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夜归

自从未央宫回来，皇后的话便时时回响在我的耳边。我的内心似有两头野兽在打架，它们有各自的主意，而我却不知道哪个主意才是对的。

        “阿弈。”

        我终究硬着头皮开了口。

        “你今晚能不能……”

        我真的很舍不得，我只明白此刻我说的字字句句皆不是出自我的真心，而我却不得不将这些话说出口。

        “能不能什么？”

        “能不能去表姐那里？”

        他转过头，疑惑地看着我，眼中闪过一丝惊讶，而后有些愤怒，一把捧过我的脸，狠狠地咬上了我的唇。

        他亲得很用力，咬着我的嘴唇。我能感受到他的生气，可我知道他控制住了力道，不然我的嘴唇早就破皮流血了。

        过了一会儿，他便冷静了下来，嘴唇也缓缓地移开，可手还是紧紧捧着我的脸。我们隔得很近，我能清楚地看到他发红的眼睛，甚至还有一些青筋爆起。

        “是不是母后同你说了什么？”

        他放低了声音，眼中也充满了温柔。我已经能明显的感受到他刚刚那股怒气已经过去了。

        我不知该如何回答，便沉默不言，摇了摇头，这种假装大概很粗劣。

        “是我疏忽了。”

        他大概是明白了些什么，在后宫中长大的他又怎会不明白呢。

        “罢了罢了，那我今夜便去昭阳殿。”他有些失落道。

        他走后，我的心便空落落的，亲手把自己的爱人送给别的女人，我的心里有种很难严明的滋味。好像有一块巨石堵在我的心口，让我喘不过气。

        我遣退了杏儿，自己坐在院子里，看着天上的月亮，想起这一路的漂泊，我有些思念我的至亲，思念我的爹娘。若是一切安好，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可我又无法责怪上天，因为是他将李弈送到我身边，让这一切，似乎又没那么糟糕。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竟趴在桌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只觉得有个蒙面黑衣人横抱起了我往寝殿走。

        我迷迷糊糊睁开眼，扯开了蒙面的黑布，是李弈，他回来了。

        “你怎么回来了。”我有些惊喜，却还是将声音放得很轻，怕被别人听见横生事端，其实殿里想想也没别的人了。

        “我和陆子瑶都不想跟对方待在一起，便达成一致出此下策了。以后我隔两天去一次昭阳殿，然后晚上偷偷溜回来，这样母后就不会说什么了。”

        “这样跑来跑去，真是辛苦你了。”

        “能跟你待在一起，便是要我翻座山回来也不觉得辛苦。”

        我心中涌上一股暖流，摸了摸他的脸。

        “那你可有什么奖励给我？”

        “奖励？”

        他偏过头，用手指了指脸颊。我凑过去，狠狠留下一吻，将那胭脂也印在了他的脸上。

        他甜甜地笑了，而我看着他面上的唇印，忍不住笑了起来。他发觉不对，便照了照镜子。

        “好呀，你这小东西，都这么晚了，还没去洗漱。这么不乖，看我不好好罚你。”

        他知道我怕痒，便故意挠我痒痒，我力气不如他大，被他按着丝毫动弹不得，又奇痒钻心，只得连声唤道：“错了，错了。”

        他似得逞般得意地笑了，轻轻将我放在床上。从一旁端过杏儿早已为我准备好用来洗漱的水，打湿了毛巾，轻轻地帮我擦着脸。

        “胭脂都花了。”

        身为女子，“胭脂花了”这句话的杀伤力不亚于“牙缝塞了一张菜叶”。

        我连忙跑到镜子面前，照了照，好像是有些花了，容貌有些局促。我又扭头看了看他似笑非笑的脸，有些羞涩地捂住了脸。

        “啊……！”

        如果有个地洞，此刻我一定要钻进去。我站在原地，不想靠近他，被他嘲笑。

        他见我抓狂的样子，终于是笑出了声来，然后拉我坐下，耐心道，“没事的，你在我心里呀，怎样都是最好看的。”

        他继续替我擦干净了脸，然后脱了我的鞋子，要替我洗脚。

        我们虽早已是夫妻，可身份悬殊，我仍旧有些惶恐，便打断了他，“还是我自己洗吧。”

        他并没有停下，“给娘子洗脚，我乐意。”

        他脸上洋溢出的那股幸福，让我觉得是如此的温暖。

        “对了，我明日有件礼物送给你。”他一边替我洗着脚，一边抬头对我说道。

        我低头看着他，好奇地问道：“什么礼物呀？”

        “你明日就知道了。”

        “活物还是死物？”

        “你明日就知道了。”

        看来他是不打算告诉我了，我便没有再问了。

        翌日，我早晨醒来时他已经走了，我想着他说的礼物，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呢，让他如此的卖关子。

        直到上午宫人们将它运来，倒腾了好一阵子，我才知道，原来他说的礼物是棵辛夷树。

        宫人们将它植在了院子里，那树枝繁叶茂，看上去是有些年头了，这样大的辛夷树并不多，但曾经慕容府的那棵便很大，并且这棵甚至非常像慕容府的那棵，虽然我知道这不可能是那棵。

        马上就是花期了，这树被这么折腾了一遭，我很是担心这树究竟能不能好好活下去。后来发现，这个担心有些多余。

        正值春季，辛夷花装满了整个院子。我闲来无事，坐在棋桌旁下棋的时候，那花瓣便会落下来，落在桌上，别有几分韵味。

        我很喜欢那花瓣落下堆满整个庭院的样子，院里缀着密密麻麻的紫和白，让这深宫大院也平添了几分生趣。

        他说从前只觉得我是个随和的人，没什么特别的喜好，现在看来，我也是一个很雅致的人。从前在陆家寄人篱下，我总是得收着自己的性子，而今得他庇护，倒是自在了许多。

        “我这辈子只有一个特别的喜好。”

        “哦？”

        他停下把弄棋桌上花瓣的手，抬头望向我，“什么喜好？”

        我不疾不徐缓缓道，“你。”

        他一向脸皮比我要厚些，可这次却有些害羞地低下了头，笑了起来。

        如此聪明的人，竟也有如此憨厚的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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