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训教

话说，这固伦长公主本名奕环，但是因为其身份特殊，除了父母兄弟表示亲切会喊她一声“环儿”以外，鲜少有人会直接提及她的名讳。

        按照本朝的规制，皇后所生的嫡公主，称为固伦公主，身份在众皇女中尤为尊贵，而最为尊贵的又当属皇后所生的嫡长女，即固伦长公主，那身份比一般的皇子还要贵重些。

        奕环原是住在皇后宫里的，在她16岁诞辰之际，天子专门赐了一所宫殿，名曰‘康宁宫’，于是偶尔也有人称呼她为‘康宁公主’，但是固伦长公主这个名号代表的是无上的尊荣，因此，大部分人还是习惯称其为固伦长公主。

        这个固伦长公主的尊贵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因此自小受到的宠爱也就尤其多，更何况她上头还有个一母同胞的哥哥是当朝的太子爷，可以说，别人有的她都有，别人没有的她还有。

        奕环又是个调皮捣蛋的，也无需圆滑世故的去讨好别人，总是无所顾忌，因此难免遭受宫中姐妹妒忌、排挤，平日里在宫中对她阿谀奉承的人多的是，但是真心待她的人却是少之又少。

        无上的尊容，伴生的永远是无边的寂寞。

        现今，奕环好不容易从宫外找了个才情和品貌皆佳的女子来做伴读，奕环当然就有满腹的话要说。这么一来就忘记了时辰，误了吃饭的时间，春儿见她难得和人聊的开心，也就没有催促她，直到康宁宫的小宫女找到翠玉阁来。

        说来也是奇怪，康宁宫里住着一位王嬷嬷，奕环这个小魔王，从小就谁也不怕，就怕这个嬷嬷。

        这还得从一段往事说起。

        6岁时，奕环贪玩，趁着宫人不注意，自己爬到假山上去，美其名约看风景，假山修的陡峭，向上爬容易，向下爬却是难的，特别是对于一个年仅6岁的小姑娘来说。

        下不来假山，奕环在假山上急的直哭，刚巧被王嬷嬷瞧见了。

        王嬷嬷担心时间久了，她在假山上撑不住，也不等侍卫过来，就自己爬上了假山，要将公主抱下来。但是因为当时是隆冬时节，前不久又刚下过雪，假山湿滑，抱着一个6岁的孩子就看不清脚下的路，于是一遭不慎，王嬷嬷和奕环就一同跌下假山，好在王嬷嬷用身体给奕环当了垫背，公主无事，她自己的一条腿因为摔下来的时候刚好撞上利石，利石刺骨，从此就瘸了一条腿。

        公主心善，感念王嬷嬷的恩情，从小就对嬷嬷心有敬畏，从不与她抬杠，王嬷嬷也因此被皇帝派去管这个混世小魔王。

        眼下康宁宫的小宫女都找到翠玉阁来了，她不敢直接打扰奕环，就只好去跟站在一旁的春儿禀报：”姑姑，王嬷嬷叫我来请公主回去吃饭了。“

        春儿知道，现在若是再不回去，王嬷嬷马上就会拖着她的那只瘸腿，屁颠屁颠的赶来，到时候心疼的还是公主，于是也不犹豫，凑到黛玉和公主身边。

        奕环见她过来，就知道她有话说，主动停了话头，春儿这才说：”公主，王嬷嬷派人来请您回去吃饭了。“

        奕环，一拍脑门，说：”哎呀，我竟然忘记了时辰，你竟然也不知道提醒我，王嬷嬷又要念叨了，黛玉姐姐，你与我一起回去吃饭可好？“

        黛玉：”怕是于矩不合。“

        奕环：”不会的，我如今有自己的宫殿，宫内事都凭我做主，而且我误了吃饭的时辰，自己一个回去，我宫里的王嬷嬷就要啰嗦了，要是有客人的话，她多少不会扫我的尊严。“

        经过半天的交流，黛玉与奕环相熟了不少，就也没那么拘谨了，当即就同意了，两人一同结伴回康宁宫。

        康宁宫内，王嬷嬷在宫门边来回渡着步，时不时伸长脑袋，瞧一瞧宫道尽头，形容略有些焦急。

        午时2刻，盼了许久的人，终于出现在宫道尽头，王嬷嬷一刻不耽误的就迎了上去。

        黛玉隔的远远的就瞧见一个老嬷嬷一瘸一拐的朝这边走来，身上的衣着打扮却不似一般的嬷嬷，在宫里，穿着打扮往往是身份和地位的一种体现，聪明如她，当即猜到，或许这个嬷嬷身份或许有些特别。

        果然，奕环瞧那嬷嬷朝这边走来，当即就催促春儿：”你快去扶着她点，别让她摔了。“

        春儿领命，也顾不上女官的身份，当即就跑过去扶了这个老嬷嬷。

        其实宫道就那么长的路，几句话的功夫就能走到尽头，完全不必如此紧张，但是也可想而知，固伦长公主对这个嬷嬷的爱护之心。

        转眼，人已经在眼前。

        奕环嗔怪道：”嬷嬷这是做什么，自己不爱重自己，身上不舒服，还非要费这个劲跑来，本宫晚一会回来，竟能将我饿死在外头不成。”

        王嬷嬷：“长公主，您是千金之躯，万事容不得差池，今日吃饭晚一会，明日吃饭晚一会，长此以往，容易生出些不必要的麻烦，这可如何使得。”

        ”再者，老奴不过是个下人，见得主子，那有不迎一迎的道理。“

        奕环终于恼了，说：”我几时把你当成下人，本宫自认时时敬重你，爱护你，未曾让你受过委屈。“

        王嬷嬷：”长公主勿恼，我知您心善，感念我瘸了一条腿，尤其爱护我，可我不能不知道自己的本分，若我因为你待我亲厚，就不顾伦常不守规矩，那我成什么了？“

        奕环说不过她，转头看向黛玉，说：”黛玉姐姐，你瞧，这个王嬷嬷就爱这么管着我，我打又打不得，骂也骂不得，说又说不过她，可真是恼人。“

        王嬷嬷其实方才就瞧见黛玉了，这么一个神仙一般的人站在哪儿都是焦点，简直让人难以忽视。

        但是长公主带回来的人，长公主不说是谁，他们做奴才的自然是没有立场去问的，但是心里多少能猜到，这位便是姑苏的林小姐，眼下，见长公主与黛玉说话亲昵，竟然有撒娇的意思，忍不住又多打量了一下。

        只瞧，黛玉不紧不慢的牵着长公主一起跨过了康宁宫的门槛，然后才轻笑了一下，说：”我倒是觉得你这个嬷嬷待你有十分的真心，但是也确实有点啰嗦了些，要不然你下次觉得烦了就罚她禁言好了。“

        王嬷嬷：“”

        奕环：“我怎么没有想到，黛玉姐姐，你可真是个妙人。”

        王嬷嬷心里叫苦，嘴上说的话却甜的很，“这位神仙一般的姑娘，想必就是姑苏的林小姐吧？早早就有听闻了姑娘的名讳，当真是百闻不如一见，竟比那画上走下来的仙女都要美上几分。”

        黛玉笑了一下，打趣到：”哎呦，果然是王嬷嬷见多识广，这画上走下来的仙女，我都没瞧过，就我们家老祖宗一把年岁了，竟也未曾亲眼瞧见，嬷嬷竟然识得，改日，也引我们去瞧瞧可好。“

        黛玉的话，听的众人直乐，王嬷嬷生平第一次吃瘪，当然笑不出来。

        两句话的功夫，黛玉就让答不上话来，而且这个人竟然连糖衣炮弹也不吃，王嬷嬷心里更苦了。

        王嬷嬷有些懊恼的说：”只知道姑苏的林姑娘才情出众，相貌一流，没成想，心思更是灵巧。只是我如今劝长公主按时吃饭，是为了公主好，姑娘不帮着劝一些，怎么还打趣起我了呢？”

        黛玉又是莞尔一笑，说：“嬷嬷此言差矣，我真真是为嬷嬷好，嬷嬷竟然不知。”

        王嬷嬷：“这话怎么说。”

        奕环也一脸诧异的瞧着黛玉，等着她说出个什么名头来。

        黛玉：“我瞧咱们的长公主对你多有偏私，格外亲厚。别说是皇家的女儿，就是普通人家女儿，哪个肯让一个嬷嬷天天管着自己？何况是本朝最为尊贵的长公主？”

        “我猜想，公主如今纵着你，恐怕是与你这只伤腿有关系。”

        黛玉打量了一下众人的神色，更加坚定了自己的猜想，才继续说：“长公主善良亲厚，感念你的恩情，但是历来恩是恩，过是过，你就真不怕，哪天公主恼了处置了你？”

        王嬷嬷：“那我也只当尽了为奴之义。”

        黛玉：“好个为奴之义，那你有没有想过，你于公主既然有些渊源，若是公主处置了你，若是被小人钻了空子，弹劾公主不仁、不义，到时候你还觉得你是尽了为奴之义吗？”

        王嬷嬷当即螚在原地，不知道如何作答，只听黛玉又说：“需知，凡是过犹不及，你如此催促监督，长公主反而容易起逆反，有的时候适当的放手，未必不是好事。”

        “再者，普天之下的儿女，年少时，谁又不曾偶尔出格，若是不伤天害理，又有何妨？年少不亲狂，难道要等到老来了，才道‘老夫聊发少年狂’吗？”

        王嬷嬷醍醐灌顶，竟然有种被黛玉折服的感觉，竟然深深的给黛玉鞠了一躬说：“感谢姑娘教诲，老奴糊涂，险些误了长公主，请收老奴一拜。”

        黛玉连忙扶了她，说：“教诲不敢，只是今日恰巧在此，遇到此事，说几句心里话罢了，长公主亲厚嬷嬷，嬷嬷更需得爱重自己，这才是对长公主的报答。”

        王嬷嬷几乎要涕泗横流，连连点头。

        奕环：”嬷嬷莫要自责，我从未怪你，我只望你，身体康健。“

        王嬷嬷说不话来，抬手直摸眼泪，奕环就吩咐了一个小宫女搀扶她回去休息。春儿见事情处理完了，就让一个小丫头去传膳。

        奕环大量着黛玉，一边看一边点头，黛玉都被她看笑了，“为何这般打量我。”

        奕环：“黛玉姐姐好生厉害，几句话，就帮我解决了这么大个麻烦，请让我拜你为师。”

        黛玉笑笑，捏了一下她的鼻子，不置可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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