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005章

周四，来妖管局办事的妖不在少数，近几年来，越来越多的妖族融入进了人类社会，它们同人类一样，有人类的皮囊，有同人类一样的生活和事业。所以当它们和真正的人类走在一起的时候，若不是妖，人也是分不太清的。

        林珂在妖管局做事已经好几百个年头的了，当年妖管局成立后不久，他还只是个刚刚能化成人型的小狐妖，凭着脑子好使，妖管局缺少人手，他便被推了上来。哪知这一做，竟已经这么多年，他也已经是妖管局里的老人。

        林珂自打进妖管局，也是见过不少大场面的。

        譬如当年妖族和人类为争夺领土时的血雨腥风，又譬如当年大妖不服从当年的制度，不愿与人类和平共处时的争权夺利，他都是旁观者。

        如今妖能与人和平相处这么多年，无论是妖族，还是人族，都是做了极大的退步，才有如今的局面。

        只是自那之后，妖族受了极大的损失，大妖更是几近灭绝。

        偶尔林珂也会想，如果妖族没有过让步，如今又该是如何的景象。

        林珂迈进妖管局，四周的妖都会谦卑地打声招呼：“林局。”他便会微微点个头示意，偶尔也会应上一两句，打卡、放包，然后拐进自己的办公室，等着今天的待办事宜。

        千篇一律的文件需要林珂处理签字，他一目十行地看过，然后龙飞凤舞地落下自己的名字，将一摞需要自己处理的文件都处理完后，他才会叫来秘书，一只果子狸，让他将文件拿去交办。

        处理了待理事宜后，林珂微微将自己往椅子里一靠，透过办公室里的窗，正好能看到妖管局外生长了千年的大榕树。大榕树生长了上千年，经历了世事变迁，依旧□□。大榕树上挂了一排银铃，风吹无声，多年来只静静地装饰着这棵古老的榕树。

        银铃是当年人与妖的大战之后留下来的，为了警醒。

        一旦有百年大妖出现，这银铃就会发出刺耳的呜鸣，提醒着妖管局里的上上下下，做好准备。

        那一战之后，林珂守着妖管局这么多年，日升与日落，银铃在大榕树上安分地做着装饰，会随着太阳的起落折射出漂亮的，亮眼的光，可是这么多年来，却没有哪一天银铃真的发出过呜鸣。

        林珂想，也许那一战之后，这世上早就已经没有大妖的存在了，即便有，他们也都已经隐匿进了茫茫人潮之中，朝九晚五，也没什么时间来妖管局里来做客了。

        他静静地看着窗外的榕树，银铃安静地挂在其间，日光之下，流光四溢。

        风一吹，它们挂在枝头上轻轻地晃着。

        忽尔之间，好似风大了些，银铃摇动的弧度更大了，林珂抬眼去看，而后他的瞳也渐缩，眼睛突然睁大。

        银铃在霎那之间发出一阵尖锐刺耳的鸣啼，顿时震得林珂耳膜生疼！

        他迅速抬手捂住了耳朵，再一抹，竟然连自己的鼻间也流出血来。

        妖管局里顿时之间哀鸣一片，乱成了一锅粥。

        林珂迅速抹了一把鼻间溢出来的血，推开办公室的门提高了声音：“怎么回事！”

        李年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局……局长，妖铃突然响了！”

        林珂一顿，转身透过窗去看摇摆不停的银铃，拧起了眉头。

        “大妖。”他快走几步，“百年大妖。”

        李年捂着自己胸口，忙也跌跌撞撞地快步往外走，迅速跟上林珂。

        “人在哪儿？”

        李年咳了两口血水出来，被自己迅速地抹去：“刚刚进局里，还在大厅。”

        刚刚进入大厅的沈轻和顾曼曼，脚一踏进来，尖锐刺耳的声音就响彻了整个妖管局。顾曼曼顿时跳在了沈轻的面前，将沈轻护在了自己身后。

        沈轻不明所以地抬起头去瞧，妖管局里的所有人或妖都捂着耳，堵着胸口，甚至有些脆弱的承受不住的，已经晕了过去。

        直到楼梯口出现两个急匆匆的人，其中一人一掌拍向大榕树，刚刚还在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的枝头上的铃声，在一刹那，顿时消散在了风里。

        还带着微弱的回响散在秋风里。

        妖管局里的妖这才都长吸了口气，却难掩眼里的担忧，都小声地议论起来。

        沈轻和顾曼曼都将目光转向了来人。

        林珂轻咳了一声：“不好意思，每当有新妖来时，榕树就会发出这样的警告，请问，两位是来做什么的呢？”

        他不动声色地打量了沈轻和顾曼曼一眼。

        顾曼曼是妖，林珂打眼一瞧，就瞧出了顾曼曼的真身，立马毕恭毕敬地招呼。反倒是顾曼曼身边一直安静镇定的女人，是人类。

        “我来办身份证。”顾曼曼依旧挡在沈轻的身前，直勾勾地看着林珂。

        林珂忙点头：“可以，但是办身份证得需担保人。请问，这位小姐是您的担保人吗？”

        顾曼曼忙点头，她已经听出来了林珂话里的恭敬，但她不着急，只顺着林珂的话点头：“是的。”

        “请问你们是什么关系呢？”

        “捡养。”顾曼曼理直气壮。

        林珂眉头抽了抽，而后好脾气地点头：“虽然可以，但是妖想要与人相处，有些问题和问表需要单独答，这位小姐能稍微坐一会，由您先去做问卷，可好？”

        顾曼曼回去这头去看了沈轻一眼，眨着眼睛寻问沈轻的意见。

        沈轻温和地点头：“可以，您问曼曼还需要带些什么证件吗？”

        林珂忙接话：“需要您的身份证和户口本。”

        沈轻一一应下，而后将自己的身份证和户口本交给了林珂，在林珂带顾曼曼进办公室的时候，还安抚地冲着顾曼曼点了点头：“我就在这儿等你。”

        顾曼曼乖乖点头，跟着林珂一起进了办公室。

        一进办公室，林珂就就门合上，颤巍巍地唤：“不知是您来，失礼了。”

        “你认识我？”顾曼曼转头，似笑非笑地看着林珂。原本一张软软糯糯的脸此时挂上冷漠的笑意，竟是有些瘆人。

        林珂抬头觑了一眼后迅速地低下了头去，不敢再看。

        顾曼曼冷笑一声：“不用在意，我来，只是为了办个身份证的，对你们现在的什么局没兴趣。”

        她说得有些不在意，可是林珂愣是僵硬着不敢动，他低着头，肩膀微抖，不敢声张。

        “办身份证，办完我就走。”

        “您……”

        顾曼曼抬眼，目光从下垂的眼睫中透了出来，高傲、冷漠。

        “沈轻名下，妹妹。”

        “是。”

        顾曼曼说完，抿着唇，轻轻地笑，好似极喜欢“妹妹”这个词，高兴立马就溢了出来。

        林珂惯会看人脸色，他从一个无管无职的位置走到今天，脑子不可谓不好。一见顾曼曼心情不错，他立马试探性地问：“原本这银铃平日是不响的，今日惊扰了您，是我们不对。但千年榕上的铃响是因为有大妖出现，您已经算得上这世上为数不多的大妖了，可是刚刚跟你一起过来小姑娘，她身上好似也带着妖气。您可知？”

        顾曼曼一听，侧头觑了林珂一眼。林珂立马低下头去，不敢再正视顾曼曼。

        “她是人与否，难道你看不出来？”

        “请您恕罪，那小姑娘确是人类，可是这身上的妖气委实太重，还有戾气……”

        “这你不必担心。”顾曼曼轻道。

        林珂是妖管局的局长，哪能是顾曼曼说不担心，他就真能不担心的。

        他拧着眉头，又道：“她虽然是人类，可是对于如今的人类社会也好，妖族安危也好，甚至您的安危与外面小姑娘的安危，在下，都不得不想与您打听清楚才是。”

        顾曼曼侧头看了看林珂，半晌后才道：“她身上有斩妖刀，所以妖气、戾气重。”

        “这……”林珂的脸色剧变，“斩妖刀是斩妖的屠龙刀，任何妖在这把刀下只会魂飞魄散，再无转世妖，这人……”

        林珂想说，这人来头不对，想说这人留不得，得先将这人扣在妖管局里才行。可是话还没有说出口，一侧头就见顾曼曼冷着着脸，像看死人一般看着自己，他顿时就将后面的话头都咽了回去。

        顾曼曼看了他半晌，才后知后觉地良心发现，也不能让林珂不好做人，才淡然道：“放心，人我跟着，不会出大事。”

        林珂忙应。

        “是。”

        “什么时候办得好？”

        林珂招来李年，让他迅速去办理。李年进来时先好奇地看了顾曼曼一眼，却在一瞥到顾曼曼那双凌厉的猫眼时，顿时就低下了头去，不敢再细看，匆匆接了差事，迅速地离开了办公室。

        不一会，李年就将身份证拿了过来，还带来了仪器，在顾曼曼的手腕上轻轻一落，将身份码印进了顾曼曼的手腕当中。

        顾曼曼抬起手腕来，怔怔地瞧了瞧，在看清上面的身份证明时，才轻轻地笑了起来。

        她挑着眉稍，冲着林珂道谢，而后喜滋滋地跳出去，要去寻沈轻。刚踏出办公室门，她又跳回来冲着林珂俏皮地抬了抬下巴：“多谢，不给你惹事。”

        说完她就跳了出去，一蹦三尺高地跑到了沈轻的面前，举着自己的手腕给沈轻瞧。

        “关系：姐妹。”

        她说完，忍不住，笑意越拉越大：“姐姐！”

        沈轻还没能从顾曼曼手腕上的身份证里回过神来，就被顾曼曼的一声“姐姐”打了个措手不及。

        而后她轻轻地笑了起来，与跟出来的林珂道了谢，这才带着顾曼曼一起出了妖管局。

        林珂一直送她们到了门口，才长舒了口气，可这口气还没出完，立马又提起了一颗心来。

        “快，打报告，往上面呈报，大妖现世，妖刀转世，让上面做好一级准备。”

        林珂说完随意从身边的工位上抽了一杯子猛灌了两口，放杯的时候，手都还微微有些抖。

        李年没想到那个生着猫眼的小女孩，竟是百年大妖，忙抖着身子跑去做报告。

        林珂抬头，看了眼大榕树，以及被风刮起来的树枝上的银铃。

        百年平静的风，怕是要变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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