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知晓心意

帮宋清疏敷好药后，她不仅没讨到好处，他还倒打一耙，狠狠拿了指甲盖儿那么厚的书拍在她脑袋上，说抄不完不准走，害得她边抄边骂。

        抄了半日的《蜉蝣》，沈知意手实在酸得厉害抄不下去，她整个身子趴在桌上，哀嚎道，“能不能不抄了，你把戏本子还我吧。”她声音细细的，颇有几分撒娇的意味，自己都未察觉出。

        平白拿了她的戏本子，还扣留她在此抄些乏味枯燥的繁文杂书，那些个字瞧得眼花缭乱，沈知意只觉得头顶星星都冒出来了。

        宋清疏拿着茶杯的手一顿，他的喉咙不自觉地动了下，一丝红晕悄悄爬上他的脸庞，“要抄的，你脑子要装些干净的东西。”

        少年郎面薄红了脸庞，欲饮茶水盖心事。

        沈知意一想到心心念念，日日供奉当做宝贝的戏本子，到这儿他最终便成了些不干净的东西，她急了跳脚辩驳道，

        “我脑子怎么不干净了？”

        “你说说干净么？”

        难得宋清疏也有这般羞怯腼腆的模样，他一点点把戏本子推到沈知意面前，眼神却望向别处，不看她一眼。

        入眼是露骨不堪的话语，男女之爱被描慕得显而易见。

        但沈知意戏本子见多了，这般写得精彩的人可不多了呢？她翻了一页，淡淡道，“这我可看多了，这戏本的主人用的言语精彩，你若是给钱还不一定给你写呢？”

        她忽觉全身燥热得慌，扯了扯自己衣领，窗中有风吹过，才阴凉了些。

        原是还在脸红红得认真的宋清疏，眼睛突然直直盯着沈知意，他手中茶杯一紧，青筋爆出，仿佛在蓄力着什么。

        “平常扮男装，也是这般和人探讨这些么？”

        宋清疏言语冷不丁地戳在她心上，沈知意确实平常扮男装便利了些，都习惯了，她犹豫都不犹豫一下，直言道，“是啊，别人不知道我是女子的。”

        他直起身子，一步一步走向沈知意，这每走一步，沈知意的心便沉重一分，时至今日，她到底还是揣摩不出宋清疏的想法，温柔性子却乖戾暴躁，很容易就中了他的计。

        沈知意攥着毛笔的手微微浕出了汗，她身子僵硬却不敢动半分，这般莫名阴冷的氛围带来的后果，她早就尝过了。

        “那……那你那晚还……你也晓得说干净？”

        虽说是药物作用，但她还是要死鸭子嘴硬辩一辩。不然老是和他争吵便落了下风，沈知意说不出那污秽词面，只是遮遮掩掩，磕磕绊绊道出实话。

        “哦？那你不喜欢？”

        宋清疏俯身一手固住沈知意，他手一挑抬起她的下巴，眼里流露的绵绵情意似乎快要溢出来，似乎比那晚吃药时的情愫，还要浓郁些。

        女子细腰被男子一揽，紧紧贴在他身上，薄薄的衣衫并不能阻挡身子温度慢慢抬升。明明没有吃药，宋清疏为何还一副情不能已的模样。

        “当……当然不喜欢了，粗鲁。”

        沈知意只觉宋清疏盯着她，她压根儿说不出话来，原是对宋清疏也有她道不出的几丝情意在，如今一靠近，话语更是慌不择口。

        宋清疏一听，倒还认真细细想了，完全忽略了药物的作用，认真道，“那我换个法子吧。”

        沈知意：？

        沈知意倒还真未反应半分，来不及捋清他说的话到底是想干什么，只觉唇上一热，再清醒时，只剩下了宋清疏放大的脸，瑕疵清晰可见。

        “唔……”

        他以为他是谁啊，随随便便想亲就亲的么？

        她不曾想到自己哪儿又说错话了，沈知意猛地推开宋清疏，所有愤意都在那一刻化作了力气，狠狠拍了一巴掌过去声音清脆，连带着沈知意自身都抖了一下。

        “你如此随便轻浮，亏得那些丫鬟还喜爱你！”

        巴掌印红红的，印在宋清疏白皙的脸上清晰可见，沈知意也不心疼半分。

        这般轻浮不上道的模样，她在青楼见多了厌烦，如今宋清疏是个教书夫子，却也是如此，真叫她磨了脑筋也想不透。

        宋清疏微微一愣，只觉脸火辣辣的疼，但随即又跟没事儿人一般轻轻把脸贴在沈知意脸上，嘴里却没一句好话，“沈二小姐日夜进出青楼，莫不是也是个随便的人？”

        他携带着淡淡药香包揽住沈知意，神情愈发平淡。沈知意动弹不得，被这话一激更是恼怒不堪，虽说她日夜进出青楼，但还从未与什么不正经人贴身耳语，他是第一个！还这般拿她玩笑。

        沈知意没了理智，不断挣扎羞愤道，“那日可是我清白之身被你夺走，本可逃走，你为何不放开我！”

        若是药物作用，她好歹谅解他几分，毕竟男子心火旺盛，又中了药，饶是个人都走不动道，可宋清疏偏偏笑得张狂，得知自己所想，便更为放肆，言语轻蔑道，“因为我想让阿意，能注意到我。”

        他说得真切，不像作假，连喊名字都带着一分胶着的甜腻味道。

        寻常男子，定会找借口说那是药物作用，也不会说出负责二字，好女子一抓一大把，他们不愿因药物便草草了结自己的婚事。

        沈知意听到了令自己心口一震的答案，脑子一懵，“什么？”

        “因为，我想让你，注意我。”他盯着她的眼，不曾移开，再次认真道。

        宋清疏没了刚才的戏谑轻薄，他把戏本子一推，放到沈知意面前，他背对着她，看不到是什么模样，只觉言语委屈，倒像是被人戏弄一番不为过的小小怒意都沉闷在了心中。

        “你拿着走吧，是我捷越了，不该对沈二小姐这般贴着脸面。”

        书房塞满了书，声音传开来，只有他一人空荡荡的回响，落寞而又清冷。

        沈知意抓过戏本子，本就期盼拿走戏本子的她，心中飘起的一丝钻心的难过，又被压了下去，她佯装轻松对宋清疏作揖道，“多谢，这两日劳烦公子了。”

        出了书房的沈知意面色凝重，她不知为何，戏本子到手了，却也没半分欢喜，脑中反倒反复出现宋清疏那张斯斯文文但又容易暴躁的脸庞。

        此时已是夕阳落下，骄灿日光，只剩下虚无的黄昏落幕，依依披着凄凉送走暖意。沈知意拂了拂衣袖，丝丝凉意沁入心脾，她加快了脚步。

        迎面遇见昨日说好要买戏本子的丫鬟，沈知意却也是没了赚钱的心思，勉强挺着笑容约定乞巧节让她去河边摊子，定会便宜给她才没了纠缠。

        乞巧节愈发靠近，沈知意便愈发忙了起来，她不仅要和司六备抄戏本，还要喊些下人丫鬟们织锦囊袋。

        往往这种令人情愫生得快的日子，沈知意戏本子卖得也快，还能卖些自己攥写的医书，忙起来了，便也不想着宋清疏那张脸了。

        “这什么玩意儿，如此难！”

        沈知意瞧着丫鬟们心灵手巧，还想着多做个送给心仪之人，她也被激起了兴趣，也要来试试，结果一连被扎了好几次，锦囊袋的线头也暴露出来，丑陋模样怕是三文钱也没人买。

        “小姐啊，做细活儿心急不得。”

        小梅瞧着沈知意着急的模样，耐心提醒道，面上却是打趣的神色。难得小姐也会做些女儿家的东西，莫不是有心上人了。

        小梅话音一落，一旁的丫鬟也连连打趣道，“小姐有心上人了吧。”

        “可得告诉老爷。”

        “老爷头发都愁白了。”

        “去去去，净说些有的没的，我就不信了，弄不成你。”沈知意挥挥手示意丫鬟们安静，她叉着腰撸起袖子，这世上还没什么能难倒她的，她偏要弄出来。

        夜色降临，天空干净澄澈没有一片云朵，沈知意绣着绣着，脑中不由得飘过宋清疏那一双眼也是如天空这般，不含杂任何东西。

        做这个，如今又是为何？沈知意失笑摇摇头，那日打了他，结果却像是刻意似的，好久都没再见到他。

        她手中的锦囊已经开始包边了，“宋”一字，用墨色线团，歪歪斜斜绣在绸面柔软的锦布上。

        不见他已有两月之久，除了那日回府沈刻之偶尔抱怨学堂上的夫子换人了，他也不想去上学堂了之类的话，她未曾在哪里听过见过宋清疏了。

        这人啊，就是会轻贱自己。那日回去后沈知意生生关了好几日，才知晓自己心中的真情实感。

        宋清疏早已悄无声息地住进了她的心里，她硬是在沈刻之简单喊着想夫子，喜欢夫子情况下，心中猛然被敲了好几下，才发觉自己也是这般想念他。

        但现下俨然是见不到他了，明晚便是乞巧节。沈知意收起自己的心思，想着为明晚做好准备。

        安远县的乞巧，男男女女都会路过安远桥，女子会事先准备好自己编织好的锦面腰带，送给心仪的男子，若是欢喜，那两人便是欢欢喜喜过节日，若是不喜，男子便会点点头，递一枚铜钱，也不会让女子太过难堪。

        明日可得买个好价钱呢，她的小医馆指日可待咯。

        沈知意完工所有事务，轻点着明日要卖的医书，戏本，以及锦囊。需得明日叫下人打包好，待黄昏落下之际，去河边附近早早占个好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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