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003章

顾曼曼只是在看到沈轻苍白的脸时眉心微微蹙了一下，她像是不意外这样疯狂的举动，会发生在连走路都温和的沈轻身上，微叹了口气。

        沈轻身上带着浓重的戾气，一把斩妖刀下杀伐之气夹裹着血腥刺鼻的味道扑面而来，一把应当锃亮灼眼的刀，此刻好似亮出了腥红的戾气，灼热，甚至让人心生寒意。

        那是一把血腥之气浓重的杀戮之刀，没有锋利的刀尖，乍然一眼看过去，甚至像是连刃都没有开，但其间就是冲刺着无法阻挡的戾气、癫狂，让人无法忽视，刀口上经年累月舔舐啜饮过的热血，更是叫嚣而出更多的狂怒。

        顾曼曼眯了眼，圆滚滚的猫眼里亮着精明锐利的光，目光只微顿落在那把嗜血的妖刀之上后便收回，反而又转向了沈轻。

        沈轻的状态有些不太一样，她分明就是连走路都会放轻步子的那种人。

        那种会溅起水滴的高跟，落在雨水间时，她总是会注重着再慢一些。

        顾曼曼观察了这么多天，她甚至可以从那一双轻巧落下来的步伐当中，再慢慢地摸索出平日里沈轻的模样来。

        她会抱着几本书，在响起预备铃之后，慢慢地踏着小高跟走进教室，她会温温和和地提醒着还在肆意打闹的学生找出课本，然后她才会将自己的课本翻开，进行这一堂课程的讲解。

        顾曼曼只是从她每日路过时带起来的风，便好似偷偷看完了这样的沈轻。

        这样温和又恬静的沈轻，绝不会是此时手提妖刀，眯眼看着猎物的屠戮者。

        可顾曼曼却又不惊讶于这种模样的沈轻。

        只见妖刀顿起，沈轻一刀横斩而下，带着刺眼的刀光，闪带着让人胆寒生畏的冷意，像是阵阵阴风，劈头盖脸地直逼而来。

        顾曼曼一双漂亮的眼睛只落在沈轻的脸上，直到当刀向着她的天灵劈斩而下，带起的冷风刮起了她的发稍时，她这才像回神了一般，神魂一滞，却又像是猜准了沈轻的刀落走向，猫着腰身，顺势将头一侧，堪堪只避开了这一刀。

        这看似轻描淡写的一躲一避，实则极巧。

        顾曼曼的腰身软，而沈轻这一刀落得实，完全没有想到会被顾曼曼给避开，转而想要再抽刀追上这狡猾的猎物时，小东西竟已经找到了更好的去处，就一眨眼的功夫，轻踮着脚尖，竟已是绕到了沈轻的身后。

        沈轻冷着一张寡淡的脸，脸上一闪而过一种不可思议的惊讶来，可这惊讶却没有真实地在脸上多体现哪怕一分半秒，就再次由冷漠替代，而后刀口就不再只是屠杀蠢物那般粗糙，刀路一变，刀亮起的光更是灼人眼目。

        她将一把齐腰身的妖刀轻而易举地提起来，平递出一刀，带着巧劲，在出刀的片刻，又将刀背一翻！

        她分明就是出了手，才又改了路。

        这无亚于是飞驰而出的箭，却在半途之中生生被改变了方向。

        那生生拖拽而出的线路，正好是顾曼曼猫腰想要退的后路！

        她竟然早已料到了顾曼曼的去路！

        顾曼曼也不惊恼于沈轻这般难缠，她顺着沈轻的刀路，沈轻平递一刀，她便仗着自己腰身软，愣是将自己拉抻长，后脚跟一顿，踮起脚尖时借力上翻，猛地一脚蹬住了沈轻的刀背，又反借着沈轻手中刀的力道，翻身一跳，竟然跳到了刀背上。

        她是当真像只猫的，可一切灵动巧妙都只用在束手束脚地躲避着沈轻的刀而已。

        沈轻凶狠，可顾曼曼却又避得轻巧，分明就是一条游刃有余的鱼，她甚至在沈轻怒意攀升的时候，觑眼去瞧沈轻的脸色。

        不像刚刚手握屠刀时的冷漠，她的眉稍上挂了一丝狠戾的不舒坦，那是焦躁压抑而出的褶，看得顾曼曼先是心头一软。

        她这一错神的当口，沈轻的刀顿时直冲面门而来，刀风带着尖利的肃啸之声，顾曼曼想躲已经来不及了，她若是一掌拍出去，不过只是不轻不痒地落在沈轻的肩头而已，而自己也不过是被刀刃刮破一层油皮，稍微舔一舔，都不会留疤的。

        可电光火石之间，顾曼曼躲也不躲，避也不避，眼见着刀刃直冲锁骨而来！

        刚一落下，骨间发麻，顾曼曼觉着有火在灼烧自己。

        四肢无法动弹，她在陡然之间就落进了大火之中，灼灼火焰全笼罩了过来，烧得她周身的骨头都在响，但她不能动不能喊，只红了一双眼，直勾勾地看着将她带进火焰之中灼烧的沈轻。

        原本还欲将刀刃再向前推半分的沈轻，挑着眉尖看向顾曼曼的时候，正巧就看到了顾曼曼那一双欲说还休，泫然欲滴的眼睛，横在顾曼曼锁骨前的刀刃，便生生地停了下来，没有再往前推送半分。

        也就在沈轻目光微闪的当口，她手中的刀一落，沉闷地砸在地上，哐啷一声，顾曼曼四周的火焰随着妖刀一起，砸在了地上，烟消云散。

        沈轻原本握着刀的手一直在抖，连带着嘴唇也跟着哆嗦了起来，她的眼皮不受控制，沉重得厉害，眼皮再次往下一耷拉，便紧紧地闭合上了，转眼之间，就像是被人抽走了魂魄似的，身子一软，眼见着就要栽下去了。

        顾曼曼拼着一身的焦糊味，在沈轻软下来的时候一把揽住了沈轻的腰。对方半分力道也无，顾曼曼身上还有伤，这一下没兜住，两人齐齐栽下去。

        好在顾曼曼伸手快，一把护住了沈轻的头，这才没让沈轻一脑袋砸地上，先给脑袋砸出一个坑来。

        她侧过头去看了沈轻一眼，沈轻紧闭着眼，睡得极沉。

        她像是一个长途跋涉了许久的旅人，呼吸有些重，眼皮还微微有些抖。

        看沈轻没伤着，顾曼曼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她将自己蜷起来，拿脑袋在沈轻的颈侧轻轻地蹭了蹭。

        “我找到你了。”

        回应她的，只有沈轻绵长的呼吸。

        顾曼曼侧头看了一眼那把戾气极重的斩妖刀，刀重，无刃，却裹挟着浓重的妖气和血腥气，是一把舔舐过无数大妖血的刀。她侧身将刀握在了手里，刚一碰到刀柄，这把妖刀便发出了尖锐的嗡鸣之声，刀柄极快地震动起来，直震得顾曼曼的虎口发麻，眉心紧蹙。

        顾曼曼一手半抱着沈轻，另一只握着刀柄的手顿时发力，妖力陡然震压而下，来势汹汹，看似极为狠辣，可是当妖力倾注进妖刀时，这把尝遍了血腥的刀顿时就安分了下来，乖巧地落在顾曼曼的手中，不再放肆。

        她看了半晌，而后将妖刀贴近沈轻的腰间，掌心微往前一送，那把妖刀周身微微闪出白光，眨眼间就消失在了沈轻的腰间，好似伴着沈轻而生。

        顾曼曼脸上的冷意随着妖刀在沈轻的腰间消失而散，抿着唇角有些乖巧地，轻轻地揽着沈轻。

        她现如今的身子只有十几岁的孩子般大小，不容易拉起沈轻，只稍微借着妖力，将沈轻拖进了厚重的被褥里。

        看着沈轻陷进厚厚的被子之间，将巴掌大的脸更是遮了不少，散落下来的头发还若有似无地遮挡着沈轻的脸。

        顾曼曼小心地伸手，拨开了那一缕遮挡的长发。

        沈轻似有所觉，轻哼了一声，顾曼曼的手顿时就僵住，不敢再动了。

        “沈……轻。”

        单单两个字，她好似在心里反复练习了千百遍，才于此时此刻轻轻地唤出声。

        尽管没有得到沈轻的答复，顾曼曼竟也是欢喜得轻轻笑了起来。

        她甚至能从房间里的摆设推测沈轻如今的日子，她也能从沈轻轻声细语之间推测出她给学生上课时候的模样。

        沈轻温柔得不可思议。

        顾曼曼都能想得到。

        她放慢了呼吸，是只真真实实的猫，轻手轻脚地半躺在了沈轻的身边，一双上翘的、炯炯有神的猫眼，只怔怔地盯着熟睡的沈轻，不敢错眼，怕是一场经久不得的美梦。

        她轻笑着见沈轻不动，又得寸进尺地往沈轻的方向蹭了过去，直到能闻到沈轻身上沐浴露的味道，带着些甜，她又轻轻地靠在了沈轻的肩头，才算停下来，心满意足地闭了眼睛。

        猫爪子收敛了利齿，小心地捏着沈轻的衣角，不敢逾越，又不甘放手。

        顾曼曼做了一个极长的梦，极美。

        她这辈子好似从来没有做过这么美的梦，梦里带着极香极甜的不知道什么花的香，她的小公主半仰起头来，冲着自己轻轻地笑起来。

        沈轻也做了一个梦，梦里妖族大乱，群妖四起，她捡了一只猫，于硝烟四起中挣扎逃跑。她跑得极快，怀里的猫抱得极紧，可等她低头细查，手中只有一把火化的灰，哪里来的什么猫？

        沈轻惊得不轻，乍然从梦中惊醒，半坐起来大口大口地呼吸，额头上浸了一层细密的汗。

        昨天的一切都好似是一场梦，梦里她捡了一只猫，她自称自己是妖，哪里有这么奇怪的事……

        想法还没再次过脑，她一低头，就看见了躺在自己床上，懒懒洋洋睡大觉的猫，四脚乱踢，最后翻出了雪白的肚皮，轻轻地在沈轻的腰间蹭了蹭。

        沈轻乍然一惊。

        昨天晚上的事一一闪现，她回家的路上把那个躲了几天雨的小崽子捡回了家，洗澡的时候变成了一只小猫咪，自称妖族，还是个没有身份证的小妖，人与妖已经各平相处近百年了。

        都不是梦。

        沈轻接受得倒也坦然，她只怔怔地看了顾曼曼许久，而后慢慢地伸出手去，轻轻地放在了顾曼曼的肚皮上，小心翼翼地摸了一把。

        软软的，暖暖的。

        顾曼曼顺势往沈轻的掌心里一蹭，奶声奶气地细细叫了一声。

        沈轻顿时就僵住了，她自来不讨小动物们的喜欢，更是没有体会过这种被小动物亲近的待遇，此时再一次感受到小奶猫的亲近，平日里挂在脸上的冷漠顿时就挂不住了。

        她又压了力道，摸了一把。

        许是将顾曼曼摸得有些痒了，顾曼曼翻身睁开了那双圆溜溜的眼睛，一见是沈轻，她又极乖地低下头去，在沈轻的掌心里轻轻地蹭了蹭。

        沈轻一低头，刚刚奶里奶气的小奶猫，此时已经变成了睡得毛发炸开的小崽子了，还没穿衣服。

        她怔怔地看了一眼顾曼曼，顾曼曼也没明白沈轻怎么就僵住了，想要“喵”一声，结果一出声，才发现嗓子像是卡住了一般，吱了一声，连自己也愣住了。

        她忙低头一瞧，自己是个没穿衣服的小兔崽子！

        顾曼曼的脸顿时就红了，她将没吱完的声全都吱了出来，吱地一声跳进了被子里，立马将自己裹了起来，眼睛都湿润了，羞得不好意思再去瞧沈轻。

        沈轻被她这一连串的动作惊住了，她怔怔地坐了半晌，而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踩着小高跟，一直高冷示人的沈轻，笑起来时，格外惹眼。

        顾曼曼探头探脑地从被子里抻出一个小脑袋来，见沈轻笑，她也红着脸轻轻地冲着沈轻笑。

        沈轻坐起来，翻了衣服出来给顾曼曼。

        “吃早饭吧，吃完……”她转身看向顾曼曼，顾曼曼拿衣服的手一顿，有些紧张地看着沈轻。

        “吃完你说说看，身份证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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