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重逢

高考成绩出来的第二天，学校通知高三全体学生回学校开结束会，一是为了给大家进行志愿填报指导，二是为了让所有人都能好好告别。

        志愿填报这种事对于顾杳杳来说根本不是难事，早在进入高中那一年，她就定下了目标，至于结束会，她本以为自己不会哭，毕竟说实话她连同班同学的名字都叫不全，不过也不知是不是被国旗下老师和同学们几度哽咽的发言以及周围一片的稀里哗啦地影响到，她竟然也跟着嚎啕大哭起来，甚至到后来不自觉地抱紧了后面都没见过几面的女同学。

        夏季的大雨总是来得突然，也许是上天也觉得离别的情绪过于浓厚，跟着哭了起来，于是眼泪还没擦干的学生顾不得悲伤四散离去，可就在这时候，广播站的同学通过喇叭大声喊道：“一首《离开地球表面》送给大家，趁着年轻，让我们疯一次吧！”

        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很远，远到一辈子交心的朋友也没几个，人可是它又可以在一瞬间近到风都穿不过去，大雨下音乐声丝毫没有受到影响，所有的人在雨中狂欢，将感官与身心都放在这一场属于极度紧张后肆无忌惮的狂欢。

        “一颗心扑通扑通的狂跳，一瞬间烦恼烦恼烦恼全忘掉，我再也不要再也不要，委屈自己一秒……”

        顾杳杳觉得自己忽然一下被释放，从小生活在聚光灯下的她时时刻刻都得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没有办法自由外出，没有办法随意表达自己的想法，要注意妆容完美，要注意举止得体，这一切一切的自我和他人要求，在这一瞬间全都随着大雨被冲进泥土之中，这一刻，随着音乐，只有最真实的自己。

        不知谁开始跟着唱，很快人声就超过了音响的声音，雨雾遮掩了所有的害羞，每个人都陷入了一种宣泄之中，也是奇怪，明明每个人都被淋得乱七八糟，跳着奇奇怪怪的舞，可是沈浩然偏偏在人群中一眼就看到了顾杳杳。

        他第一次觉得她不是大明星，而是他的同学，一个十八岁、会叛逆、会大笑、也会大哭的女孩。——沈浩然的暗恋笔记。

        人这一世一晃而过，何必为了之后的种种而牺牲眼前的快乐？既然对方都诚恳地要求了，那我就大发慈悲地答应了！

        “那我就试一试，不过好久没吃过辣了，也不知道能不能习惯！”顾杳杳手中的筷子似乎已经准备了很久，迅速伸进了辣锅。

        沈浩然见此笑了笑，转头看向服务员，将手高高举起：“阿姨，麻烦来两瓶冰可乐！”

        “我就不用了！”顾杳杳刚夹起一片辣牛肉，理智突然回来，连忙拒绝，“容易长胖！”

        “不会，”沈浩然拿起手机，不知道操作了什么，“待会带你去把这些消耗掉！”

        “去干吗？”

        “秘密！”沈浩然拿起一双没用过的筷子，给顾杳杳夹了一块肉：“所以你现在就放心吃吧！”

        说实话，话都说到这份上，还装模作样，也很晦气，吃都吃了，还在乎是几块吗？

        顾杳杳许久没有体会到在镜头面前完全放松自己是一种怎样的感受，自从和洪导闹翻之后，这个圈子似乎默认了她是一个不懂知恩图报的白眼狼，于是此后，她每一步都变得举步维艰，尤其是遇到张曾柔和邓闻潭之后，她的每一个动作都会被有心人放大，于是那些综艺导演似乎就刻意去剪辑她的一些微表情，以此来制造一些矛盾给节目吸引流量，日积月累，她也就慢慢地将自己包裹起来，不愿在人前说任何的真话。

        可是也许是来到了熟悉的环境，眼前的也是很多年前就可能擦肩而过的人，她忽然就有了一种也许偶尔放肆也没什么不好的想法。

        也许展现出自己最真实的一面而不是最好的一面更会让人喜欢。

        出了火锅店，两人闲庭信步，也不急着赶时间，反正下一站不远，就当是消磨时光好了。

        “等一下！”沈浩然忽然停下脚步，指向河边供人休息的凳子，“你可以先去那里等我一下吗？”

        顾杳杳以为他是要去买饮料之类的，于是点点头，也不问缘由，毕竟这点小惊喜还是不要戳穿的好。

        虽然很老套。

        看乌云渐涌，天色骤暗，一霎间，风雨欲来，树摇水哗，冰凉的触感突至，顾杳杳皱眉，准备离开，还未起身，头顶忽临一把雨伞遮住四方潇潇雨落，那伞随着她身子起势上升，露出满头大汗的脸庞。

        “对不起，我没想到会下雨，没淋着吧？”沈浩然说话间还带着喘气，似乎是跑着过来的。

        顾杳杳怔愣了一下，随即摇头：“没有，也是刚下，本来等不到你，我就准备找个地方躲雨的。”

        顾杳杳看着对方的手空空如也，猜测是突如其来的雨打乱了他的计划，也不再问，正准备离开，沈浩然却一把拉住她的胳膊：“等一下！”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包创口贴：“本来是准备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给你贴上，不过到底是第一次约会，怕你觉得唐突，所以就麻烦你自己贴上了！”

        顾杳杳接过厚厚一沓创口贴，不明所以：“什么？”

        “你的脚后跟！”沈浩然用手指了一下：“我刚刚看到被磨破了。”

        顾杳杳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脚后跟，略微抬起，后面的伤痕隐约可见。

        暴雨将至的时刻，密密麻麻的雨点织成一张雾网漂浮在水面之上，从河对岸的树林中偶然飞起的白色鸟儿掠过，传来一阵阵带着凉意的叫声，于是那夏日的烦闷被一扫而空，整个世界清凉的带着喜悦。

        顾杳杳看着眼前的男人，肩膀大多露在伞外，雨点虽小，但这么一会已经湿透了衬衣，尤其是那伞上的积水顺着伞的轮廓滴滴落在他的肩头，顾杳杳将伞往沈浩然的地方推了一下，后者愣了一下，随即极浅极快地笑了一下：“走吧，不然待会雨大了就惨了！”

        顾杳杳万万想不到沈浩然居然会带她来ktv，老实说，她已经很久没来过了，事实上现在的娱乐生活太丰富，ktv被淘汰似乎已经成为了一种趋势，不过久违地来感受一下似乎也不错。

        “这里也可以消耗掉卡路里？”顾杳杳似乎有些不相信。

        “唱歌很费力气的！”沈浩然取出二维码，让店员扫了一下，“更何况ktv当然不止用来唱歌了。”

        昏暗的灯光，偏爱的歌手唱着熟悉的歌曲，不知是哪句歌词唱到了心里，仿佛在诉说自己的故事，似乎随便推开一间小小的门，就会看见不同的人生，那响彻一方的吼叫，已全然跑调，所有的情绪在此时被释放，连同那不轻易留下的泪水都可以被灯光和音响掩盖。

        沈浩然带着顾杳杳来了最里面的一间，不大，看情况应该是四人座，因为狭小拥挤，顾冬远临时决定用固定的机位，让所有的摄影师都撤了出来，忽然，整个世界仿佛安静下来，一扇门似乎阻隔了所有的声音。

        两人有些尴尬，沈浩然咳嗽了一声，选了一首《离开地球表面》。

        流行乐是记忆的节点，可以将你瞬间拉回属于它的年代。

        “这首歌？”顾杳杳觉得自己dna动了，但是赵婧的叮嘱还在耳边，于是她只能保持端庄：“我们毕业那天操场上放的就是这个。”

        “你还记得？”沈浩然将音乐声放到最大，递给她一个话筒：“一起唱吧！”

        “不了，”顾杳杳连忙拒绝：“我唱歌不好听！”

        “本来ktv就是不会唱歌的人才最喜欢来！”

        沈浩然不顾顾杳杳的拒绝，将她从沙发拉起来，自己先跟着音乐声随意摇摆，然后用力地跳动，一边还示意顾杳杳也跟着一起，也不知道是不是很难拒绝刚认识的朋友，还是记忆被拉回到那年盛夏，顾杳杳也跟着唱起来。

        有时候我们总以为完美才会被人接纳，以至藏在内心那个会大哭大笑勇敢坚强的自己，被渐渐遗忘，于是从那世间最独一无二的存在，变成了机器人一般的行尸走肉。生活是鲜活的，它并不需要这样的完美，如果你把对自己的苛刻怪到它的身上，那一定是你的自以为是同时伤害了它和自己。

        一首首饱含旧时回忆的歌响起，顾杳杳渐渐遗忘了镜头的存在，不一会就累的大汗淋漓，整个人虚脱地坐在沙发上，忍不住腹诽，怪不得他说这能消耗卡路里，这明天起来估计腿都得疼。

        沈浩然看见她这样，忍不住笑道：“我出去买点水，你先唱着。”

        顾杳杳点点头，忽然的安静让她想起赵婧的千叮咛万嘱咐，于是连忙及其有负罪感地拿出镜子，以最快的速度补完了妆，恰好这时沈浩然从外面走进来，手里还抱了一把吉他。

        “你这是？”

        沈浩然将水递给顾杳杳：“出去的时候看到有吉他就借用一下，是不是有点奇怪？”

        “不奇怪，”顾杳杳摇头：“我很期待。”

        沈浩然笑了笑，抱着吉他坐下，试着弹了几下，深呼一口气，拨动了琴弦：“你陪我步入蝉夏，越过城市喧嚣……”

        不知道已经私下练过多少遍的歌曲，在正式表演的时候却还是不小心弹错了几个音，幸好顾杳杳似乎没有听出来，只是没听出来的又何止弹错的音？

        我真的好想你，在每一个雨季。

        ……

        纸短情长啊，诉不完当时年少，我的故事都是关于你啊。

        那些不敢说出的话就借着歌传递吧，连同那个雨季里未能递出的情书上的话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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