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向荒野

　　“跟谁聊这么忙呢？”惠荀愀然道。师甜嬉笑道：“丈母娘的醋，你敢吃？诶，我问你，后悔大学玩过来的没？”

　　惠荀一本正经道：“后悔？我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没有后悔。再说了，我可没多玩，不然这研究生是怎么考上的？”

　　师甜一想到他仍将留在象牙塔，而自己却要到社会上“混”，就一股愁容，恨两人认识得晚，恨她不够努力，没去考研，恨他没有选择和她一起毕业闯荡江湖。

　　惠荀问：“你呢，你有没有后悔？”师甜道：“说不出来，我这个人吧，还是有点脑筋不正常，所以重来一次，可能也没什么用，因为环境它不会改变。不过，你如果问我有没有荒废学业，那肯定没有。小学到高中，我们都是循规蹈矩地任务型读书，到大学，人生总得有一点进步吧！那些为兴趣而读的，我没二话。可如果为了读书放弃很多这个年龄段才有自由做的事情——我不参与。”

　　惠荀问：“同学，请问你有梦想吗？”

　　“不要问我梦想是什么，已经滚远了。”师甜想也没想，回答。她一直觉得自己什么都想要，却什么都得不到。“兄弟，你的梦想呢？”

　　惠荀说：“我的梦想……可能就是出人头地吧……现在再加一条，那就是守护你一辈子！”

　　师甜嗤之以鼻，心中却是感动，感谢他把自己列入他的人生规划。

　　那些安于现状的人，是否觉得不断追逐的人疯狂，亦或者，需要治疗？那些不断追逐的人，是否觉得安于现状的人堕落，亦或者，无可救药？大学之前太忙碌，以为没有时间追求自己喜欢的事情，也没有时间考虑这点。

　　到了大学，空闲允许他们思考，本以为自己是人生主角，注定不平庸，却发现在芸芸众生里，自己恰恰是那平庸的一者。

　　三年多，不知道自己收获了什么，也许有，但能骄傲地说出来的，她想不出来。她敢独自出游，就是想学《走出荒野》里的谢莉尔，带着行囊，随处安家，看尽中国万万千风景人情。那时候，总觉得自己有颗不安分的心，可现在，她想安定下来，和他一起过着平凡的日子。

　　回顾她的大学时光，从高校传统的眼光看，她作为万千大众中普通的一员没有任何出彩的地方，逃课，上课不专心，又吵又闹等种种恶行百出。和老师的互动少之又少，自以为老师无论如何都会给她过，于是作业都乱写一气，到了考试却冲锋打仗一样，战斗力不强的时候还会面临补考、重修的命运。

　　对于学校内外的各种活动，她闻所未闻，更别说积极参与了，不知希望杯、挑战杯，只记得自己爱买马克杯……想到大学即将结束，而自己还一无所得，心里还真有不甘。

　　毕业后，师甜踏入搜索广告公司，此次面试的岗位是销售。其实，她的第一理想职位是行政，怎奈，杭州好多公司都不招，或工作经验有要求。

　　一眼望去，求职网页上有大半招的是销售。她还记得，对乔楚说过，自己永远都不会去做销售，因为销售向哈巴狗一样围着别人转。她自嘲，年轻人，话不能说太早啊！

　　她对面试的经理说，自己找过几家公司，都被“无经验”拒绝，她仍未放弃。聊了个把小时，经理坦言看中年轻人的冲劲和不服输的劲，没经验没关系，他给她机会积攒。

　　几天后，她正式进入公司实习。而她的工作，就是每天通过电话销售网络产品。

　　在这里，竞争是唯一的规则。

　　每周公司的早会上，经理们总是激情四射地播报各部门的销售数据，强调完成任务除了拿到应得的提成外，还有多少金额的奖励。没有人在乎你的过程，成功者的过程才会被关注，那是建立在荣耀上的追溯。结果说明一切，只看你能为公司带来多少单子。

　　“现在跪地做孙子，日后翻身做老子！”经理问：“要不要拿到这钱？”下面吼声如雷：“要！”师甜却想，洗脑。凭良心说，她的梦想并不是钱，也不是销售事业有成。

　　部门里大多是男性，所有销售必须像战斗机一样，一天必须打满200分钟。几个女性几乎占据他们业余之时最大的兴趣，肆无忌惮并且不厌其烦地说各种笑话，师甜虽然厌恶这种行为，却不讨厌他们，知道他们的心眼并不坏。

　　她听同事说过，有几个客户打电话投诉，说几个月以来没产生订单转化率，想追回钱款。她深怕自己将产品卖给别人后，对方也碰到这样的问题，那她岂非坑人？

　　对该产品的不信任，使她介绍时谨而慎之：碰到大企业还敢侃几句，反正人家敢下时间上的成本；当得知对方处在资金困境里，她不再纠缠，怕自己的业绩成了人家的最后一根稻草。她曾想象另一种可能，即别人和她合作后，公司蒸蒸日上，那她岂不是做了好事？

　　可邀功远没有控诉来得吓人，她却步了。

　　师父说她咸吃萝卜淡操心，人家的公司投入广告成本是很正常甚至必要的事情，既然对方选择了网页搜索广告，就该预测风险，投入代表信任，结果如何全看市场，哪能怪到销售头上？

　　他劝她不要多虑，认为她的某些话术值得包括他在内的员工学习，很有潜力，希望她有朝一日能够成为销售部一颗明星。他一次次听她的电话录音，指出她的话术中有何不妥，可以再做怎样改进，让她一次次演练。

　　“没事打打感情牌！人是讲感情的，有些老板还就吃这套！特别像你们这些姑娘家，要利用自身优势，可以撒撒娇，诶，大哥，您看小妹在这边说了那么多，您一点情面也不讲，这多说不过去啊！大哥您好歹卖小妹个面子嘛！”师甜早已起一身鸡皮，心想这么说话她非得昏倒不可。

　　两个月没开单，她的信心越来越少，觉得自己是害群之马。

　　当初，她是凭一句“想做销售，可是没经验”获得经理好感，他认为她对销售有热情，对她敞开大门，如果客户若约见面谈，她的美貌还能加分。然而，现实情况却是，客户拒绝一两次她便认为对方厌恶她，不需要她的产品，而没有想到可能对方还没有领会产品的价值，因此总是轻易放弃客户。

　　当然她不会对团队说出这样残酷而愚蠢的事实。她清楚地明白，长此以往她必定会拖他们后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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