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扬州商会章程

第五十五章          扬州商会章程

        商会的前奏就在这激烈的争论声中结束了。其实这还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商会。只不过是为了制定章程，简单的聚一下罢了。所以在这之后的章程制定才是重中之重。

        商诺压低声音：“扬州很久之前就成立商务总会了。什么叫商务总会，你晓得不？”

        摇头。

        “就是所有商人抱成一个团，拧成一股绳，在生意场上与洋人讨价还价。”

        “哦？”戴安为之一振，“这是好事体呀。”

        “是哩。中国人一盘散沙，所以才受欺侮。要是大家伙儿抱成一个团，几亿人，吓也能把洋人吓晕。”

        戴安点头。

        “你猜猜看，与洋人讨价还价的商约，还有成立这个商会的章程，都是啥人写的？”

        戴安摇头。

        “是刁家！就是一直与我们家对付那”商诺声音激动。

        “你是哪能晓得的？”

        “所有这些全是由我一人誊抄的。”商诺不无担心而又激动，但声音被他压得很低，“父亲叮嘱我务必保密。我从后晌抄起，一直抄到方才，总算抄好了，一式两份，抄了整整几十页，清一色小楷，抄到后来，我是腰酸背疼，手指都直不起来了。”

        戴安“哦”出一声，然后扶商诺躺下替他按摩起来

        “戴安”商诺的声音更低了，“这桩事体，整个扬州，除父亲之外，也就我一人晓得。不过，眼下又多一个人，就是你，我男人人，我的好戴安！”

        商诺的眼睛完全闭上。

        翌日晨起，戴安将商诺誊清的两份商约和章程分装入两个纸袋，一式一份，亲自送往段岘书和刁家。既然答应了合作，这有利消息还是得与段岘书必须共享的。而这章程本就需商刁两家共同拟定的，自然要送份到刁家去的。

        “啧啧啧，好文笔嗬！诺儿这几年留学，这文笔倒是又见长了呀！”袁清一边阅读，一边叠声夸道，“你看，诺儿拟出的这六条，明宗旨、通上下、联群情、陈利弊、定规则、追逋负，都很好嘛。单是这第一条，就很了不起。”

        商母清下嗓子，继续朗声诵读，“第一条，明宗旨：本公所之设，为集思广益，讲求商务起见。扬州西商各有总会，日本通商大埠，皆设立商业会议所，益以公余之暇，随时聚会，凡商务切己利害之事，无不考求详审，是以日见进步，年盛一年。我华商则和而不同，涣而不聚，商务利害，未能专意讲求……”放下稿子，啧啧又是几声，“这些话，真正讲到妙处了。我晓得诺儿是个有才的，没想到这几年的留学，让他长出这般能耐了，果然，当年叔叔说的对，就应该送他出门，长长见识，不能拘在家里！”

        “阿姨”商锦莱皱起眉头，“你不要一味夸他。这些东西都是大家伙儿共同讨论出来的，搁在啥人头上都写得出来。阿叔让他写，是白送他个脸。”

        锦莱来自商家的旁系的一支  算得上商诺的表弟。

        “呵呵呵，”商楚鸣边笑边摇头，“锦莱呀，能写出这些不容易啊。你再看，‘华商心志不齐，意见各殊，视同业肥瘠，漠不相关，自私自利，彼争此夺，或高抬价值，或倾轧市情，卒至两败俱伤而后已。此皆失于见小欲速，亦由同业不肯齐心，以致利权操纵尽入洋商之手，最为商务之害……’诺儿可谓是点到实处了呀。”

        “阿叔！”锦莱力陈道，“他文笔虽然不错，能力也有，只是无法指靠。”将商约拿起，双手奉上，“你看看这商约，我把详细条款都列给他了，可关键地方，尤其是关于我们家切身利益的几条，他无一列入，胳膊肘儿明显朝外拐，把家里人都惹生气了。”

        “这个好呀，”商楚鸣接过商约，两眼却没离开章程，边看边为诺儿开脱，“这事体多少眼睛都在盯着，诺儿的胳膊肘儿多少朝外拐一点很好呢，免得有人对我们说三道四。不管怎么讲，这个商务总会是属于扬州各业各帮的，姓丁的让我主持，我在面上得一碗水端平才是，不能过分呢。诺儿这样写，基本对路，你要告诉进卿他们，不能鼠目寸光，只盯住眼前一个小芝麻籽儿。”

        “阿叔教训的是。”

        “至于这份商约，”商楚鸣将商约啪的一声置于案上，“不过是写给洋人看的。在洋人眼里，它们重要，我们也得较真，但在国人眼里，它们并不重要。跟洋人不同，国人重的是天理，重的是人情。法网恢恢，全在人为啊。”

        “是哩，是哩。”对于叔公这番高论，商锦莱由衷佩服，连连点头。

        “锦莱呀，”商楚鸣的眼睛从章程里抬开，望向儿子，“叔公这也给你托个实底，此番筹建商会，与洋人商约倒不紧要，紧要的是这商会章程，是这规矩的制订，是选举，是总理、总董和议董的人选。”目光再次转向章程，“所有这些，商诺这都写进第五条里了。看得出来，商诺动了脑筋，基本典用英租界工部局范式。这些规则大多不错，可以摆到桌面上，只有两条略显不妥，一个是会员资质，只提会费，不提品行，不妥。”

        “是哩，”锦莱应道，“交点钱就能入会，商会里势必鱼龙混杂，尤其是那些帮派中人也会趁机搅和进来，坏了叔公名声。”

        “坏了我名声倒在其次，坏了商会名声问题可就大了。商会现在还是个新事体，要想在扬州城立足站稳，有个长远，就必须以正为本，行得直，立得端。会员必须得有配额，要按行帮配比，不能是啥人交钱啥人入会。”

        “是哩。叔公，另一个不妥呢？”

        “就是这选举方式。”商楚鸣放下章程，“啥都搁明了，只有票箱是在暗处，这就不妥。啥人投啥人的票，应该清清爽爽才是，要让人看得见，辨得清。照眼前这个设计，把不记名的选票往暗箱子里一塞，要是有人吃里爬外，啥人晓得？”

        “是哩。依叔公之见，如何投票方为妥当？”

        “要叫我说，就照四明的老规矩，丢豆子。尤其是选总董，一定要明选，一个候选人一只碗，选啥人就丢啥人的豆子。啥人丢了，啥人没丢，亮光头上查虱子，一清二楚。”

        “好哩，莱儿这就去找诺儿，让他改一改。”

        会馆里，段岘书把商诺起草的商约朝几案上轻轻一放，不无叹服道：“从商约上看，他兼顾了各业各行各公所的利益，倒也不失公允。我们给他出难题，想不到他来个不偏不倚，啥人也不去得罪，是个能人哪。”

        “可是，”下属一脸怨怼，眼睛盯住商约中重重圈起来的地方，“段爷给他拟好的十二条中，这三条，也是我们最关心的三条，他一个也没列入。段爷，我们要不要再附上？”

        “不必了。”段岘书摇头道，“细审这条款，商诺没有使用分别心，很不得了。如果推断不误，商诺必是一式二份，一份给我们，一份给了自己家族的。商约草稿本无偏倚，如果我们额外添加，且添加的是对我们有利的，就会给那姓刁的留下口实，他要四处张扬，选举中就会于我不利。”

        “段爷说的是。我这就让人抄录一份。”

        “不用另外抄录。”段岘书略略一想，扑哧笑道，“姓丁的让我们两家各拟商约，原本就是心怀叵测。我们就将这原稿交给他，如果姓刁的也是这般想法，两份稿子就会一模一样，齐摆在老家伙面前，也让他多个掂量！”

        “呵呵呵，段爷高见！”下属竖拇指赞道，“彭哥，我已照您吩咐，把那笔业务交予茂升了。”

        “倒也不必性急。好事体要慢慢做才是。”

        “哦？”

        “不瞒你说，与洋人商约倒在其次，商会选举才见真章，尤其是总理、议董人选，我们也一定要拔得头筹，不能输给刁家！”

        “说的是，”下属应道，“无论如何，商会总理，必须是段爷！”

        “有难度呀，”段岘书凝起眉头，拿起章程，“从字面上看，在第五条里的所有规则中，基本照搬西式，貌似合理，但在关键处，商诺是有偏心的。”

        “哪一处？”马克刘急问。

        “就是这个会员资质。”段岘书指着章程道，“你看，各行帮年捐公费一百两者，得荐一名会员，二百两者得荐两名，三百两以上者得荐三名，普通会员年交公费十两。这是显明的偏袒呀！”

        “这……”下属挠下头皮，“偏在何处，我哪能没看出来呢？”

        “商家旁系多，且下层多是小商小贩，门槛越低，他们的人数越多。此为一。商家主要经营商品批零，包括南北货，控制不少小行小帮，每个行帮都来推荐会员，与我们更是不利，此为二。”

        “段爷讲的是。哪能个办哩？”

        “你去找商诺，让他把入会门槛增高就是。商会是何等神圣地方，交十两银子就能入会，只怕连街头瘪三也有资格进门。”

        “增高多少为宜？”

        段岘书略一思索，断然说道：“在原来数字上乘以三。”

        “好咧。”

        商会筹办材料分别交给如夫人，（丁大人的大天人）如夫人匆匆览毕，头有点儿大，皱起眉头转呈丁大人。

        作为与洋人谈判的首席代表，丁大人首先要看的是商约草案。他看完一份，急不可待地去看另一份，先是惊讶，接着是惊叹，再后脸上现出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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