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述

红衣男子守在白浅身旁不免心疼，白浅自幼便跟在他身旁，除了昆仑墟那两万年，说是他看着长大也不为过。

        此番定是历了什么劫数，既是飞升，非经历一番风雨不可，但白浅已然昏迷六百余年，他也不清楚白浅何时能醒来。

        起初他不愿让青丘知道，若是旁人也算不得什么，可躺在这里的是白浅。

        是那个狐后用半生修为换回来的宝贝女儿白浅。若白浅醒来说自己受如何如何委屈，依照白家护短的传统，这四海八荒定是要抖上三抖，尤其是白家老四……

        红衣男子名折颜，是洪荒间第一只凤凰，古时大战后便自命退隐三界，不问世事，只是数万年来同青丘关系匪浅始终。

        可世间没有不透风的墙，不过数十年，便被白真发现了端倪。

        好在狐帝狐后并未见到白浅历劫初归时的凄惨，他只说白浅回归十里桃林，见到时已是如今这般模样，自己也不知她何时才能醒来。

        白家人虽是担心，但折颜的医术素来让人不可置否，既然折颜说无事便一定无事。

        “缘何还不醒，折颜，你的医术从未有差。”

        “小五身上的伤几百年前就修养得大差不差，至于何时醒……”

        折颜无奈摇头“全看她自己。”

        白真同折颜本就亲近，自从得知白浅被安顿在十里桃林旁炎华洞中，索性便住下，等小五醒来。

        “既是对弈便不要神游，你若集中精力，兴许有几分胜算。”

        白真忿忿，欲想还嘴一二，忽听得远处叮咣作响。

        “小五……”

        只见白真虚晃转身飞向洞中，折颜浅笑不语，心中感慨数万年来这性子还真是长进甚微。

        这边白浅想清前因后果，自觉不该如此逃避，冲破回忆后如大梦初醒。

        可无论自己如何努力都不得动弹，只好认命般在床上躺了几天起初四肢动弹不得。

        又过了几天，五感逐渐恢复，身上跳诛仙台的伤虽已尽数好转，但眼眶酸痛，心中也略有无奈。

        还真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

        九重天欠我白浅的，定要连本带利一一拿回。

        自白浅恢复神识后的第四百五十三天，五感六识恢复完全，白浅日日尝试，时时修炼，终于在第四百五十四天略有动作。

        白浅睁眼，起初只能动动手指，慢慢整个人都能动了。

        可毕竟是躺了好久，想一开始便行动自如，是天方夜谭。

        白浅欲起身，却失手打碎了塌旁的琉璃盏，素盏应声落地，一分为二。

        白浅发现自己能看见，竟有些吃惊。

        做素素时眼睛不是被……

        还没等她思量清楚，身体便落入一个温暖坚实的怀抱中。

        “小五，小五你醒了，你终于醒了……”

        是四哥啊。

        白浅有些想哭，在自己神识清醒却无法起身时，四哥便日日来看，有时讲讲自己去昆仑墟拜师学艺的往事，有时说说自己师父的近况。

        自己那侄女凤九也常来陪伴，但大多哭哭啼啼，待不上几时就被四哥抓走，说怕扰我清闲。

        “四哥……”

        白浅声音沙哑，娇小的身躯仿佛一碰就碎。

        “我睡了多久了？”

        “不足七百年。”

        白真看着小五，想哭，却还是忍住了。

        七百年了……

        折颜这时也已赶到，拍拍白真示意他松手，收好地上素盏残骸，给白浅递了杯水

        “眼睛可还适应？”

        眼睛？

        是了，折颜医术高超世间无二，想来自己这眼睛是假的了。

        “还好，恍惚以为自己眼睛还在。”

        白浅苦笑，这假眼确实不甚好用，如今想哭出三两眼泪都是做不到的了。

        白真想问她这几百年都经历了些什么，刚欲开口就被折颜拦住。

        一系列小动作被白浅尽收眼底，她眼盲心却不盲，也不再观察二人拉锯，兀自说了起来。

        从自己孤身封印擎苍到俊疾山与夜华大婚。从被剜去双眼到生下天孙。

        白浅如数家珍却面不改色，淡漠的仿佛仿佛这只是话本中的一页，同自己并没有任何关系。

        狐帝与狐后匆忙赶来，正好赶上白浅讲述自己此番历劫种种。

        白浅叙述平淡，并无夸张，所讲却详细万分，白家几人好似也历了一番天劫，哭成一片。

        只有折颜嘴角含笑，他知道，小五这次是彻底飞升上神了。

        白浅讲了七天六夜，白家人同折颜一同听着。

        故事讲到白浅被剜去双眼时，白真便已经按捺不住，要闯入天宫大杀四方，若非折颜和白浅全力劝阻，怕任谁也挡不住天宫今日历此浩劫。

        “随后素素便一路摸索，踉跄走到诛仙台，纵身跃下。后来就是现在了”

        白浅只是客观陈述，并未携带作为原身的感情色彩，可白真与狐帝的气场中分明带着杀意。

        “爹，娘，小五昏睡之时已然想清楚，即是天劫，又是情结，渡过便是过去了。

        只是日后莫要招惹天族，孩儿同那桑吉的婚事也就此退了罢。”

        听闻此言，一直春风和煦的折颜不由得尴尬起来。

        白真狠狠剜了他一眼，将折颜为她和夜华定下的婚事一一解释，似是咬着后槽牙说的。

        只因白浅去封印东皇钟之前二皇子前来探望，白浅自知此去凶多吉少，也无心招惹。

        便让手下迷谷和七万年前在回家路上捡到的小巴蛇应付，自己便躲起来为接下来的封印做打算。

        只是自己去大战擎苍，自己名义上的未婚夫却和一只小小巴蛇私定终身，单纯对于白浅来说不算什么，但青丘白浅却无法不动容。

        如此行事，与羞辱无异。

        白浅虽不在乎婚约，但作为青丘女君，对青丘的名声脸面多少会珍重一二。

        天族皇子，孤苦巴蛇。

        又是一笔烂账。

        天庭虽出了这档子烂事，却仍不愿因此同青丘了断关系，便又上演一出以物易物，生生将天族二皇子换成那个出世不过七万年的夜华。

        此事狐帝本无意见，但听了几日女儿的讲述，这夜华是万万嫁不得。

        不等白浅想清各中要害，狐帝和折颜便已经商讨好如何退婚，同天庭断绝。

        政治协商暂且不提，白浅几日下来四肢也恢复如初，似是想起了什么，也不顾四哥阻拦便冲出洞去。

        只是洞外明亮万分，眼眶不觉刺痛，正当她遮挡阳光的空档，白真将她打横抱起，走入炎华洞深处。

        “乱跑什么，都成上神了还如此莽撞。”

        白浅委屈，一别多年竟未发觉自己一直以来身处何地，是啊，自己当年将师父仙体不正是放在炎华洞中？

        白浅顾不上眼眶疼痛，扑向墨渊仙体所在。

        “师父，十七回来了，师父……”

        方才同家人讲述经历时的沉着冷静荡然无存，仿佛自己还是那个去凡间偷玩后回来被罚抄经的小十七。

        折颜嘱咐完狐帝，将狐帝夫妇二人送走忙赶回炎华洞，他还有更重要的事同白浅言明。

        白浅似有前言万语，但在墨渊仙体前剩下的只有声声呼唤。

        “小五。小五……”

        折颜又不禁叹息，还以为这孩子此番情劫经历后能沉稳些，可在墨渊面前……

        罢了，还好是墨渊。

        白浅回过神来，因为她恍惚听到折颜说墨渊要醒了。

        “什么，你说师父他……”

        折颜在白浅历劫的这数年中发现，即使没有白浅的心头血养护，墨渊的仙身依旧不腐。

        推演一番发现墨渊元神应是已修补七八，只是现不知在何处。

        “但我探寻不到元神居处，现下能做的，只有等。”

        白浅心中雀跃，心神稳了不知几分。

        虽然算不得完全意义上的好消息，可对苦等七万年，因心如死灰舍身封印东皇钟东的白浅来说却是这七万年以来最大的恩赐。

        要回来了……

        皓月千山过，故人终有归来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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