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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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平十六年春末,六皇女华锦在太女婚宴上扬言,她今日喝了牧野最烈的酒,来日便要娶牧野最美的人。
牧野美人无数,但若单说牧野国都商洛,郁即墨是当之无愧的第一美人。女帝向来顺从华锦心意,听闻此事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派人将盖上了大印的赐婚圣旨送往了郁府,当日的郁即墨还在归家途中,便接到了旨意。
次日,茶坊酒肆中便有人对此事侃侃而谈,甚至有了以他们两人为底本的话本和戏曲,而引起这一系列事情的主人公却因为宿醉一直未醒,对外事一概不知。
日中,郁府,扶风院。
“还未醒?”出声询问的人,身姿修长挺拔,一身霜色衣袍,以银线暗绣的白鹤在衣摆处展翅高飞,袖摆缀以流云绣饰,立在窗前,莹白如玉的指节弯曲扣在窗棂上,仰头看着明媚的阳光——正是有着“商洛第一公子”之称的郁即墨。
“是。”书绪侍立在他身旁,不禁埋怨道,“现在这事传得沸沸扬扬,恐怕就只有那位还不知道了。”
郁即墨转身,无奈地笑了笑,曲起修长的食指轻敲了一下他的额头,说,“慎言,我们得罪不起她。”
“呀!”书绪捂住额头,委委屈屈地说,“公子,我知道了,以后不要随随便便敲我头,会变成傻子的!”
又傻兮兮地朝郁即墨笑,“确实要小心点说话才行,那个人就是说错话,才害得我们这样的!”
郁即墨垂眸,长而密的睫羽遮住眸中思绪,袖下的手不断地敲击着腰际垂挂的玉佩,清脆的声响蔓延开来,书绪垂手退出房内。
当今女帝虽然宠爱六皇女,但终归有一层底线在那,如今却因为一番酒后醉言,直接拟旨赐婚,不由令人将其与朝堂变幻联系起来。而被算计进来的,恐怕不止郁家和六皇女。
他母亲身为御史中丞,是天子近臣,朝堂之上,从不站队,自然也没有与皇家婚配的念头。按照母亲的想法,本应是将他低嫁的,有母亲和姐姐在身后护着,自然不会有人折辱了他,可婚事一拖再拖,却迎来了女帝亲自赐婚,加之,先前并无任何征兆,实在是让人没法不多想。
太女和六皇女皆是君后所出,太女娶了尚书令之子,得了一大助力,六皇女与太女亲厚,女帝是想让母亲站太女这边吗?说句不该说的话,若无意外,帝位终归是太女的,这般又是何解呢?
太女,六皇女,君后……他漏了哪一环呢?君后,君后,后所出为嫡,君所出为庶,嫡……庶……大皇女!
他蓦然睁眼,却被凑到面前的书绪吓得一惊!
“公子!”某人丝毫没察觉,兀自叫着他,“公子!”
郁即墨无声地叹了一口气,傻人有傻福,“怎么了?”
“刚刚书其哥哥说,六皇女醒了。”
“他人呢?”
“书其哥哥本来是自己过来的跟您讲的,但您不是还吩咐了他其它事吗?我就说,我去跟公子讲,让他不要耽误您的事!”
郁即墨看着面前这张娃娃脸上写满了求夸奖的神情,突然就有点心梗,再次感叹傻人有傻福!
抬手,曲起指节……
书绪非常熟悉这一动作,灵活地后退,“都说了,打人不打头,会变傻的。”
郁即墨遗憾地收回了手,回想起外头灿烂的日光和一样有头无脑的某人,感慨道:“都言宿醉早醒,她倒格外不同。”
宫中,月姝宫。
华锦刚简单地洗漱完毕,披了发正要梳妆,就见她宫里管事的女官风絮向前一步,似要与她说话。
铜鉴照出一张未施粉黛但颜色昳丽的面容,带着宿醉的苍白,她懒懒地阖了眸,摆手让众人退下。
“说吧,什么事?”
“殿下,陛下传话说,要您近来少出没烟花之地,安心等待成婚。”
当然,原话是成婚之前,不许去烟花柳巷之地,若是被寡人发现,打断她的腿。
华锦睁开眼睛,目露迷茫,她虽是吃喝玩乐无所不通,但从不流连烟花柳巷。最重要的是,什么叫做成婚,她一觉醒来,已经是几年后了吗?
“现在是几年几月几日?”
“长平十六年三月十六日。”风絮叹气,殿下又酒后失忆了。
华锦坐直了身子,手在眉峰上使劲按了按,大概知道了又是喝酒误事。
“殿下昨日在太女殿下的婚宴上放言‘喝牧野最烈的酒,娶牧野最美的人’,此话很快传到了陛下耳中,陛下直接下旨给您和郁公子赐了婚,婚期也直接定在了来年秋末。”
华锦听完这一大串,整个人都懵了。下旨赐婚?平日里,母皇下个旨,政事堂都要拉扯大半天,何况,昨日阿姐大婚,她喝醉怎么着也是申时之后了,政事堂早就散了,这圣旨是怎么下来的?难不成,正巧那些大臣们昨日都夜值,都恨不得她快点成亲?她又没祸害她们儿子!况且,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巧合,只有人为。母皇她要做什么呢?
她深吸了一口气,整个人冷静下来,又问了一遍,“哪家公子?”
风絮垂首,“御史中丞郁思润大人家的次子郁即墨公子。”
“砰!”妆奁不慎被扫落在地。
“再说一遍,谁?”华锦遽然起身,昳丽的脸上满是不可置信,随即大怒,“牧野是没美人了吗!”
“不行,派人去打听打听,本宫要亲自去找母皇!”
风絮俯身跪下告罪,“殿下息怒,陛下先前传了话,让您不必找她。”
“那本宫找父后总成了吧!”
“君后也传了话,让您静思。”
“嘭!”妆奁被人用力地一脚踹飞,撞在柱子上,又滑落下来,华锦满目煞气,焦躁地走了几步,眼睛一扫,风絮还跪在地上,“别跪了,起来。”
“谢殿下。”
华锦知道这么急着也不是回事,只能强迫自己重新冷静起来,她自幼肆意妄为,闯过不知繁多的祸,但长在锦绣堆里,身后有的是人帮她摆平祸端。
身在皇家,幸,也不幸,她虽不大动脑子,但身为天家女,阴谋诡计见识多了,倒也会想一些事。母皇不见她就罢了,可父后在这个关头也不肯见她,想来就只能靠自己了。反正,她是绝对,绝对不会娶郁即墨的!幼时被他摧残就算了,难不成以后也要被他嚯嚯。
“别傻站着,帮本宫分析分析,怎样才可以退婚?”
风絮委婉地劝她,“殿下,君无戏言。”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华锦骤然冷笑一声。
“圣旨虽下,但朝令夕改之事又不是没发生过。”
风絮不敢接话,幸好这宫内只有她和殿下两人,否则传出去了,轻则是一个妄言罪,重则就是一个大逆不道的罪名。
华锦睨了她一眼,也不为难她,道:“那就再分析分析,怎么换个人娶?”
这不也是违抗圣旨吗?风絮冷汗直冒,试探地说,“殿下是想到什么好办法了吗?”
“榆木脑袋!”
“请殿下赐教。”
“母皇圣旨是不是只说了是郁家公子?”
“是的。”
“御史中丞家有没有什么血亲正值婚配啊?”
风絮觉得自己好像领悟了殿下的意思,可是情况不大允许啊,“圣旨开头是赞御史中丞家公子品貌端方,文采斐然。”何况,整个商洛百姓都知道那是指郁即墨公子,只有殿下仍在自欺欺人。
华锦的脸立马又臭了。
“快给本宫想,本宫是绝对不会娶郁即墨,娶郁即墨,不如娶前几日在校场撞见的那个怀化中郎将,好歹看起来就憨厚老实。”
先撇去中郎将是个女人不提,风絮小心翼翼地说,“可您前几日才说她蠢笨如猪。”
华锦横了她一眼,风絮突然胆大包天,继续问,“殿下,臣可以斗胆问一句,您为什么不愿意娶郁公子吗?”
她实在想不明白,郁公子虽不能称作牧野第一美人,但商洛第一美人是实至名归的,而且郁公子文采出众,是众多女子也比不得的,每年到郁家提亲的人数不胜数,郁府的门槛都快要被踏破了,怎么自家殿下就是看不上呢?
“本宫平生最看不惯这种道貌岸然的人。”
她实在没想到,郁公子那般神姿仙态、琼林玉树的人物,在殿下心中,居然只能得到一个道貌岸然的评价。
华锦一看她的眼神,就知道她心里是怎么想的,无非是对郁即墨极尽赞美之词,然后对她说的话不以为然,当初,她跟阿姐讲的时候,阿姐就是这样想的。
世人皆醉我独醒,她们都被郁即墨的外表迷惑,没能看到他的本质,只有她,既了解郁即墨幼时性格多么恶劣,又熟读兵书图册,知道这些整日表面笑盈盈的人,内里又有多少算计。
“快想!”
顶着炙热的目光,风絮艰难地提出一个方法,“要不就娶了郁公子。”
“没用!”
华锦把自己往美人榻上一扔,边瘫着,边努力地想解决办法。
“实在不行,本宫装个病,装可怜,表示今日一定要见到母皇?”
还没等她思考个完整的章程出来,风絮就残忍地打破了她的幻想,“忘跟殿下说了,李御医就候在宫外。”
华锦不顾形象的白了她一眼,继续想法子,同时敲打风絮,“赶紧想,不然撤了你的职。”
风絮很想提醒她,她已经用这个威胁过自己很多次,但没有哪一次是做到了的,这个威胁已经对自己无效了,但没那个胆子,只能装着副努力思考的样子。
“啪”华锦合掌拍手,一双眼睛亮晶晶的,“本宫想到了个绝佳的方法!”
风絮附和她,“请殿下指教。”
华锦清了清嗓子,说,“我问你啊,成婚之前必须要做什么?”
风絮毕竟是正儿八经的女官,又不是真的榆木脑袋,快速将其与女帝给太女赐婚时的流程对比起来,皱眉道,“陛下圣旨下得急,司天监应该还没来得及测算您和郁公子的八字。”
华锦扬了扬下颚,夸她,“还不算太蠢笨。”
又招手示意风絮附耳过来听,嘀嘀咕咕了半天,先这样……再那样……然后就成了。
“殿下,此事对您的安危不能保证,还请慎行!”
“到时候派心腹去,再做得隐秘些,本宫的安全可以自己负责,不必担心。”她说着,想着郁即墨到时狼狈的样子,又忍不住大笑起来,“还有什么退婚理由比本宫和郁即墨命格相克更好呢!”
风絮退出去后,宫外侯着的人鱼贯而入,侍女为华锦重新梳发描妆,因为君后怕她年少贪恋房中事而误事,所以贴身侍候的人都是侍女,身边没有放置侍儿。
又遣了人去打听郁即墨的最近日程,华锦从醒时的一直紧绷状态里松懈下来,懒懒地卧在美女堆里,享受温香软玉,好不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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