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四缺一

房门缓缓打开，伴随着轻微门轴转动的咯吱声，趴在桌上的陈天然警觉的睁开双眼，看见一名女子指尖触及把手，屋外暖黄色的光晕落入屋内，一头长发梳成两束，垂挂于耳旁，显得俏皮可爱。

        左脚踮着脚尖轻轻落地，低头看着手里捧着的数袋热气腾腾的糖炒栗子，右脚一别便关上上了门。

        女子抬头发现男子正看着自己，笑着开口说道：“你醒了？我这还蹑手蹑脚的怕吵到你。”

        刚刚醒来的陈天然脑袋有点迷糊，像是狠狠地挨了一下，坐起身来伸了个懒腰，全身关节犹如爆豆声响。

        原本方稼在醒来之时便打算离去，只是实在担心在陈天然身上留有后手，便选择留下再观察几日，若无大碍，找个时间再走便是。

        女子放下手中纸袋，先前自个在屋内闲着没事，便打算出门逛逛，刚好也到了年末，各家各户忙着置办年货，要是再过几日，街上的店铺也就收拾得差不多了。

        出门前也在院内逛了一圈，小院不大，但胜在齐全，但在闹市里，突然在数座大宅中夹着这么一座小院，倒是显得有些突兀。

        这次除了糖炒栗子还买了些红枣糕，之前刚出门没走几步就看见一家糕点铺，方稼咧嘴一笑就在这沉迷在这温柔乡中不能自已。

        店家看着这位少女模样的客人两眼放光将屋内所有糕点一扫而过，随后站在了几样中意的糕点面前犹豫不决，便干脆走上前去。

        “姑娘有点眼生，是刚来宣化的么？”

方稼点了点头，依旧目不转睛的看着眼前的糕点，下面有个木板写的红枣糕，但样式看起来和自己吃过的截然不同。

        店家顺着少女目光，便大概猜到了意思，于是一边走向柜台一边说到。“红枣糕的确有几种做法，在博衮洲则主要是另一种做法。”

        “传统蒸煮后蓬松香甜，但时间一久，不免口感大大折扣，多吃几块也显饱。我们这做法则是用将红枣泡红糖水后剁碎，加入适量的马蹄粉与澄粉，搅拌均匀。之后便一层一层的倒在蒸盘中，常温晾凉就可以了。看起来轻盈剔透吃起来清爽不腻，别有一番风味。”

        说罢便在柜台拿出一块红枣糕放在盘中呈到少女跟前，方稼见店家拿出样品尝试，右手在身上胡乱的擦了一下，捻一块放入口中，果真如店家所讲。

        随后在糕点铺中好好的清扫了一番，直到心满意足才离去。

        方稼刚想起身泡茶，就看见陈天然从进门到现在一直盯着自己。

        心中大感不妙，难道这臭婆娘真在里面动了手脚？

        陈天然此时显得有些犹豫，右手不耐烦的挠了挠头，眼神飘忽不定，最后皱着眉叹了一口气。

        方稼眯着眼睛，看着屋内透过窗户纸撒入的暧昧阳光，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左手攥紧裙摆，就连手心也冒出一阵手汗。

        之前还没仔细看过这救命恩人，没想到还挺清秀的，就是眼睛小了些。

        一阵寂静。

        方稼见到陈天然坐直深吸一口气，也不自觉的跟着屏起气来。

        陈天然看着跟前一副傻样的少女，摇了摇头，被气笑了。

        “你不打算…”

        “我们不行的！”

        陈天然看着跟前一副少女模样的女子，双眉皱起瞪大双眼，脱口而出一句。

        “你有病吧？”

        接下来几天里两人都没说上一句话。每次见面方稼都是黑着脸在面前路过，冷哼一声就走。

        陈天然对此也是毫无办法，也想好好歇息几日。

        毕竟那天突然出现在屋内的白衣女子，以及之后发生的一切，陈天然都深深的记在脑海中，连带着少女的过去。

        对于这段支离破碎的老黄历，自然需要时间消化，白衣女子在心湖中埋下的回忆也是半信半疑。

        看着在院内不断地给榕树垂下来的须根打结的女子，一直置身度外的陈天然破天荒想要一探究竟。

————————

        武阳城外。

        荆江以北。

        过封禅城。

        十方山脉。

        有一黄衣少女憨态可掬，头上顶着双丫髻，小脸绯红，手里拿着一串糖葫芦，一颗又一颗的往嘴里塞去，也不管嘴里还有多少，整个人躺在空中，就这样在半人高的空中随风飘荡。

        随性而起，整个人时而倒悬，时而漫步空中。

        一摇一晃间，便来到了官道上。

        随后身形一扭，一双大眼四处张望，皱起鼻子到处闻闻。确定方向后，便消失在空中，等到再次出现时，就来到了一座石山前。

        伸出右手贴在光滑的石壁上，感觉到有些不对。

        少女吐出吃剩的山楂核，疑惑的说道，“该不会真的死了吧？”

        随后清了清嗓子，正经的敲了敲石壁。

        “在吗在吗？猪头在吗？”

        咚咚咚，咚咚咚。

        见没回应，故作叹息，右手放在心头，一双柳叶眉微微皱起。“不在家吗？可我有要紧事呢。”

        说完便侧耳倾听，可身旁只有昆虫窸窸窣窣的叫声以及少女的心跳声。

        黄衣少女坏笑了一下。右手五指合拢，握成人畜无害的小粉拳头。

        “嘿嘿嘿，那就由不得我啦。”

        少女后撤半步，右手向后转了数圈，蓄力一击狠狠地砸在了石壁上，瞬间数十丈高的石壁在碰撞处不断开裂，裂痕像蛛网一样散开，一眨眼的功夫便爬满了整座石壁。

        “哈！”整座石壁没有像想象中的那样到塌下来，而且化为齑粉，在少女的催动下随着一阵强风吹往别处去了。

        “打完收工。”黄衣少女打完一套像模像样的拳法，拍了拍粘上一些土屑的小手，不知从何处掏出一串糖葫芦，又开始一颗一颗的塞进嘴里。

        确定主人早已离去后，少女摇了摇头，顺着竹签，一口气啃下所有糖葫芦，捏住竹签，侧身一甩，竹签带着破空声径直的飞向空中。

        直接穿过了远处山坡上的窟窿。

        刚想转身离去，心里一阵悸动，少女回头一看，看着远处。

        不曾想一路上有说有笑的少女脸色顿时阴沉起来，一用力便咬碎了嘴里剩下的果核。

        “真死了？”

        随后从腰带里拿出五块玉牌，少女发现其中一块玉牌上雕刻的字正在慢慢消散。

        少女勃然大怒，方圆数十丈都在不断震动，泥地上的石块也尽数漂浮起来，就连好不容易绑好的发簪也随风而去，飘向空中。

        少女银牙紧咬，就算站在远处也可以听到渗人的磨牙声。

        “呼。”

        吐出一口气，举起右手，先前随风而起的发簪宛如有灵性一般回到手中，随后便放回腰带。

        这可是山下村口的小姑娘哭了一个时辰好不容易帮我绑好的。

        每错一次，便杀一人。

        最后祖孙三代一家七口，只剩下小姑娘一人。

        黄衣少女临走前，还不忘回头给早已心神崩溃的小姑娘鞠了个躬，因为她知道，这是人们之间为表谢意最好的方式。

        站在原地的少女想了想，没必要独自过去。

        万一阴沟里翻船了不是？

        要去就一起去，三人一起。

        定好计划的少女脸上又恢复了笑意，又不知从何处掏出一串糖葫芦，自顾自的吃了起来，慢悠悠的飘向远方。

        五日后，数百年未曾相聚的几人齐聚一堂，黄衣少女依旧啃着自己的糖葫芦，坐在佛庙的香炉旁，百无聊赖的挥着双腿。

        身旁一位书生样式的男子，则在不停的翻动着僧人以及住持的尸体，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少女见状便想逗一逗他，于是从台上跳下，一脚踢飞了方丈的头颅，滚的老远，呲得两人一身血。

        男子无奈的看着眼前捧腹大笑的少女，随手擦干脸上鲜血，继续埋头苦干。

        “要是没什么要紧事，收拾收拾也就上路了，那些秃驴也都死绝了。”

        这时从门口走进来一位黑袍女子，看不清楚身段，但面容姣好，声若游丝，要是凡人远远的对上一眼，便感觉面红耳赤勾人心魄。

        男子也放下手中脏活，开口说道：“那就作罢，找不到就找不到了。”

        黄衣少女点头附和道，“就是就是，要是那方丈早点说庙里没有，也不用遭这罪了。”

        黑袍女子咬了咬下唇，思考一番，点头说道：“那就不等他，这就动身。”

        黄衣少女听到这话，连忙丢下手中糖葫芦，摩拳擦掌的飘了过去，靠在女子的肩上，说道：“好啊好啊，我可苦等了好几天呢。”

        女子无奈的抽出贴身手帕擦去少女脸上的血污，轻点少女翘鼻，宠溺的说道：“这不是不值一提的事么，那头蠢猪几百年前就挨了一剑。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刚出山又挨了一剑，还把命赔进去了。”

        “死不足惜。”男子撕下住持的袈裟，擦了擦手。

        没想到黄衣少女怒目圆睁，死死的盯着男人，一字一句的从口里蹦出来。

        “你，再，说，一，遍？”

        看着喜怒无常的少女，男子不打算触霉头，无视少女走了出去。

        黑袍女子连忙挽住即将暴走的少女，将其揽入怀中，口中说道：“别生气，不和他一般见识。”

        “到时候在武阳城，你想杀多少就杀多少，那可是出了名的人多。”

        听到这番话，黄衣少女笑得咧开了嘴。

        黑袍女子眼睛一眯，脑海中便浮现出身负长刀的男子以及一位十多岁模样的少年。

        当初自己是留了些手段，免得其余四人死于非命，本以为是杞人忧天，没想到还真有派上用场的一天。

        此时。

        远在万里之外的武阳城，送别杨灵运的少年正想散散心，突然停下脚步，一时间手脚冰凉，满脸惊恐的看向远方。

        远在万里之外的宣化城，坐在屋内正下定决心要一探究竟的陈天然虎躯一震，一股恶意袭来，破天荒的骂了一次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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