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学艺

“一套完整的点穴功夫，应该包含身法、手法还有指法，”老人满怀遗憾：“可是我们家这套，不知道从哪一辈开始，就没了指法，有时候近身了，却不知手指该怎么拿到穴位。虽然不少先祖都做了修补，跟人动手当然不弱，但总是做不到十全十美，有些招式过去，甚至就没有对应的穴位，让人摸不着头脑，只能单纯地打到人。”

        只能单纯地打到人！

        何不归的脑瓜金光一闪，就像突然捡到了宝贝。他就是捡到了宝贝，他想要的就是这么一套功夫，不在乎身材偏矮，不用猛烈地摆臂挥拳，做好防御他身怀棒棒的霹雳印，只要近身接触，就可以把印打到对方身上。邬老爷子这一套伏羲点头，暗合先天易理，跟存在之力本就是一套相通的理论，八卦五行互相配合，身法多变，双臂近身，虽说点穴指法不全，但是对他来说根本就不重要。如此说来，这套功夫简直是为他量身定做。

        于是他有了一个想法，干脆拜这邬老爷子为师，学他这伏羲点头，就是不知人家这家传的技艺，愿不愿意破例交给外人。

        “邬老先生，不知道……”

        “哎呀，都快七点了啊，时间不早了，再不回家我家老太婆要生气了，”不知是不是洞悉到了何不归的想法，还不等他把话讲完，老爷子已经站了起来，自顾自地向小区里面走去了，嘴里还一边喃喃自语：“我这个老太婆可不简单，想当年……”

        邬老爷子的反应，何不归倒是能接受，毕竟是传家功夫，任谁也不会这么爽利就教了外人。不过他并不气馁，看老爷子刚才的表现，应该也是个热情的人，这就有机会。实在不行来个软磨硬泡，现在老年人耳根子都软，嘴巴甜一点，对他们好一点，他们什么都信你的，市面上那些卖保健药酒的，不就是这个套路么。

        想到这里，何不归决定从长计议，准备再坐一会儿看看夕阳，这时候肚子却咕咕叫了起来，他才想起还没来得及吃晚饭。

        单身汉的三餐最好将就，好久没吃泡面，竟然有点想念，何不归走到楼下小卖部准备买上一包统一老坛酸菜。至少在重庆，很多小区的一楼总会有一家人选择开小卖部和麻将馆，阳台护栏拆掉，摆上货架卖些生活用品零食小吃，客厅摆上两三张机麻，专门服务一栋楼的往来邻居。何不归楼下的小卖部也是如此，老板王姐来收了钱，又躺回摇摇椅上抽烟去了。这个王姐看起来就不是一个简单的人，从脸上来看，她分明已经五十多岁了吧，但身材却一点也不服老。王姐长得很高，起码一米七五，腰细腿长，前凸后翘。一到夏天，她便穿起热裤躺在小卖部的摇摇椅上抽烟，把她的大长腿尽量地露出来。不仅如此，虽然脸上的皮肤有些松弛了，但唇彩、眼线、假睫毛，年轻妹子该有的她一样都不少，配上小雏菊香水，把“徐娘半老”这个词演绎得活色生香。何不归觉得，王姐年轻的时候一定有许多故事，不过他不好这一口，也没多打听。租住在这里三年了，没见王姐有家人，只有一条整天睡觉的泰迪跟她在一起，看起来是条老狗。

        第二天早早下班，何不归就火急火燎地往回赶，他昨晚边吃泡面边决定，一定要把伏羲点头学到手，如果邬老爷子不愿意，他就每天去看，来个“三顾茅庐”。

        来到小广场，果然，邬老爷子已经来了，何不归坐在旁边默默地看，老爷子见他，也不言语，只是自顾自地演练。看邬老打了两趟，何不归实在脚痒，便站起来跟着老人的脚步学样，他人年轻脑子活泛，加上八卦方位烂熟于心，竟然没用多久就跟上了老爷子的节奏，双腿左右变换前后退迈，渐渐有了章法。

        旁边的邬老汉也有些吃惊，没想到这个年轻人居然有如此的悟性。不一会儿，又一遍打完，他走到何不归身前，想了一想，还不说话，摆出一个身法。这是伏羲点头的起手式，何不归刚反应过来，邬老汉手上不动，但双脚变换已经向他逼来。何不归接连后退，老汉步步进逼，使的都是伏羲点头的步伐。

        再退两步，何不归已然快到马路边，路上车来车往，眼看退无可退。这时，他突然灵机一动，邬老汉双腿按卦象踩踏，根据昨天所说，讲究五行相生，阴阳相继，自己也有双脚，为何不可以反其道而行之。想通此处，豁然开朗，下一息，老汉左脚踩“晋”卦，右脚进“师”位向他逼来。晋卦是火地，师卦为地水，这个站位水火相克但有土居中调和，因此五行平衡稳如磐石，何不归若不想再退，必须要打乱这个平衡。他也来不及多想，左脚直走“无妄”位，右脚跟上踏向“需”，需为水天，与老汉左脚火地正好抵消，而无妄是天雷，对上老汉的地水，却是水雷相冲。这样一来，他正好卡在了老汉双腿身前，老汉进不得，便只能后退。

        看到何不归的应变，老汉露出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双脚又变再次逼来。有了刚才的成功经验，何不归也自信了不少，心头稍一计算，再来一个卦象相冲。于是，一老一少两人，就在这步法上较起劲来，一个出题，一个解题，邬老汉出得是从心所欲信手拈来，何不归解得是由慢变快渐入佳境。

        不知不觉，两人已走了好几个来回，邬老汉看起来颇为满意。见此情形，何不归想趁热打铁，再谈学艺的事情，只可惜刚要开口，老汉又故技重施，搬出家里的老太婆，来了个溜之大吉。

        就这样，每天下午下班，何不归都准时来到小广场跟老汉“切磋”，邬老汉也每天准时出现，话不多说就和他开练。从开始的步法，慢慢加上双手，何不归也根据自己琢磨出得原理进行应对。脚步问题不大，何不归根据八卦属性拆解，基本能做到应付自如。但加上手法后，不同于脚处在固定的平面，双手方位更多，高低还可再组合，即使原理相同，计算起来也极费心力，所以何不归常常被搞得手忙脚乱左支右拙，饶是如此，他依然毫不气馁，尽力拆解。对于他的表现，邬老汉看起来是赞赏有佳，但不仅不开口指点，而且每天到点就撤，好像在打一个哑谜。

        直到何不归坚持了一个月后，邬老汉才终于开口。他说他已经看出何不归是真心实意想学这门功夫，而且也很有悟性，加上他唯一的女儿现在都四十多岁的了完全没有要学的意思，教给何不归，至少不会断了传承。见老汉终于松口表态，何不归自然是欣喜若狂，又是感谢又是发誓，邬老汉却表现得极为洒脱，表示只要能学好，平生别做坏事便行。何不归想称他为师父，老汉也明确拒绝，说既然不是邬家人，拜师就不用了，就当忘年之交，这套功夫赠与小友。

        邬老汉言出必行，接下来可谓是倾囊相授。伏羲点头，步法手法组合总共六十四招，五行变化攻守兼备，他尽数教给何不归。每天下午的对练更是把历代人总结的指法经验也尽量传授，只是这一点上何不归兴趣了了，学得也不甚认真，好在他有霹雳印，本也不需要点穴，倒也无伤大雅。

        何不归也不得不承认，古人真有独到之处，其实按八卦方位，双脚步法就有四千多种组合，加上手上动作，理论上招式组合何止千万。但这套伏羲点头，只有六十四招，相比之下可谓精简到了极致，但就是这六十四招却近乎包含了对战中各种攻防需求的最优解法，这就让人不得不佩服创造他的人，拥有何等的智慧，看来中国的传统武术，确实有很多瑰宝等着现代人去挖掘。

        不知不觉，时间又过去了一个多月，何不归已经基本上掌握了伏羲点头的招式和应用，连邬老汉都称赞他悟性奇佳根骨惊人，已然可算是学有所成了。然而就在这时候，何不归却发现了一件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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