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杨家

杨大妮干活是一把好手，做饭也是好手。今天做的饭是贴粑粑。铁锅里面炒了菜，菜里面还有肉，旁边贴一溜儿的棒子面馍馍，菜熟了，馍馍也熟了。

        街上有人说话。

        “文先生回来了？”

        “嗯，回来了。下地去了？”

        “欸，下地了。”

        文怀山，彩霞村学堂的先生。因为彩霞村在周边几个村里最大，也因为文怀山教书教的好，周边三四个小村的孩子都在彩霞村上学，学堂里学生也不少。

        文怀山永远穿着干干净净的长衫，腰间系一条同色的腰带。他的衣服和村里的人不一样，样式、布料都是庄稼人不穿的。

        文怀山的衣服是宽袖的，里面是粗布，外面的袍子是镇上最好的细棉布。

        村里人穿的，都是窄袖，整天下地干活，谁穿宽袖？还有细棉布，那不结实，树枝一挂就破。

        文怀山这样穿，彰显着他的身份。文怀山说话文绉绉，做事慢悠悠，连吃饭都慢条斯理。文怀山常常教育杨若柳姐弟三人，说要胸有沟壑，心有万山，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文怀山说这是定力和胸襟。

        每每文怀山这样说的时候，杨大妮不当着文怀山的面说，但转过脸，背过文怀山，杨大妮就教育三个孩子。

        “不能听你爹的，火上房了还慢悠悠。五黄六月天，不和老天爷抢收麦子还等着大雨来了把麦子泼地里？听你爹的，年都过错了。”

        正是因为文怀山和杨大妮两种不同的性格，杨若柳养成了动如脱兔静如处子的性子。动起来爬树下河嗖嗖嗖，打架斗殴嗷嗷叫，彩霞村无人能敌；静起来读书写字一天不离座。

        杨若柳有一件事十分困惑，文怀山那样有知识有涵养有抱负的人为什么甘愿娶了炮筒一样的杨大妮？而且十几年如一日恩爱如初？

        据说爹娘的新婚那夜，村里人闹洞房，想把文怀山灌醉了，杨大妮一扯红盖头，上前去端起一碗酒，咕咚咕咚喝下去，然后把文怀山往肩上一扛，硬是把新郎官扛走，留下一村的人哄堂大笑。

        文怀山不是彩霞村人，是被杨大妮从大沙河救回来的。在杨家养伤半年后，和杨大妮好上了。但是杨老爷子只有杨大妮一个女儿，不想让杨大妮离开他。文怀山倒也爽快，直接入赘杨家，做了上门女婿。

        有时候杨若柳怀疑，她爹很可能是戏台上唱的那些落难书生，被她娘和爷爷救了，无以为报，只能以身相许。

        哈，杨若柳不止一次想问问爹娘，弄清楚了好编个戏文卖钱买糖吃，可是每次都被她娘削了一巴掌撵走了。

        现在，爹回来了。

        “爹。”

        杨若柳开门，接过文怀山手里的书箱。

        文怀山笑着摸摸杨若柳的头，文若枫文若兰迎了上去，文怀山抱起文若兰，在若兰的脸上香了香，另一只手摸了摸若枫的头。

        “若兰下来，你爹教了一天书，累得很。当家的，先洗洗。饭菜马上就好。”

        杨大妮双手在围裙上擦了擦，把鬓边的散发挂在耳后，一脸笑地迎了出来。

        文怀山伸手把杨大妮脸上的面擦去，笑笑道。

        “娘子辛苦了。”

        杨大妮笑着咧开嘴，连连摇头。

        “不辛苦不辛苦，当家的教一天学生才辛苦。”

        饭菜，虽然不丰盛，但在彩霞村，这样的饭菜却是中等偏上的。

        棒子面粑粑，加上一大盘菜，外加一小碟猪耳朵。猪耳朵是文怀山的，文怀山给杨若柳他们每人夹了一块猪耳朵，杨大妮推辞。

        “当家的你吃，你干那都是费脑子的事，他们仨还小，不需要。”

        “怎么不需要？都在长身体，不吃好怎么能长壮实？娘子你也吃，这个家都靠你操持，你也得补一补。”

        这是杨家的日常，虽然比不上大户人家的山珍海味盘盘碟碟，但很温馨很甜美。

        吃完了饭，杨若柳文若枫帮着杨大妮收拾桌子，文怀山抱着文若兰，教文若兰《三字经》。

        等他们都收拾完了，文怀山问。

        “柳儿枫儿，在家里有没有惹你娘生气？”

        “没有，三个孩子都很乖的，当家的你教育出来的孩子，怎么能不乖。”

        杨大妮不等杨若柳开口就截过了话头，杨若柳翻了个白眼，无话。

        “若枫，今天做了什么？”

        傻不拉几的文若枫吭哧了半天，说道。

        “今日学到了小鸡不会浮水。”

        杨大妮瞪了文若枫一样，文若枫却视而不见。

        “噢？小鸡不会浮水？怎么明白的？”

        “娘让我看着小鸡不让小鸡掉进水塘里，说小鸡不会浮水。我不相信，给我姐说了，我姐抓了两只鸡扔进水里，淹死了。”

        文怀山看了杨若柳一样，继续笑着问若枫。

        “你姐把小鸡扔水里淹死了，然后你就明白小鸡不能浮水？”

        “嗯，是的。爹说过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亲眼见了就明白了。”

        “那你为什么不自己把小鸡扔水里？”

        若枫吸吸鼻涕。

        “我跑不快，娘一撵就能抓住我。我姐跑的快，娘抓不住。就算是娘抓住姐，也没气了，打得劲儿不大，不疼。”

        嚯，杨若柳恨不能上前揣上文若枫几脚。文若枫把什么都算到了，太狡诈。

        “哈哈哈——”

        文怀山仰天大笑，笑声非常畅快。

        “青出于蓝胜于蓝。好。柳儿，相比于枫儿，你被利用了，你可服气？”

        杨若柳哼了一声。

        “也就是若枫，换做别人，我肯定不会上当。”

        文怀山笑着点头，看着杨若柳和文若枫，神情渐渐严肃。

        “枫儿，知道利用别人来达到自己的目的，很好。但这种行为不能用到自己亲人身上。亲人之间，同气连枝，需得互相扶持而不是互相利用。”

        文若枫点点头。

        “是，爹爹，孩儿记下了。姐，对不起。”

        “柳儿，你聪明过人，勇于担当，但常常意气用事，不加思考不加分辨，是为大忌，你可服气？”

        杨若柳听爹爹这么说，点点头。

        “爹爹教训的是，女儿记下。”

        文怀山看着一双儿女，满意地点点头。

        “爹，娘打了姐姐，姐姐的手都破了。”

        若兰脆生生插了一句，文怀山拿过杨若柳的手，果然见杨若柳双手手掌的红肉牙。

        “疼不疼？”

        “没事。”

        杨若柳想抽回自己的手，文怀山忽然狐疑的凑到杨若柳的手上闻了闻。

        “清凉膏？谁给你用了清凉膏？师太给你的？”

        “不是，是秦家的婆子。”

        “秦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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