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几天后的一个下午，火锅店来了一位客人，他三十出头的样子，身高有一八五，戴眼镜，肩宽腰窄，气质儒雅。客人进门对前台说他姓白，跟李寂川约好了在这里见面。前台孙宁宁把他带进一个包厢后给李寂川打电话，李寂川接到电话就从三楼下来了。

        李寂川让孙宁宁给包厢里送两瓶神仙露和几碟零食，孙宁宁端着托盘正要送进去的时候被辛凯拦住了。辛凯纯属好奇，到底这客人什么来头，需要李寂川亲自招待，还拿出来李老爷子自酿的神仙露。

        神仙露是老爷子用洛神花静心酿制的饮品，不对外出售，只用作招待朋友。

        辛凯示意孙宁宁不要说话，他接过托盘走到包厢门口敲了敲门。

        “请进。”李寂川的声音从包厢里传出来。

        当看到进来的人是辛凯时，李寂川并未觉得意外。辛凯把东西放下后就离开了，不过他注意到那个白先生旁边的座椅上放了一个木箱子，箱子包装得很严实，看起来是比较贵重的东西。关上包厢门也听不清里面的对话，辛凯索性离开了。

        大概过了半小时，白先生从包厢里出来，他离开前意味深长地看了辛凯一眼。辛凯忽然有些心虚，后悔刚才的行为有些鲁莽了。

        接着，李寂川拎着那个木箱子从包厢里面出来了上了三楼。辛凯好奇心更重了，这俩人交易了什么东西啊，神秘兮兮的。他不好意思跟李寂川打听，刚才越过孙宁宁直接进入包厢送东西已经十分唐突了。

        大概一个月后，李寂川恰好在外面出差，他给辛凯打电话让他去帮自己取一样东西，接着一个地址发到了辛凯手机里。辛凯对北京还不是很熟悉，他提前在网上查好路线，正准备出门时又接到了李寂川的电话。

        李寂川告诉他在店里等着就行，等会白邵邦会派车上门接他。辛凯这才知道，本次接头对象就是之前来过的那个白先生。

        他只好在店里耐心等着那辆不知道何时降临的南瓜马车。

        终于，车来了，是一辆黑色迈巴赫。辛凯不认识这是什么车，只知道看起来很贵的样子。辛凯第一次坐这么贵的车十分拘束，不敢乱动，怕碰坏了什么零件赔不起。司机带着辛凯上路了，车子沿着长安街一路向西，最后开到万寿路附近，七拐八拐停在一栋小楼门口。这里看起来曾经是个酒楼，现在正在装修，没有对外营业。一楼大厅里堆放了一些装修材料，司机领着辛凯坐电梯上楼，最后停在一个房间门口。

        正在这时，门从里面打开了，白邵邦单手拄了一根拐杖站在门后。辛凯万万没想到的是，一个月没见，白邵邦他居然瘸了…

        白邵邦微笑着请辛凯进来，司机在辛凯进门后识趣地关上了门。

        这是一间装修古典的办公室，周围红木书架上堆满文件和书籍。白邵邦介绍说这个酒楼是他在北京的根据地，开在这里就是图一个位置特殊，可以在无形间获知很多内幕消息。白邵邦请辛凯坐下，问他喝什么茶。辛凯哪懂这些，说了一句“我都行”就看到白邵邦在茶台上操作起来。

        辛凯当时真挺渴的，但也只好耐心观看白邵邦的茶艺秀，辛凯自嘲“山猪吃不了细糠”。白邵邦手指修长，看他泡茶不失为一种享受，只是辛凯不懂得欣赏罢了。

        白邵邦边泡茶边跟辛凯寒暄，接着从茶几旁边的柜子里拿出来一个箱子交到辛凯手里。

        “里面装的什么呀？”辛凯这次终于按耐不住发问了。

        “李寂川没有告诉你吗？”轮到白邵邦疑惑了，他不知道李寂川为什么如此信任辛凯，连里面装了多么贵重的东西都不告诉他，却放心让他自己一个人过来。

        “他没说过。”

        “一个古董花瓶，上星期刚从拍卖会上拍到的。”

        “古董啊…很贵吗？”

        “还行，加上手续费一共230万。”白邵邦回答。

        “这么贵！”辛凯觉得怀里抱的不是花瓶，而是一个定时炸弹。

        白邵邦看到辛凯整个人一下子紧张起来，笑着安慰他说：“没事，等会我让司机送你回去。回去后把它交给老爷子，你的任务就完成了。”

        “啊，谢谢。”辛凯这才放心，如果白邵邦不给他安排司机的话，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回去了。

        辛凯看到白邵邦没有送客的意思，也不好意思主动离开，毕竟还要等司机，只好耐着性子陪白邵邦喝茶聊天。俩人聊了十来分钟听见有人敲门，辛凯知道白邵邦现在行动不便，识趣地主动站起来去开门。

        是刚才那个司机。

        辛凯以为司机准备送他回去了，哪知司机开口道：“菜准备好了，去餐厅吃吧。”

        白邵邦拄着拐杖站起来，辛凯搞不懂是什么意思，疑惑地看着白邵邦。白邵邦背对着窗户慢慢走向辛凯，人影也在光线的映衬下越来越大，辛凯感觉到一种莫名的压迫感。对于白邵邦，辛凯始终觉得他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儒雅温和，他藏在镜片后的眼神让人捉摸不透。

        “不能让你空着肚子回去，我让厨师弄了点菜，吃完了再走吧。”白邵邦在辛凯后腰轻推了一下，示意辛凯跟他一起去餐厅。

        饭桌上白邵邦风趣幽默，给辛凯讲了许多拍卖会上的趣事，辛凯从未接触过这些，听得很入神。熟络以后，辛凯大胆问白邵邦：“您的腿的怎么了？”

        白邵邦也没隐瞒，告诉辛凯他半个月前从左腿膝盖处摘除了一个肿瘤，病理检查后发现是良性，没什么大碍。出院后医生让他做轮椅，他嫌麻烦，不如拐杖方便。

        吃完饭，厨师进来把餐具收走，又送进来几盘水果。白邵邦细心剥开了一颗枇杷，递给辛凯。辛凯接过枇杷那一瞬间似乎感觉到二人的手指发生了短暂触碰。

        白邵邦定定地看着辛凯，轻声说：“其实…今天找你来还有一件私事，这事儿我没跟李寂川提过，他还不知道，我想先听听你的想法。”

        辛凯看白邵邦的表情十分严肃，不像是在开玩笑，于是好奇地问：“我的想法？什么事啊？”

        “我不喜欢藏着掖着，就直说了吧。”白邵邦的声音很温柔，温柔中又带着坚定：“之前在店里见过你，对你印象很好，今天你过来我们聊得也很开心。我这些年忙于事业几乎没有什么个人生活，除了爱买买古董。我跟李寂川的父亲认识很多年了，最近这几件古董都是他曾经拜托我帮忙留意的。算了，不说这些题外话了，你看我三十多了，身边也没个伴，尤其是这次经历了手术以后，感觉无论生活上还是心理上都需要一个人，至少在我不能动弹的时候那个人能守在病床前陪我说说话。我就喜欢你这样一张纸似的，清清白白。我跟李寂川打听过你，他说你人很正直、善良，脑子聪明，还有一点你的外形我很满意。如果你同意话…我们不妨试着相处一下，物质方面我肯定不会亏待你。”

        白邵邦这一番话让辛凯瞬间就懵了，他是想包养自己啊，辛凯愣了半天没说话。白邵邦耐心等了一会，见辛凯不表态就接着说：“我知道你不是能被物质收买的人，我也看不上那些只图钱的，我是先对你这个人感兴趣，其次才是想通过钱来证明我的诚意，希望你不要误会。”

        辛凯内心对白邵邦并不讨厌，即便是在听到这番□□裸的表白以后，这样一个事业有成又极富魅力的成熟男人的确很有吸引力。但是辛凯心中已经被一个人填满，再也无法装下其他人了。

        见白邵邦如此直接，辛凯也懒得绕弯弯了，他平静回答：“对不起，我不能接受，我心里有人了。”

        “是李寂川吗？”

        听到李寂川这个名字从白邵邦嘴里说出来，辛凯感觉自己像是被一道闪电击中，整个人□□裸地暴露在荒野中，他微微瞠目，下意识地反问：“你怎么知道？”

        白邵邦笑了：“我本来只是随便问问，是你的反应让我确定居然真的是他。”

        老奸巨猾，辛凯在心里骂道。

        “你们不合适。”白邵邦断言。

        “为什么这么说？你认为我配不上他吗？”辛凯不服气。

        “没有什么配得上和配不上。如果你说的只是物质方面的般配，我觉得你把李寂川看扁了，他没那么肤浅。恕我直言，越是中产阶级在找伴侣的时候才越在乎门当户对，因为他们需要通过婚姻来实现目的。但李寂川和我一样，我们是另一类人，我们对于感情更纯粹些，反而只在乎两人之间的激情和默契，因为我们不需要考虑任何物质因素，只关注自己的感受就好了。我这个岁数知道自己真正想要什么，而你，就是我目前最想要的。我说你和李寂川不合适，是因为你们俩年龄都很小，并且你们都不会像我这样直接表达自己的欲望。你是源于不自信，他是什么原因我不清楚，可能年轻人脸皮薄，也可能经历太少认为后面还有更好的，不懂得珍惜眼前机会。”白邵邦似乎胜券在握，他向后靠在椅背上，自信地看着辛凯：“你们认识也有一段时间了吧，如果两情相悦，为什么没一个人主动表白？而我呢，我们才见过两次。”

        辛凯听完这番话挫败感十足，他觉得头很疼，一种不想接受现实却不得不接受的压力把自己罩住，白邵邦这人果然狡猾，一番精准打击把自己内心坚守的希望也无情地掐灭了。

        他轻叹一口气，看着白邵邦开口道：“就算这样我也不能接受你，他喜不喜欢我是他的事，我不在乎。”说完，辛凯抱着箱子决然离开。

        白邵邦并没有追上来，只摆摆手示意司机把人送回去。

        几天后李寂川出差回来，一进卧室门就看到端端正正摆在桌子上的木箱子，是辛凯帮他取回来的那件古董。父亲失踪好几年了，人没个影子，却丝毫不影响花钱。李寂川笑着摇摇头，把箱子拿到父亲房间的暗室里跟其他古董放在一起。这个暗室经过特殊改造，四面墙都加装了钢板。暗室里藏满了李岳的战利品，从古董字画到文玩摆件，俨然一个小型博物馆。

        辛凯这几天心里像是住进了一个搅拌机，搅得他心神不宁，到底要不要像白邵邦一样对李寂川勇敢表白？就怕失败了连朋友都做不成。辛凯又忽然想到，白邵邦是怎么看出来自己喜欢男人的？居然那么直接，一点不给自己狡辩的机会。那么李寂川喜欢男人吗？如果李寂川不是同性恋，他会不会觉得自己恶心？认识李寂川这么久了，从来没听他提起过自己的感情生活，连人家喜欢男人女人都不知道就撕破窗户纸，是不是太冲动了？还有，虽然嘴上不承认，但是自己真的配得上李寂川吗？

        辛凯被这一连串的现实问题折磨得头疼不已，某种酸酸涩涩的情感在体内发酵膨胀，想压却压不住，想释放又没出口，十分难捱。

        辛凯的异常状态全都被李寂川看在眼里，他似乎被辛凯的烦躁情绪传染了，一股无名火涌上心头——这小子整天心不在焉的，是不是跟谁谈恋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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