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139天灾

艳阳高照，他二人又上路了。

        木七止没有死，毒在他身上也不会传染，原来他真的是百毒不侵，这鼠疫也一样奈何不了他。他吃了这毒没事儿，柳杏儿吃当然也不会有事儿。

        柳杏儿心里的石头落下了，心情当然会大好。而她心情之所以大好，也不光因为她真的百毒不侵，还因为有一个人，这个人是她的第二条命。

        走在路上的他二人，但觉口干舌燥。一路走来，一路如此。

        他二人之所以口干舌燥，只因口渴。不光他二人口渴，别人也口渴。不光人口渴，牲畜也口渴，病怏怏得庄稼也稀稀疏疏的耷拉着脑袋，弯着腰……

        河床干涸，赤地千里，老天爷许久没下过雨了。不下雨，就没有水；没有水，天地间就死气沉沉。

        柳杏儿脚步沉重，像是走累了又走不动了，走着走着更是迈不动步子。一个人脚步沉重可不是会迈不动步子？可一个人为何会脚步沉重？难道是他累了？柳杏儿不累，她只不过是心情沉重。心情沉重了，脚步才沉重起来。

        一个大夫看着人人都受着苦，遭着难，她的心情又怎么会不沉重？

        忽然一个嘶哑的嚎啕哭声响彻天地：“小鸽子，你……你睁睁眼，可别睡着了。你死了，娘可怎么活啊。”

        这哭声撕心裂肺，一个字一个字的钻进别人耳朵里，更钻进了他们心里，钻的心那个疼啊。

        哗啦啦的一阵骚乱，一干众人围住了一双母女。

        那当娘的嚎啕大哭，悲天怆地。她怀里紧紧搂着一个小女孩儿，这小女孩儿脸如金纸，双目微闭，眼皮时不时的跳动几下，身子却动也不动，眼见是活不成了，却还吊着一口气。

        众人唏嘘不已，一个个的直摇头，更有人仰天叹道：“老天爷呀，你就发发慈悲，下回雨罢。”

        这地方已经快一年没下过雨了，河水干了，河里的乌龟王八都死了，渴死的。

        乌龟王八都死了，人却没有都死，只因人能靠清晨草叶上的露珠活着。可露珠才多少水？太阳一出来，它们也跟着烟消云散了。

        所以还活着的人，活的也都不好，活的苟延残喘，活的不像是活着。可每天都有人死，先倒下去的往往是孩子。

        柳杏儿瞧见，快步走了过去，她挤过众人，道：“我是大夫，我来瞧瞧。”

        那当娘的一听大夫来了，赶紧跪下来，“砰砰砰”的直磕头，也不知道她见没见着柳杏儿，反正就是磕头，给谁磕头却也不知道。那当娘的磕着头，哭道：“大夫你救救我的小鸽子，下辈子我给你当牛做马……”

        柳杏儿当然不要有人给她当牛做马，她救人性命从来就不图什么，不图银子，不图感激，当然也不图那什么牛啊马啊。

        柳杏儿给这个昏迷不醒的小鸽子把了把脉，又拨了拨她眼皮，跟着叹息一声，像是无可奈何。

        柳杏儿是一个大夫，她这个大夫当然也不是庸医，什么疑难杂症到了她手里都手到病除。可这回她却在叹息，她叹息是不是她也没法子？可什么样的病是柳杏儿也治不了的？这样的病一定不多。

        柳杏儿这回束手无策却不是因为病。有病，就能对症下药，再难治的病也是有法子的，就好比木七止七年前中的那毒，是不是柳杏儿也有法子治得了？

        可小鸽子得的可不是病，她是渴，渴的快要渴死了。柳杏儿是大夫，可不是神仙，神仙能变出一壶水来，教这小鸽子不药而治，可柳杏儿又怎么会有这个本事？

        那当娘的见柳杏儿轻轻的摇了摇头，像是寻到了答案，一时哭得更是厉害了。

        大夫都救不了她的小鸽子，她的小鸽子还不死路一条？泪珠顺着她的面颊滚落下来，像是一粒粒断了线的珠子。

        似乎她的哭声感动了老天爷，老天爷也要救一救她的小鸽子。小鸽子的嘴巴动了动，一滴滴的甘露润湿了小鸽子嘴唇，这甘露甜甜的，咸咸的，像是在给小鸽子生命一样。

        给小鸽子生命的当然是这当娘的，哪个孩子不是当娘的给生的？这甘露呢？当然也是这当娘的，正是她那一滴滴的泪珠，才唤醒着小鸽子脆弱的生命。

        木七止忽然灵机一动，道：“我有法子。”说话间一口咬破胳膊，鲜血长流，血流进小鸽子嘴巴里，小鸽子本能的张大了嘴，一口一口的喝着。

        喝了一阵木七止的血，小鸽子眼睛慢慢睁了开来，脸色也好了许多，苍白的嘴唇更是殷红，不知是灌了血的缘故，还是她有救了。

        木七止见当娘的眼泪管用，他当然要试一试。可眼泪不是说有就有，要木七止流眼泪那更是千难万难。木七止这人什么都会，就是不会流泪，有泪也只会咽到肚子里，而不会从眼睛里流出来。

        教木七止流眼泪，下辈子罢！

        可他不流眼泪难道就没有法子了？当然有，他不会流泪，只会流血。血能不能救小鸽子一命？他不知道。不过他自己的命就是有人用血救过来的，柳杏儿的血。现在有这个法子，木七止当然也会试一试。

        柳杏儿瞧着木七止，投过来赞赏的目光，却也又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柳杏儿摇头，只因她知道一个道理：血是不能解渴的，血当然也救不了小鸽子的命。

        可柳杏儿这回可猜错了，血不能解渴，有时却也是能救命的。

        这时一个脸色苍白，骨瘦如柴的汉子神情漠然的摇了摇头，说道：“拿去罢，先救这孩子一命。”说话间从衣襟里掏出一个水袋，这水袋扁扁的，里面可盛不了多少水。

        这看似不多的水，有时候却能救一条活生生的命。那当娘的接过水袋，更是“砰砰”的直磕头，不知是在给这汉子磕头，还是给木七止磕头。

        小鸽子的命不是木七止救的，能救小鸽子命的只有水。可柳杏儿心里却认定：小鸽子的命是木七止救来的，木七止用他的血救了小鸽子一命。

        柳杏儿撕开衣襟，给木七止包扎伤口，嘴里喃喃道：“想不到这么笨的法子你也会用。”

        木七止道：“你都用，我为什么不能也用用？”

        木七止顿了顿，又道：“嘿，想不到笨法子原来也是管用的。”

        柳杏儿叹气一声，又道：“这可怎么办？”

        木七止道：“老天爷不下雨，我又怎知怎么办？除非……”说话间言辞闪烁。

        柳杏儿问道：“除非怎样，木大哥你有法子？”

        木七止道：“除非咱们给老天爷磕头，求他一求。骂他、咒他，我想一定不管用。”

        柳杏儿叹了声气，也不再说话。

        这时忽然一个声音高声叫道：“大法师来啦，大法师一来，咱们可都有救啦……”这声音里透着惊喜，不光有惊喜，还有活下去的希望。这希望就像久旱后的甘霖，滋润着大地，滋润着人们喉咙里的烟火，如生命一般。

        喊话的是个跑来的赤膊汉子，众人听这赤膊汉子说大家伙儿都有救了，更是围了上去，七嘴八舌的问道：“咱们都有救了？谁来救咱们？”

        “大法师？哪来的大法师？大法师又是谁？”

        “大法师真有这个能耐？他是不是能变出一缸水来？要是没水，咱们可一定是没救了。”

        这赤膊汉子喘着粗气，道：“大法师一来，咱们当然就有救了。大法师会求雨，要风来风，要雨来雨。有了雨，咱们还不是有救了？”

        众人更是惊呼道：“那大法师会求雨？他……他真有这么大本事，老天爷也听他的？”

        这赤膊汉子道：“怎么不是？前些年蜀中大旱，可旱死了不少人，皇上都为那事儿发愁，就是这大法师，做了场法事，就天降大雨啦。”

        众人更是啊的一声惊呼，道：“这大法师真的这么神？他要是真这么神，那可是天上的神仙啦。”

        跟着有人也道：“这大法师什么时候也做场法事，救救咱们。”

        众人跟着齐声道：“对啊，对啊，他要是真能求下雨来，咱们给他当牛做马。”

        这赤膊汉子面露笑容道：“大法师说了，救人如救火，那可半点儿也耽搁不得。”顿了顿又道：“今儿正午时分，大法师就要设坛作法，到时候天降大雨，大伙儿可都要带把伞啊。”

        众人更是“啊呀”一声，有人大呼道：“今日就会天降大雨？”

        也有人道：“还要带伞？他妈的，老子可没有伞。嘿，不过要是下大雨，老子的头就是伞。”

        这时忽然有人问道：“大法师作法事，咱大伙儿能不能去瞧一瞧？”

        这赤膊汉子嘿的一声道：“怎么不能？大法师说了，去的人越多越好，人越多，越能感动上天。”

        这赤膊汉子顿了顿又道：“大法师还说，老天爷心肠最好了，要是有人遭罪受苦，他老人家可不会不管。”

        这时一个苦闷的声音道：“老天爷心肠好么？他要是心肠好，怎么一年都不下一滴雨？”

        这赤膊汉子一听，“嘘……嘘……”的一声，又小声的道：“可不许乱说，教老天爷听见了，那还了得？”

        众人一下子噤若寒蝉，不敢再多说一句，得罪老天爷的话，他们又怎么敢再说？难道他们都想一个个的渴死？

        一众人都走了，小鸽子喝了水，悠悠转醒，也走了，被她娘拉走的。他们都要去看大法师作法，那大法师一作法，就会天降大雨，到时候他们可都有救了。

        木七止幽幽的道：“这世上真的有人会求雨？”顿了顿又道：“嘿，只听说诸葛亮借东风，可没听说过有人会求雨。不……不过……”

        柳杏儿也疑神道：“不过什么？”

        木七止道：“既然有人能借东风，求雨是不是也能？”

        借风、求雨二者都虚无缥缈，既然诸葛亮能借东风，求雨当然也不在话下了。难道那大法师真的能求雨？

        木七止不知道，柳杏儿也拿不准。

        柳杏儿道：“是不是真的，去瞧一瞧就知道了。”

        木七止咦的一声，像是大感意外。

        柳杏儿见木七止神情古怪，道：“你自己不会求雨，就认定别人也一样不会求雨？”

        木七止道：“让我意外的可不是这个。”

        柳杏儿疑道：“不是这个？不是这个又是哪个？”

        木七止巧笑了一下，道：“杏儿什么时候也爱管闲事儿了？”

        但见柳杏儿板着脸道：“这可不是闲事儿！”

        救苦救难又怎么能是闲事儿？柳杏儿是一个大夫，她这个大夫最见不得别人受苦受难。要是有人能救苦救难，她当然要去瞧一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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