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心意显露

两人呼吸因寒夜露凝形成了一层薄雾慢慢扩散，随之又消逝。

        沈知意使尽全身气力都被宋清疏轻而易举转化开了，挣扎不过，她只好直直地瞪着眼前这个言行都大大出格的人，却无意中窥见了他眼里弥漫涌动的欢喜与绵绵惜意。

        沈知意登时觉着，有什么从她胸腔中喷涌而出似的，心脏控制不住地怦怦直跳。

        黑暗悄然将她嘴角遗漏的羞涩掩盖，给了她大胆的发挥，沈知意的手不受控制地攀上了宋清疏的背，她心中的酸涩蔓延，不忍推阻。

        女子的主动靠近给了宋清疏莫大的鼓舞，他微微低头贴近她的臂膀，什么都不做，只是靠在那儿，嘴角跳跃着惊喜与慰藉，他像孩童一般安静。

        没了骚动的沈知意，禁不住眼皮子打架，慢慢合眼响起了轻微呼吸声。

        第二日醒来的沈知意嘴巴张得老大，身上的墨色衣衫，床上温暖的绸被，以及那不知何时被解开的外衣，都足足说明了她脑中昨晚的记忆，是真切存在，且发生了的。

        沈知意心虚地摸了摸自己的臂膀，昨晚自己鬼迷心窍抱住宋清疏的场景还历历在目，饶是她喝了多少杯茶水，都止不住脑子胡思乱想。

        她到底怎么了？

        沈知意揣摩药方得心应手，如今到这儿却犯了难，莫不是自己对宋清疏真存了什么不歹的心思，抄多戏本子，男女之情，她不难猜出自己的情感。

        远远瞥见那翻抄未完的《蜉蝣》，红香檀木纹窗透过的光线刺到沈知意眼中，扎醒了沈知意。

        自己的心意需得认真想过才能知晓，不可鲁莽，毕竟，宋清疏的心思并不浮于表意，怕是只是那晚对自己有愧，才多关心了些。

        她少见地难过了。

        若是他真有愧于她，她也不必强求，还是让他遵循自己心意即可。

        沈知意想着忙抿抿嘴，打起精神，飞快整理好自己的衣裳跑去檀木桌儿那誉抄起还未抄完的《蜉蝣》，一整个大早，都未见宋清疏的影子，沈知意抄的便迅速许多。

        《蜉蝣》说得只是一男子的区区平凡小事，只是人海中的一个小角儿，并不起眼，但抄了好久的沈知意，却发现这本书频频出佳句。

        其中，她最喜的一句是：纵有三千浮华艳丽过眼，纵有十里桃林绽放于世，都不及你遇见我时眉眼中藏存的一分笑意。

        难得枯燥乏味还有这等好句，沈知意舒爽地点了个头，默默摘录此句与纸条中，想着下次摆摊卖情话本子，它也能用上了。

        “可是抄完了？笑得如此开心。”

        端着一盘糕点进来的宋清疏脸上欣喜丝毫不遮掩，对比之前宋清疏带有几分冷漠的问候，如今倒是虚虚藏着微风吹过脸面的轻柔了。

        “这可是拿给我的？我能吃么？”

        沈知意老早瞥见了宋清疏手中点心，她肚中空空，磨墨又没力气，磨出的墨不精不细，连带着写的字气势都弱了。

        再不来，她的肚子都要饿扁了。

        沈知意讨吃的馋猫样儿逗笑了宋清疏，他笑道，“吃吧，就是给你吃的。”

        得到应承的沈知意，忙塞几个糕点入口，桂花香气扑鼻，她的浮躁减了不少。她心满意足地点点头，忽而瞧见宋清疏湿了大片的衣裳，以及手上的擦伤痕迹。

        他不是昨日才换的衣服么？

        沈知意好奇问道，“你的衣服怎么湿了，手也受伤了？”

        “方才路过下人们浣衣之地，踩了水滩摔的。”宋清疏难得少见地咧开嘴笑，嘴角张开的弧度弯弯仿佛天边的半月。

        难不成他往日对谁都是一幅温润如玉的笑容都是装的？

        沈知意看得恍惚出了神，随即预见自己的失态，又低头假意吃着糕点。这几日日日瞧见宋清疏，也不知怎的，精神力都涣散许多。

        宋清疏手心的擦伤实在扎眼得很，沈知意便放下糕点，毛遂自荐道，“你这擦伤需得敷药，感染了可不好，你这儿可有三七粉，我帮你敷。”

        三七止血治擦伤见效快，写了许多药方子，医术也懂不少，见不得人受伤。

        沈知意见宋清疏不仅不出声，连身子都未动弹，以为自己话语关心过度，人家不乐意，又开口道，“还是告诉你家丫鬟来较好。”

        “既然沈二小姐都如此关心在下，那便有劳了，三七粉在外头厨房便有。”宋清疏眉眼璀璨如有星河点缀，他伸出一只手递到沈知意面前，音调轻快。

        沈知意身子一顿，反应过来后，拿起一块糕点，把宋清疏摁在木椅上，“那你在这儿等着，我去去便回。”

        逞能一时间爽快，沈知意一踏出书房便没了方向，昨晚记下的路也早被抛之脑后了，若是现在跑去问宋清疏，那可不好。

        书房周围花草满布，居然还有各形各色的草药，许许多多的药草香夹杂一团裹挟着泥土味道袭入沈知意鼻子。

        她不禁喜笑颜开，想不到宋清疏呆板斯文模样还喜养药草，也是，他也就该养花草，那样温吞的性子，也干不了别的。

        诸多药草迷乱了沈知意的眼睛，她在书屋周围这儿摸摸，那儿看看，感叹声连连不断，她忽而瞟见一株白茅花，才想起帮宋清疏拿药的正事儿来。

        她自顾自摘了一株色行都不错的白茅花，边走边晃晃，也是奇了怪了，一路上冷清得很，都未瞧见什么丫鬟小厮，出了书房稍远一些，才听到了宋府下人干活的动静。

        一小厮端着盆热水着急忙慌走着，沈知意本想叫住他，又怏怏缩手，又遇见一端着布匹的丫鬟模样神色都淡定自若，她才忙拍拍人家的肩膀。

        “姑娘，你这儿厨房在哪儿啊。”

        丫鬟不知是不是侍候的人地位高，自身也有些傲架子，她眼皮未抬半分，指着西南方向道，“在那儿处，走几步便到了，你自己过去吧。”

        “好，多谢姑娘。”

        得了回应的沈知意也没理人家丫鬟脾气如何，她蹦跶着要过去拿药，突然就被身后丫鬟叫住，令她鸡皮疙瘩起一身。

        “玉面公子？”

        丫鬟只觉那问路人声音熟悉，倒像是卖戏本情话的玉面，她曾见过一眼那玉面，温文尔雅，自有一番气质，便出声试探，没想到还真是他。

        沈知意忙暗暗窃喜，如今自己的名气这么大了，连宋府的丫鬟都知晓了，她后退几步回过身，兴奋道，“你认得我？”

        “当然认得，人间情圣当属玉面和司六公子，写的情话本子，下人们都翻阅不少呢。”丫鬟端着布匹，方才的傲气也没了，滔滔不迭夸赞着沈知意道。

        “没想到在下的名气还挺大的嘛。”沈知意被夸得心飘飘然，伏身向那丫鬟鞠躬。

        “只是公子戏本卖得贵了些，小女攒了好些银子才买到一本。”丫鬟面色委屈，嗔怪道。

        原是卖给那些达官贵人，她才狠心多要一些银子，不然整日端坐堂前，正事却不干几件倒是便宜他们了，原来小门小户也爱看这些。

        沈知意掩面，低头耳语道，“明日你来这儿，我三十文卖你。”

        她得给这些个小丫头们条件放宽些，不然买不起。

        从三两银子变为三十文，不过是几碗面钱，丫鬟激动得身子都蹦跳几下，“真的？我可否叫些人来？”

        “当然可以。”

        沈知意点点应承道，比起医书医术，她写的情话也有人欢喜，她自是开心，或者还能追到心仪之人，何乐而不为呢。

        “我该去厨房了，有些事。”

        日光扬撒在屋瓦，竹木影子投射在地，时间也不早了，不然宋清疏等急了，又要拖延时间不还她戏本子。

        “好，公子慢走。”丫鬟回应着，端着布匹也赶去了自己要去的地方。

        哎呀，人名气大了就是不一样呢，沈知意拿着包三七粉蹦蹦跳跳回书房，束起的头发一甩一甩的。方才去厨房，几个烧火煮菜的下人们都惊叹着玉面公子怎么会来这儿。

        宋府的下人的嘴都跟抹了蜜一般，让她都有些不舍了呢。

        她脚一踏入书房，扬着包三七粉大声喊道，“我拿药回来了。”

        “还以为你趁机走了呢。”

        宋清疏端坐在木椅上，他翻着书簿，语气平平，但语调尽是责怪。

        他的委屈显现在眼中，仿佛是个被抛弃的小孩。宋清疏睫毛浓密，微微敛下，道尽自己的不开心。

        宋清疏是真的以为沈知意走了，以她的脾性，早该溜之大吉了，他摸着凉透的茶水，一饮而尽。

        明明是他把自己拐过来的，但沈知意也知道自己确实跑出去很久，潜意识里也认为是自己的错，她没有回嘴，只是解释道，“我方才见你外头药草长势极好，才多呆了会儿。”

        说着她又晃晃手中的白茅草，试图逗他开心道，“你瞧。”

        “敷药。”

        “好嘞。”

        两人一应一答，连带着书房沉闷的气氛都融入了几分热闹，男子的的嘴角在自己都未曾注意之下，上扬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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