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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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温凉, 迎棠终于知道在归海府捡到的那颗珠子是什么了。
那确实是宣蝶,只不过,她已经只剩一颗金丹, 且被吸地只剩糟粕了。
她忽而思绪一跳:那岂不是“丹结石”?噫, 有点恶心,一会儿扔了。
朝冽退到她身后, 决定不再插手,知道她虐渣的时候, 不喜欢别人抢她的风头。
但目光却没法从她身上挪开。
她不惜冲破□□的禁锢也要直升修为,给夏裴回复仇。
她的每一分怒火,都让嫉妒变成一排刀片,狠狠碾过他的胸腔,叫他的呼吸都充满血气。
疼得他眼睫发颤。
对迎棠来说, 青渺只是个添头。
她握着的手发紧, 看向温凉的眼里像啐了冰。
那串佛珠散开来, 绕开围成一圈,此情此景, 似曾相识。
“阿宁,”温凉轻笑着唤她, “你舍得打我吗?这具身子与本体相连, 你的每一次攻击, 都是打在夏裴回身上啊。”
朝冽眼皮一跳。
迎棠冷眼睨他, 眼里的火越窜越高:“无、耻、之、徒。”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 ”温凉仰天大笑,“你不出手, 那我便不客气了!”
温凉的灵力早已不能用仙、魔来形容, 更像是邪气, 仿佛包罗上百冤魂的呜咽的混沌之气,所过之处,黄沙晦暗,海水死寂,风静气滞。
迎棠被狂风吹得眼涩。
她真的要对那具身体出手吗。
初见归海汀的时候,她真的以为允平回来了。
迎棠没意识到自己一直在后退,忽而撞上一只有力的臂膀。
朝冽拦住她的背,定定望着她,支撑着她。
迎棠心下难得泛起苦涩。
小人会利用一切威胁她。
她有些气恼,发泄似的甩开他:“你走开!”
她像一朵离枝的花纵身而下,凝力抽出神识,幻化成两柄细长的双头细剑。
青渺仙子起身偷袭,又被朝冽一掌打进沙滩里,跌得衣衫褴褛,头发散乱,再不复仙界盛容。
迎棠双手挥剑,眨眼间交叉挑刺十来下。
她这几年来,最多便是与朝冽交手,无论是灵力的控制还是单纯的技巧,都早已高世间大能数倍。
温凉所在地被佛珠设下大阵,然而迎棠早已不是之前那个只会莽撞破阵的迎棠,她一眼看破阵心,直击要害,大破防护罩,像一根势不可挡的利箭。
温凉踉跄了一下,用清俊的脸迎接迎棠的攻击:“姑娘,你真要杀了我?”
迎棠陡然愣住,只这一刹那的分神,温凉指尖发力,眼看要掏进她的丹田。
骤死的压力没顶,迎棠浑身如入玄水深渊般被冻得僵直。
海棠花碎,玉鱼溶丹。
迎棠忽然轻叹一口气:一朝梦醒,今夕已过万年。
这声姑娘,该放下了。
天雷訇然而至。
滚滚雷声震得人耳疼,大海发了疯地卷起一道又一道水墙。
迎棠双眼染成赤红,一剑砍断温凉的手。
她蓦地旋身一刺,剑刃穿透温凉的身体,几乎要把他的神魂逼出来。
“你!”温凉惊恐得每一个毛孔都在战栗。
魔气与仙气混沌地从双头剑上迸发出来,迎棠恨恨咬咬牙,一飞冲天。
赪紫的裙角在天空中飞扬,很快变成一个小小的点。
她明媚娇俏的脸如今竟蒙上决绝与冷冽。
素手举起双剑合二为一,附上一个毫无差错的御雷阵,往天上狠狠一刺。
这剑如同一根避雷针,竟将天罚正雷全全吸纳。
“你疯了!”温凉吓得目眦尽裂,“肋骨与本体息息相连,你这么做,那躯体也会碎成齑粉!”
迎棠充耳不闻。
允平之所以是允平,是他与她的过往,是与她共结魂刻的神魂,是声声温柔,满腔爱意。
哪怕换一个身体,他还是他。
绝不是一具空壳,一张皮相。
那不是他想要的活。
他绝不愿成为禁锢她的累赘。
怪只怪,这三界不公,这老天无眼……
迎棠忽而明白了顺圣的心情。
“哈哈哈哈,天道不仁!”她狠戾地笑起来,扬起下巴,眸子里闪出星尘般的泪光。
很久以前,阿卿问过她。
世上万万道,尊者你修的是什么道。
迎棠不懂,修炼还要道?管他呢,修为炼上去就得了呗。
时至今日,修道?不,她要引下这雷,要代天行道!
从此她就是她的道。
三界六道都休想禁锢她!
她抬手,四十九道天雷统统被引入下界:“我要踏着你们的尸身,成就金身!”
温凉和青渺被迎头重击。
金仙雷,青渺不是没受过。
但如今她才知道,不是所有人的雷都一样的。
迎棠的雷,她竟是三道都受不得。
温凉的佛珠被劈成碎石,锋利的碎片划地他嘶吼着求饶。
青渺的每一句凄惨哭喊,都被淹没在水漫金山的海浪中。
天雷的霹雳声如洪钟阵阵,回荡在豫港繁华的夜,把集市内的彩灯震得歪七扭八。
惊涛拍岸,若雪的浪花卷回一痕红墨,也卷走这一方天地里充盈的邪气。
天空中金光迸发,好像经历过一场天劫。
迎棠的劫雷结束,她已然是金仙初期。
金仙之身,三界巅峰。
迎棠轻巧落下,琉璃铃铛随着她的脚腕叮铃作响,声音变得越发稀稀拉拉,里头好像有什么东西要碎了一般。
温凉像一只濒死的鱼不停挣扎,死死抓住她的裙角:“阿宁……你说过……还没忘记我……”
迎棠冷笑一声,一脚踩断了他的手腕:“你知道,最痛苦的是什么吗?”
她倾下身子,狠狠捏住他的脸:“我要把你们投入远古深渊,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你这个妖女!”温凉气急败坏地发狠,“你等着,总有人来收你!”
迎棠蔑视地笑他,笑他无能,笑他弱小。
温凉又哭起来:“阿宁……我错了……我不想去远古深渊求求你!”
迎棠轻笑,硬是扯出他的神魂。
他的每一声嘶吼,都叫人愉悦。
把二人收进两颗铃铛,迎棠兀自而去。
远古深渊,在三界的尽头。
她以金仙的速度飞了两个时辰。
越靠近远古深渊,迎棠的身子便若千斤重,根本抬不动分毫。巨大的恐惧与压迫把她从天上生生按倒在地。
她几乎是拖着身子沉重地走到断崖边的。
断崖横亘千万里,仿佛没有尽头。
深渊像一个黑洞,有一种莫名的吸引力,叫人看久了便不自觉想跳下去。
这里,是真正的地狱,是万物的尽头。
传说中,就连神也没法逃脱堕入深渊的命运。
迎棠把两颗铃铛往深渊里一抛。
混沌的黑湖忽而跳出许多巨大的黑色邪物,火星子似的,争抢着将两颗铃铛撕裂、吞噬。
温凉和青渺的哀嚎此起彼伏。
一声传万声,声声不息。
就像海棠林铃铛里的手下败将。
无能狂怒,叮铃铃,叮铃铃。
她压下唇角,抽了抽鼻子。
结束了。
终于把恼人的蝇营狗苟拍死了。
好累啊。
她坐下来,抱住自己的膝盖。
裙子破了,灵府也疼,烦死了。
翕动翕动鼻翼,她把散乱的头发往耳朵后面别,把小脸埋在膝盖里。
衣襟从华泽一般的肩膀落下来,气得她扬了扬肩。
深渊的哭嚎声似海螺,遥远又诡异。
蓦地,她脚踝边的铃铛忽而飘起来。
最后一点属于允平的回忆凝成一个光点从铃铛里飞出来。
正如温凉所说,那根肋骨与尸骨息息相关,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不可分割。深渊下的邪物吞噬了温凉,自然不会放过这具完整的尸骨。
它们要把它一起带走。
一个庞然邪物訇然翻上,张开血盆大口把光点吞噬。
迎棠以为她真的能放下,但真到离别的那一刻,她胸腔里撕裂般地疼,万年的躁意与愤恨瞬间爆发出来。
“允平……允平!”
她发泄似的起身扬去愤怒的灵力:“你吐出来!”
那邪物被轰得缺了一块,又迅速复原,狂吼数声地朝她冲来。
所过之处,连土地都在撕裂。
迎棠偏生不让:“你找死!”
一道身影飞速从她身侧掠过,抢先与邪物在空中扭打起来。
巨大的灵力波吹得迎棠睁不开眼。
玄色与银白色的灵力像白天黑夜,水火不容,深渊下的邪物纷纷感受到灵力的波动,全都发了疯似的冲上来,誓要吞噬那个人。
朝冽的血滴下来,引得它们越发兴奋,像一群黑色的毛毛虫冲天飞去。
他幻化成白虎,在疯狂的邪物之中穿行,被追得天上地下,无处遁形。
“该死,他到底在干吗!”
迎棠祭出神识割断那些邪物,谁知邪物们本身就是以神魂为食,将她的神识啃得一干二净。
情急之下,迎棠从储物戒内掏出一根耳坠,上覆极其复杂的传送阵法,能在关键时刻将人传送到任一去处。
她将耳坠捏碎,传送阵自她脚下蔓延开来,眼看就要启动。
白虎越逃越远,虎啸回荡在无尽的深渊,凄凉又惹人心颤。
迎棠的心狠狠一跳。
“朝冽!”迎棠喊他的名字,“快过来!”
传送阵訇然启动。
那只逃命中的白虎怒吼一声朝她这儿冲。
迎棠催动全身的灵力向地上一拍。
自千米外竖起一道坚硬的灵力墙,誓要把邪物隔绝在外。
“快!”
千钧一发之际,白虎像一道电光轰隆隆越过灵力墙冲进传送阵,掀起的血风糊了迎棠一脸。
她素手用尽全力往上抬,把灵力墙生生竖起千丈高,转身投入传送阵。
邪物们纷纷撞上灵力墙,变成漫天的黑墨。
恶臭扑鼻。
迎棠被呛了一脸的邪气。
她咳了几声,抬头一看,周边已是一片汪洋。
她们紧急传送回了豫港沙滩。
“臭猫?”
白虎早已被啃得满身鲜血。
刻在骨子里的嚣张和矜贵叫它哪怕是低伏着,眸子依旧清亮。
那些魑魅魍魉在他银亮的毛发上,刻下血红的伤痕,曾经柔软又温暖的身子,如今却处处都是血痂。
迎棠小心翼翼地靠近他。
他呼噜了一声,粘腻的血腥从唇角溢出,染红了一地半死不活的苔藓。一点荧光,从他嘴里晃晃悠悠飘荡出来。
那点属于允平尸身的荧光。
迎棠把它捧起来,却不料荧光消散,再也抓不住分毫。
好像它从没来过。
白虎勉力抬起头,着急地左看右看,再找不到那点荧光。它水蓝蓝的眼睛委屈地看着她,写满了抱歉。
她带着鼻音吼他:“你跟来做什么。你是牛皮糖么,我都说烦了,你还不滚,偏要黏上来!”
远古深渊是开天辟地是便诞生的混沌之气,据记载,深渊内具是饿极了的魑魅魍魉,威压甚重,对古血脉的影响尤甚。
所谓古血脉,便是上古至今流传下来的纯血脉。
其中不乏有圣脉。
朝冽的伤太重了,呼吸之沉重,吵得迎棠耳朵都疼。
它的血一直在流,但比起肉.身的伤痛,神魂被魑魅魍魉啃食受的伤一定更重,重到共生魂刻连番轰炸迎棠的神魂,连带着她的天灵盖嗡嗡的,仿佛下一秒神识都会被撕裂。
现在,是她复仇的最佳时机。
胸腔像个小风箱一样剧烈地起伏,迎棠默默扬起来一个灵力球。
若现在给他一击,他绝无力气反抗。
她可以把他的肉身毁灭,把他的神魂永远禁锢在铃铛里,叫他自此再窥不得天光。
大白虎满身的血,软翠的眸子平静地凝视她。
它察觉到杀气,也毫不意外。
她从来不知道,她那双满园春色般的眸子有多好看。
哪怕她只是瞪着他,骂他,叫他滚。
哪怕那双眼睛里,从来没有他。
她看他,只是透过他,在看夏裴回。
他都认了。
他忽然抬起爪子,艰难地往前挪了一下。
用尽最后的力气。
用毛茸茸的脑袋,轻轻蹭了一下她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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