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缥缈孤鸿影

一连两日，黛玉都待在潇湘馆，准确的说是醉在潇湘馆。

        那日，北静王送了酒打道离去之后，黛玉陪贾母用了早餐后，众人起哄想尝尝进贡给宫里的秋月白到底是什么味的，黛玉应了众人，当即就开了一坛秋月白。

        宫里的贡酒自然不会是普通的玩意，坛子一开，一股难言的香味就飘出来，勾的人如馋猫一般。

        黛玉，其实是喝过秋月白的，尚在江南的时候，每年林如海都会酿几坛，密封保存，留着来年慢慢喝。

        林如海好独酌，时常一壶酒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对月畅饮。黛玉年少时，只觉得秋月白香，林如海又不肯与她喝，时间久了，她被勾的不行，有一天就偷偷跑进酒窖，尝了个饱。

        结果那一次，醉了一天一夜，贾敏抱着她哭了一宿，家里就再也没有存过秋月白。

        当下酒坛子一打开，记忆中已经不清晰的香味勾起了久违的味蕾，黛玉难得上了心性，多喝了几杯。秋月白，尝着不觉得有什么，但是酒的后劲倒是非常足，几杯酒下肚，还没有撑到午饭十分，上下眼皮就直打颤。

        荣庆堂当日人多，吵闹的很，不适宜休息，遂午饭也来不及吃，径直回潇湘馆睡去了。

        这一觉直接睡到了申时。

        黛玉起床喝了点温粥，不知怎么的又惦记起了秋月白，让紫娟温了，又喝了些，结果又醉了过去。两天以来每每皆是如此，劝都劝不住。

        统共就两坛酒，在荣庆堂开了一堂，剩下一坛经过两日的消解，如今已然所剩无几，黛玉也勉强收住势头。

        过年的第三天，黛玉坐在栏下发呆，鞭炮声时不时就会响起，吵的他头疼，她又想喝酒了。

        紫娟和雪雁都劝不住，院子里有个叫荣光的小厮出了个注意：“坊间有种游戏叫斗鸡，就是把两只鸡关在一起争斗，看官们自行下注，好不热闹，咱们院子里就有两只鸡，正好可以玩，小姐可有兴趣。”

        看两只鸡打架？

        黛玉怎么想都觉得这个是恶趣味，以她的性子断然是不肯承认看两只鸡打架是个什么好主意的，但是眼下也确实是无聊，没有秋月白助眠，鞭炮声又吵的人不得安睡，一万个不情愿也抵不过一个无聊。

        思索良久，黛玉终于向无聊低下了她高贵的头颅。

        同意在潇湘馆，把两只鸡摆在看台上打架就已经是她的极限了，万万不肯承认自己想看的，于是只说：”知道你们这些人耐不住寂寞，反正过年也无事，索性随你们折腾吧！”

        荣光得了首肯，马上招呼其他的两个小厮开始搭看台，说是看台，其实也就是拿几根木头钉在地上当桩，然后用丫鬟拿来的粗布围了。

        现下，万事俱备只剩抓鸡了。

        要说乡下养的鸡就是活泛，小腿蹬的飞快，翅膀扑腾两下就能飞的比人的个头高一些。

        三个小厮加三个丫鬟临时组成的抓鸡团，在小竹林里倒腾了许久，整的满头满脑的鸡毛，才将两只鸡逮到了。

        站在一边旁观的黛玉、雪雁、紫鹃三人被逗的哈哈大笑，想来，看人逮鸡也别有一番趣味。

        万事俱备，鸡也有了，抓鸡团又遇到了新的难题：怎么让本来在小竹林里相处融洽又没有异性纷争的两只大花鸡打一架？

        抓鸡团口头激励了许久也没让两只友爱团结的鸡打起来，最后荣光小伙子的脑袋瓜子一转，拿了一根竹竿分别捅了两只鸡的屁股。

        是可忍孰不可忍？两只鸡瞬时急红了眼，斗的不可开交，友谊的小船彻底漏了底，沉了。

        两只鸡一开斗，小厮和丫鬟就开始下注，雪雁和紫鹃两个大丫鬟要是平日里，倒是能矜持几分，但是方才看抓鸡团抓鸡，早被挑起了兴趣，此时也热情饱满的加入了抓集团，于是8个人组成了一个新的团-斗鸡团。

        斗鸡团临时成立，下注的人有了，就差个庄家，于是黛玉被迫得了个新身份-斗鸡场庄主。

        有了身份，黛玉加入斗鸡战队就成了顺理成章的事情。

        鸡斗的凶狠，一场斗完，两只鸡身上的毛估计得少了三分之一，那三分之一的毛，大部分在地上，还有一部分挂在斗鸡团和庄主身上，姑且可以人物是两只鸡友情赠送给自己的粉丝的。

        湘云进门的时候，下巴差点给惊掉了，毕竟仙女下凡头一遭，谁能想到一向高傲自持的林姑娘，身上沾着鸡毛，也在人群中兴高采烈的看斗鸡？

        黛玉此时已经出了些薄汗，见湘云来了，也不想看了。

        小厮们盘算了下银两，一分没往外掏的庄家还赚了，黛玉自然不可能占这个小便宜，大手一挥让大家分了，反正鸡毛都是从鸡身上薅下来的。

        前些日子，黛玉应了湘云，让她过年过来一起吃火锅，如今人来了，火锅自然是不能少的，待众人将院子恢复原样，黛玉就吩咐大家去准备火锅食材。

        今日玩的畅快，又加上前几日受了黛玉的训诫，下人们干活的热情空前的高涨，很快就将火锅用的东西都准备妥帖。

        火锅味重，黛玉直接让人在院子里支起了两口锅，黛玉、湘云、紫鹃、雪雁四人在一口锅里吃，其余人在另外一口锅里吃，吃的倒也热闹，兴头上，黛玉命人将剩下的一点秋月白也拿来喝了。

        酒足饭饱，竹梢月影，倒是美景，但是，月亮缓解人的寂寞，月亮也容易让人觉得寂寞，贾府于黛玉而言，恰是牢笼，从前她耽于情爱，尚且不觉得，如今却是时时都觉得‘缥缈孤鸿影’。

        黛玉：“不知道外面现下是何光景，也如这贾府一般空寂无边吗？”

        荣光：“姑娘，外面可不是像府里这般的，现下外头定是灯火通明，杂耍的杂技演员、卖艺的伶人、卖糖人的手艺人，表演的戏班子都会活跃在大街小巷里，好不热闹的。”

        黛玉：”你如何知晓。“

        荣光：”回姑娘，我原不是这府里的奴才，因着我家世代为农，要改变世代做农民的命运，就只能读书，但是家里没钱，只能把我卖了拿了钱供弟弟妹妹读书，我进府的时候已然七八岁了，倒是见过几年过年时节街上的光景。“

        黛玉：”你倒也是个可怜人，要是能出去瞧瞧就好了。“

        荣光眼里放了精光，说：”我知道有一处，可以出去，姑娘可想知道。“

        黛玉：”你且说就是了。\"

        要是放在平日里，荣光断然是不敢鼓动小姐出府的，可是如今喝了点酒，也就顾不上许多，“咱们这大观园，西门有个赵老头，每逢佳节必然要喝几杯，想必今日也没少喝，咱们可以趁他不备偷偷溜出去。”

        黛玉和湘云交换了神色，当即下定了决心‘去’。

        此时雪雁喝了酒已经醉道了，紫鹃倒是还清醒，荣光要领路，黛玉遂同了湘云、紫鹃以及荣光一同前往西门。

        果然如同，荣光所言，赵老头，这会子以及喝的不知今夕何夕，哪里还看的住门，一行人非常顺利的就溜出了大观园。

        过年，京城的街道确实是热闹的辉煌的，黛玉从未见过，对什么都觉得好奇，这也瞧瞧那也摸摸，最后停在一处杂耍戏班子跟前。

        一个青年男子饮了一口酒，朝天喷着火龙，几个人随着人群，兴奋的叫喊‘好’。

        “糟糕，我的钱包，抓小偷。”紫鹃的声音在一堆叫‘好’声中不合时宜的响起来。

        这里能跑能追的也就只有荣光，可是等荣光反应过来，小偷已然蹦出去10几米。

        电光火石见，黛玉见，一直蹲坐20几米外，一个乞丐一般模样的男子，在小偷靠近他的片刻，疾驰了出去，将小偷扑了个正着。

        乞丐没有为难小偷，从他手里取了钱袋子，就将人放了，然后走到紫鹃跟前，在群众的叫好声中，将钱袋子还了，就要走。

        黛玉：“请留步。”

        乞丐转回头，疑惑的看着黛玉。

        黛玉：”还未曾感谢你。“

        乞丐：”不必，没费什么事。“

        黛玉见他言谈举止不卑不亢，倒是一点不像普通的乞丐，遂问到：”你可有名字，家在何方，为何回流落至此。“

        乞丐，明显恁了一下，许是见黛玉举止仪容不俗，还是好好的答了，“在下名唤许清流，江南来的，家里闹了水患，家业尽毁，听说天子脚下好讨生活，就一路来了京城。”

        黛玉：“许清流，倒是个好名字，可有读书？”

        许清流：“粗略读过一些。”

        黛玉拿过紫鹃手里的钱袋子，递给他，乞丐摇了摇头，黛玉又说：”我原是姑苏人士，有些打紧的事情，需要一个靠的住的人帮我做，我觉得你很好，如果你愿意到我那里做事，就拿着这些银两，去置办些衣裳，明日到大观园来找我。我不需要你卖身于我，你帮我做事，我付你报酬。“

        许清流：”当真？我虽无用，却也是绝不愿意为奴的。“

        ”自然当真。“黛玉又将银钱递于许清流，这次他没有拒绝，而是问：”我明日如何寻你。“

        黛玉：”你只说，南方来的，找林姑娘，门房便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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