的女弟子又是何许人也。她往日里虽在修炼一事上惫懒，但对容貌十分自信。能与她有几分相似，这倒是要见见。

        御剑坪已在眼前，她转头便回至天辇中，往孤辰峰去。后头坪上那几个小弟子，还在七嘴八舌的夸奖许师妹的练功勤勉，待人温和。

        沈宁自辇上下来，往承昱殿走去，刚走至殿前的合欢花树下，便听得有人在说话。

        “天历一万三千年，诸派精英结除魔大阵，困魔尊萧询于献明山。四十九日后掌教耀渊持剑入内斩杀魔尊，但其自身亦被魔气反噬，出阵而亡。”

        “师傅，这个萧询的名字听起来一点也不像个魔尊，倒像个仙尊。为什么这个事情的记载这么短啊？师祖又是如何被反噬的呢？别的长老怎么不入内斩杀？”

        沈宁抬眼望去，只见殿前坪上摆了一张梨花桌，一个身着丁香色弟子服的女子正背对着她，趴在桌上念青玄录。青玄录是历代掌教撰写自己生平事迹的笔录，堪称青玄宗的历史书，宗内弟子们人手一本。刚才她念的那段，便是上代掌教，沈宁的师尊耀渊真君生平最后一段也是最功高卓越的一段，镇杀魔尊萧询。

        谢泽正背靠着一株合欢树坐下，落英缤纷，映衬着这个年轻俊朗的仙君愈加清俊出尘。

        谢泽温柔的看着眼前的小姑娘，并未因为她问了一连串的问题而感到不耐烦。虽然没有正面回答她所提出的问题，但是也回应说：“泱泱，你的这些问题我都回答不了，录中所载，便是这个事情的全部了。”

        沈宁记忆里，谢泽收徒王越。但入门之后，王越便自行修炼了，平日里不但修炼功法，还帮他掌管承昱殿，一应事由皆有他处理，倒更像个管家先生。眼前这个女弟子，谢泽倒有些亲自教导的意思了。

        这二人一问一答，许泱泱始终不曾转过身来，让她看一看。沈宁有些按捺不住，便分开花叶走了出来：“师兄。”

        未分出精神给谢泽，双眼便望着那个女弟子。

        只见眼前这个女孩子匆忙的握了书回转到谢泽的身后，一手还提着裙摆，只从谢泽的侧边露了双眼睛来瞧她。

        谢泽一脸无奈的望着她，先回过头来同沈宁打招呼：“阿宁来了，这两日身体已康健了吧。”

        “嗯，我已好了七、八成了，师兄说近日事忙，我便来瞧瞧师兄。”

        谢泽面上显然愣了一愣，露出些抱歉的神色来：“前两日弟子的功课出了先差错，王越不好指导，我便回来看看。这是我这几年新收的弟子泱泱，你还未曾见过。泱泱，还不快来拜见师叔。”

        那姑娘这才从谢泽背后出来，怯生生的叫了句:“师叔。”

        沈宁大吃一惊。

        那几个小弟子只说与她眉目之间有些相像，可她眼前所见，这许泱泱足与她像了六七成，只是眼型轮廓略有不同。但许泱泱若是笑起来，杏眼微眯，这几分不同也淡去了。她自幼在师尊师兄的身边娇养长大，神色之中带了点娇憨。这许泱泱许是幼年之时在凡界吃了不少苦头，多了些楚楚可怜之感。她眼下有颗小痣，这个小弟子没有。除此之外，并无不同。

        现下这个小弟子瞧着才十四五岁光景，身量与她还有几寸差距，再过一两年长成之后，远远看着便与她一般无二了。

        不过好在，也并不如幻境之中所见那般，长得是一模一样。

        心下稍安，不然让她对着一张一模一样的脸，她还真不知道如何是好了。但是也有点过分相像了，心里到底是有些不舒服。这世间难道真有这么巧合的事？

        “这”她不由得将神色挂在脸上，看向谢泽。

        谢泽却好似并未察觉她的讶异，至对着许泱泱略微挥了挥手：“回去将为师昨日教导的功法好好习练一番，去吧。”

        “是，弟子告退。”许泱泱便躬身后退，悄悄抬眸望了眼沈宁，慢步往殿旁的小道走去。

        沈宁观她神色无异，心下却不由惊疑，难不成这女弟子早就知道与我长得相似？就算她早已听到门中多人所言，突然瞧见真人在眼前，难免会像她一样露出点惊讶呀，怎的如此

        她尚在思绪，就听到谢泽说：“阿宁，身子虽已好了大半，但你也不可这么早出峰，应呆在拂光殿内修养。”

        听闻此言，沈宁面上便带了一点笑靥：“除了灵气运转略微还有点凝滞以外，我已无不适啦。师兄数日不来，我便想着来瞧瞧师兄。”对着谢泽，她立马便将旁的事情抛之脑后了。

        二人顺着合欢树侧的路径，信步朝前走去。

        “瞧我做什么，我本打算这几日事毕，还是要去拂光殿看着你的，要让你一直修养到宗门大比才行。”

        “师兄若能常住天慧峰，便是让我一直躺着也可啊。”

        谢泽笑着拂去她肩上飘落的花瓣：“你呀你，还是如此惫懒。”

        此刻沈宁仰头望着他，七年对她来说就是一瞬，好像昨日方才与谢泽习剑，今晨起来，兴冲冲的来孤辰峰给他看自己的进益。

        她于树下拔剑而舞，谢泽手抚七弦回望。

        谢泽眼眸清亮，她望见这一泓秋水里倒映的自己，眉目弯弯，眼下的小痣也恍若在笑。

        被那魔修捆住的时候，只道是此命休诶。万没想到峰回路转，还能好好的站在这里，同谢泽说话。

        阿泽，她在心里默默的唤师兄的名字。

        春秋变迁，数年光阴对修士而言也不算长久，只盼他一如往昔，从未改变。

        诶，变不变又如何。他已经一心向道，再也不会动情了。沈宁在心中幽幽的叹了一口气，天长日久，这种疲乏愈加深邃，她感觉内心都有些模糊，分不清自己是否真的一心爱慕师兄，还是只是习惯追逐他。

        “这几年里发生的事，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吗？”

        谢泽出言打断了她的思虑，沈宁索性先放在一旁，专心回应他：“想不起来，倒是总做梦，梦里也看不见什么。”

        她见不得谢泽蹙着眉头，安慰道：“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师兄不必为此忧心，左右我现今还不是好好的站在这里。或许过几日我便想起来了，许是当时落下之后在涯下的大树上挂了几年呢。”

        谢泽不由失笑：“好吧，暂不提此事。你既已出峰，明日便去拜见掌教师兄吧。莫何师兄也很记挂你，只是他身为掌教，事务繁杂，分身乏术。”

        沈宁点头应着，听谢泽讲些这几年间宗内发生的事。

        此类事迹多数倚云前几日已经讲过，但她还是爱听谢泽讲。

        “从前你不勤勉也就罢了，此番回来，定要认真修习。”见她总爱听这些琐事，谢泽不免提点她。

        “我从前虽不勤勉，但是在宗门内也算得上中上水平呀。”沈宁为自己辩解几分，但到底还是听他的话。“师兄说的是，要不是我术法不精，也不会有此劫难。今后定当认真修习，不会懈怠。”

        “待我取得宗门大比头筹，定叫师兄刮目相看。”

        谢泽笑着摇摇头：“你只要安安稳稳的保全自己，我便很放心了。”

        他向前摊出手掌，掌心握了一串琉璃珠链，正中镶了颗拇指大的紫色碧玺，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此物名为冼心链，是我拖褚火峰新炼成的护身宝物，若遇危险，可为你升起一道护身屏障，寻常妖物近不得身。有它在，我也可放心些。”

        沈宁接过珠链，很是高兴。立刻戴在颈上，向谢泽道谢：“多谢师兄。”

        谢泽知道她今日是头回出门，催促她早日回去歇息。沈宁刚出门就得了这新的护身宝贝，也是十分高兴了，便告辞回了天慧峰。

        她谨记着谢泽教诲，今日入睡前便先引灵气入体。待得浓郁灵气在体内行走了一周天入了内丹之中，才躺卧下来，陷入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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