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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066输血


刘娥一下子怔住了,她见木七止坐在地上,眼睛里满是感动,甚至都还泛起了泪花。他身畔一只木桶,木桶里盛满了紫红色的血。

        柳杏儿却躺在床上,像是昏迷不醒。她手臂上扎着一根中空的银针,那银针又连接着一根细竹。鲜血正顺着银针,一滴滴的滴进了那细竹中,细竹的末端也连着一根中空银针,这根银针却扎在了木七止的手臂上。

        刘娥一直不明白柳杏儿为何要寻一条细细的竹子,还要把其中的竹节除去。现在她都明白了,杏儿说要用“百毒不侵”的法子试上一试,难道就是这法子?

        柳杏儿的血既然百毒不侵,而木七止的血却又剧毒无比,可要是木七止的身体里也流着柳杏儿那百毒不侵的血,他体内的剧毒是不是就能解了?

        刘娥不知道这法子到底能否管用,柳杏儿也说这是没有法子的法子,她当然也不知道这法子就一定管用。

        难道柳杏儿真的已经黔驴技穷了?这么荒诞的法子她都使,这不是无计可施又是什么?可谁说旁门左道的法子就一定不管用?既然靠一板一眼的医理解不了这毒,另辟蹊径难道还错了?

        木七止勉强坐起来的身子,在头脑一阵眩晕之下,“啪”的一声又摔到地上。

        刘娥抢身过去,她见木七止脸色苍白,嘴唇干燥,显然是失血过多所致。她看了看时辰,现在距离子时还有一个多时辰。

        柳杏儿教刘娥在子时的时候进屋叫醒她,刘娥这下子也都明白了。想必到了子时,木七止得到柳杏儿的输血,便能活转过来;而柳杏儿却也不会因为她自己失血过多而死。

        刘娥瞧着木七止奄奄一息的样子,他人虽然在奄奄一息,可这一切他又如何会瞧不明白?

        他不怕别人讨厌他、恨他,要是因为他自己,恨得别人牙痒痒,他心里可快活着呢;他怕的是别人对他好,别人要是对他好,他心里总觉得怪怪的,要是欠了别人银子,你可以还银子,可人情又怎么还?倘若这不单单是人情,还关系到人命呢?难道要他今后再还别人一条命?

        所以从小到大,他从不欠别人什么,也不敢欠别人什么。

        不过这些年来,他好像不知不觉中已欠了别人不少。他欠了刘娥许多,要不是她,他又怎么能来得了这神农架?他也欠了花雕许多,要不是她,他七年前就已经死了。

        现在他又要欠柳杏儿了……

        木七止挣扎了一下,他的心思刘娥又如何会不懂?她不由分说,在木七止玉枕穴上点了下去,他慢慢的昏睡了过去。

        刘娥来到床边,瞧着柳杏儿,她心里又是感动,又是心疼。

        要知道,这半年来,柳杏儿为了他们两个不相干的人,可伤了不少脑筋,吃了不少苦头。虽然她常说:她是大夫,大夫就应该要救人。可又有哪个大夫会为了病人的性命而不顾她自己的性命?

        这样的大夫,刘娥可从来都没见过。她甚至从来没想过,这世上真的会有这样的大夫。而如今,这样的大夫,她却真的碰见了。

        刘娥静静的瞧着柳杏儿的脸庞,这张脸不过是一山野间寻常姑娘的脸,这张脸当然也谈不上多秀美。可这张脸在刘娥瞧来,却不知有多娇美!

        一颗善良的心所托起来的脸,又怎么会是丑的?

        刘娥就这么静静的等着,她看着柳杏儿的血液一滴滴的滴落在细竹中,她的心仿佛也随之跳动着。

        柳杏儿的脸一开始还红润,可慢慢的却变得苍白起来,再后来她的嘴唇也变得发白发干,眼睛也时不时的跳动一下,像是她在昏迷中也忍受着莫大的痛苦。

        刘娥时不时的看着时辰,时辰就在这滴答声中渐渐走过,她觉的这时辰走的好慢,她甚至在想,今晚的时辰走的这么慢,是不是老天爷在故意和她作对?

        可这时辰难道真的比往常走的慢了?还是她的心太过焦急了?时辰还是那个时辰,不管春夏秋冬,还是刮风下雨,它都一样。

        刘娥的额头上慢慢渗出许多汗水,她瞧着柳杏儿,也想起了她说的话。她说让她子时的时候再进屋叫醒她,难道柳杏儿她早就知道,要是她早早的在屋里等着,那可不光是心急如焚了,更是如坐针毡。刘娥越是着急,时辰越像是凝固了一般。

        这些柳杏儿当然都想到了,她要是想不到,当然就不会那么吩咐她。

        终于,子时真的就到了。时辰,你要是愿意去等、能去等,就一定能等到。有时你期盼着它到来,也有时你害怕它到来。可无论是期盼还是害怕,它都会如约而至。你要做的就是在它到来的时候,不要手足无措。

        刘娥现在却是在手足无措,她手足无措是因为她不知要如何叫醒柳杏儿,现在的柳杏儿可不是平常的柳杏儿,一叫就能叫醒。现在的她,不光是她的脸、她的嘴唇是白的,她的整个身子都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这还不是失血过多所致?

        一个人因为失血过多,重度昏迷了过去,任别人怎么叫她,都一定叫她不醒。

        刘娥虽然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可她难道就真的没有办法了?她没有办法,可有的人天生无论遇到什么事儿都能想出办法来。比如柳杏儿,再比如木七止。

        她既然叫不醒柳杏儿,她就叫醒了木七止。木七止的办法难道还少了?要知道,这世上比木七止还聪明的人可是不多。

        木七止悠悠转醒,他不用刘娥说什么,他便知道发生了什么。他把柳杏儿手臂上的银针拔了出来,又将伤口包扎好。

        刘娥急切的问道:“杏儿她……她怎么才能醒来?”

        木七止不由分说,让刘娥扶着她坐起,他的《皓首太玄经》修炼的已颇俱火候,运功疗伤比吃些灵丹妙药还管用。

        木七止左右手分别抵在柳杏儿后背的肺俞、魂户穴位上。不久之后,只见柳杏儿头顶上冒出丝丝白气,跟着她“嘤”的一声,又轻轻的咳嗽起来。

        刘娥见柳杏儿脸色不似刚才那般白的可怕,又见她嘤的一声咳嗽起来,喜道:“七止,杏儿她……她是不是没事儿了?”

        木七止也知柳杏儿性命无碍了,适才在他身子虚弱之际强运真气,这会儿一时支持不住,“啪”的一声,他整个人又摔在地上。

        刘娥惊慌的抢上,问道:“七止,你……你……”

        话未说完,只听木七止气喘吁吁的道:“最……最好再给她弄些补血的来吃。”

        刘娥一听觉得不错,突然又疑问道:“吃什么最补血?”

        木七止有气无力的道:“吃什么最补血?红枣、桂圆、猪肝……都补血,这些要是一时找不到的话,就捉只山鸡来。”

        刘娥疑道:“山鸡?山鸡也能补血?”

        木七止嘿的一声,道:“缺什么,就吃什么,既然她身子缺血,就给她先喝些山鸡的血,保准错不了。”

        刘娥一想不错,她安顿好柳杏儿和木七止,就出了门。

        桂圆、红枣她是找不到的,在这荒郊野岭更也找不来一斤猪肝,她唯有进山打只山鸡、獐子了。

        这晚,溶溶的月色皎洁可爱,乳白的月光洒在林间,刘娥她武功不错,捉只山鸡还不手到擒来?这不,还没一顿饭的时辰,她手里就提着一只野山鸡回来了。

        她虽然会武功,可她从来没有杀过人,她非但没有杀过人,她这辈子连一只鸡也没有杀过。可这回她却要“大开杀戒”了,那只鸡“咯咯”的叫着,像是在哀求她。

        刘娥虽然心下不忍,可她一想到木七止与柳杏儿,她的心肠便硬了下来。山鸡的血整整滴了两大碗,她先喂了木七止一碗,柳杏儿神志未复,只勉强灌进去几口。

        第二天直到午间,柳杏儿才慢慢转醒。她一醒来,就瞧见了刘娥和木七止,只听刘娥温言道:“杏儿,你身子还虚弱,想吃些什么,和娥姐姐说,我去给你弄来。”

        柳杏儿道:“我在厨下备的有……有‘七寸金’的汤药,喝了它最是补血。”

        木七止道:“你要补血为何不喝些真血来,缺什么就补什么,那才最管用。”

        柳杏儿眉头微皱,道:“我又不是畜生,又怎能喝……”她话未说完,只见她衣襟上有斑斑血迹,她像是突然回味儿过来,和木七止嗔道:“你……你给我喝过什么?”

        木七止道:“我是畜生,你不是,行了罢。”

        刘娥赶紧说道:“喝鸡血的是他,他……他是畜生,杏儿妹妹你……你昏迷不醒,又怎能喝得了鸡血?”说话间和木七止使了个眼色。

        木七止对柳杏儿本就心存感激,在这档口更不能再说上些风凉话,只听他说道:“我可不是畜生?也只有那畜生,才会想出些笨法子来,喝鸡血来补血。那什么‘七寸金’的汤药,畜生可无福享用。”

        只见柳杏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如何不知木七止的自我调侃,只为能让她高兴?她衣襟上有斑斑血迹,木七止说喝鸡血能补血,难道他会不给她也喝上一些?

        木七止要是知道厨下有一碗“七寸金”的汤药,他当然会给她喝下去。可他要是不知道呢?难道他会眼睁睁的看着她虚弱的身子而袖手旁观?他还不会想尽办法,哪怕这些办法在柳杏儿看来是那么幼稚可笑。

        刘娥进了厨下,厨中当真有一碗汤,她突然在懊悔她自己,怎么杏儿她什么都能想到,而她自己偏偏又什么都想不到,杏儿要是不一五一十的和她说明白,她就当真和个傻瓜似的。

        不光杏儿,还有七止,他二人都一般的聪明,无论遇到什么事儿,都能想的面面俱到,她老是觉的,她和他们不是一路人,她在他们跟前,像个傻瓜,什么事儿都做不好。

        柳杏儿接过那碗“七寸金”喝了,喝了这汤,她的力气像是恢复了不少,她说道:“把手伸出来。”

        木七止只得把手腕搭在柳杏儿的腿上,柳杏儿给他把了脉。接着又从怀中取出根银针,那银针在他手指指肚上扎下,血流了出来,柳杏儿又亲口尝了尝这血。

        刘娥和木七止瞬间都屏住了呼吸,瞧着她的脸色。

        柳杏儿的脸色还有些苍白,他们既知柳杏儿已无性命之虞,他们要瞧的可不是她苍白的脸色,他们要瞧的是她脸上到底是喜还是忧。

        只见柳杏儿长长吐了一口气,凝重的道:“唉,可惜。”

        刘娥和木七止突然异口同声的道:“可……可惜什么?”

        柳杏儿道:“可惜你一时半会儿拜见不了你那老泰山了。”

        刘娥不明所以,疑惑的问道:“老泰山?什么老泰山?”

        柳杏儿突然咯咯笑道:“什么老泰山?当然是阎王老泰山,我就说他想做阎王爷的女婿,可得有本事能雀屏中选。娥姐姐你瞧,这人貌不及潘安半分,又没什么本事,他怎么能被阎王爷招作女婿?”

        刘娥一听,心里更是乐开了花,道:“就是,他要想做阎王爷的女婿,下辈子罢。”

        木七止听着她二人咯咯笑着说起风凉话,他心里倒也不以为忤,你的性命要是给旁人救活过来,她调侃你几句,你又何必生气在意?

        只见木七止试着问道:“你……你是说我的毒这便轻易的治好了?”

        柳杏儿“呸”的一声,道:“也就你一人觉得轻易,我……我……”

        她刚要说“我可是快搭进去半条命了”,可是这句话她又一时说不出口,她要是说出来,还不要木七止领她人情?木七止不愿意欠别人的人情,难道她就愿意领别人的人情?一个大夫,要是总想着领别人的情,那“悬壶济世”岂不成笑话了?

        木七止又疑道:“真的这就治好了?”

        柳杏儿道:“你不也说我的血百毒不侵?”

        木七止怔住,想不到他半年前一句不经意的话,竟在关键时候救了他一命。他支支吾吾的道:“那……那多……”

        话未说完,柳杏儿抢着道:“你不用谢我,这法子又不是我想出来的。”

        木七止疑道:“不是你想出来的?那……那是……”

        柳杏儿嘻嘻一笑,道:“这还用猜?不是我,也不是你,还不就是娥姐姐了?怎么,你打算给她磕八个响头,好谢她的救命之恩?”

        木七止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从小到大,他在嘴巴上可从来都没吃过亏,可是在柳杏儿这,他却往往要吃亏。

        他当然不会真的给刘娥磕头,谢她的救命之恩,毕竟真正救他的是柳杏儿,柳杏儿为了救他,把她身体里一半的血都输给了他,他这才得以活命。难道他要给柳杏儿也磕八个响头?

        道谢的话,他从小就不会说,以前没学会,现在当然还不会。可是他长大了,现在的他,虽然还没有学会说些道谢的话,可他毕竟不会再反唇相讥,说些尖酸刻薄的话来挖苦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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