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宝钗也是此理，又嘱咐道“可别说些不该说的东西。”

        这宫里人多口杂，谁知道无心之语会不会传到哪位贵人耳朵里，惹了哪位贵人不快，还是谨慎些好。

        夜里，各处散着的琉璃屏石灯散着微光，三三两两的身影聚在一起说话，声音小小的，不敢高声语。

        树影映在墙上，像一道巨大的鬼魅，风一吹，那映在墙上的影子也动了起来，在静谧的夜里格外恐怖，不知谁说了句这里死过一个妃子，众女脸色一变，匆匆走远。

        探春噗呲一笑，趴在宝钗耳边道“这群姑娘这么胆小，我们不怕，走。”

        两人逛了一圈，觉着时辰差不多了，准备回去，探春摸了下发髻，脸色一变“坏了，我头上的金镶蓝珠玉宝石钗不见了，这是太太借我的，我可赔不起，怎么办呀。”

        见探春着急，宝钗安慰道“没事，肯定在园里，我们分头找找，一炷香后在这个亭子汇合，要是实在找不到，我寻个差不多的簪子，你给她就是了。”

        探春应了，两人一人一头分开寻找，天太黑，簪子这么小的东西掉地上唯实不好找，宝钗弯着腰，眼睛细细搜寻，不多时草地中似有流光，她过去蹲下身拾起，和探春描述得一模一样。

        “殿下，就是这，我在这看到了您的白狐。”

        宝钗听到声音，该是男子，忙将簪子攥在手里，躲到了树后。

        “哪呢？”像一个少年的声音。

        “那，我看到了，殿下快看！”

        脚步声响起，宝钗探头看了看，一个身穿明黄色衣服的少年朝池塘边的白狐跑去，后面跟着个绿色衣裳的太监，等少年到了池边，蹲下身要抱起白狐时，那太监猛地伸手一推，少年和白狐齐齐跌入水中。

        “救……救……呜呜！”

        太监已经跑远了，少年显然不会水，一句话还没喊完，扑腾声已经小了许多，宝钗一时间腿发软，死死按住狂跳的心，现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宫宴上，巡视的侍卫大多不在此处，她这样晚回去，又是在园子里待过的，等这少年一死必会被怀疑。况且能穿明黄色衣裳的少年是圣上的皇孙朱瞻基无疑了，而害朱瞻基的幕后使者，身份必定非比寻常，到那时她除了做替罪羔羊，别无它法，还会牵连一干系人。

        宝钗意识到，不管她会不会水，都必须救起朱瞻基，否则只有死路一条。

        “殿下！”宝钗顾不得有没有人监视了，朝着池塘跑去，里面的水花声渐小，宝钗将捡来的长树枝递过去，在水面拍了几下“殿下，听得到我说话吗，快抓住，我是来救你的。”

        里面人没有反应，宝钗慌了，她难道真的要下水吗，这样就算救活了，她的清誉净毁，除了嫁给朱瞻基和出家，别无他路，皇家肯定不会许她出家，她的身份，最多也不过是个侧妃，不，她不愿意做妾，不愿意和皇家扯上关系。

        可不救，保不了她的家人。正当宝钗绝望之迹，池塘里的人有了反应，生出一股力气抓住宝钗递过来的树枝，险些将宝钗带下去。

        “殿下，抓紧。”宝钗抓住机会，拼尽力气将朱瞻基拉到岸边，然后蹲下身将他拽到岸上。

        少年面色惨白，浑身冰冷，宝钗颤巍巍在他鼻下一探，还好有气“殿下，殿下？”

        朱瞻基幽幽睁眼，咳出几口水，艰难道“是你救了我？”

        “是，”不远处有火光接近，宝钗心跳得厉害，她再聪明，这种事也是第一次见，忙道“有人来了，怎么办？”

        “应该是巡逻的侍卫，麻烦你喊他们过来。”朱瞻基道，又忍不住咳嗽几声。

        宝钗照做，喊道“来人呐，殿下落水了，来人呐！”

        火光接近，果然是巡逻的侍卫，忙道“快，将殿下抬回去。”

        侍卫扶起他，朱瞻基回头，道“是你救了我，你叫什么名字。”

        “薛宝钗。”

        问完，朱瞻基被人抬走了，侍卫得知她是赴宴的女眷，护送她回了宫殿，又将朱瞻基落水被救一事告诉了皇上、皇后，皇上当场走了，让皇后主持大局。

        薛夫人见宝钗现在才回来，担心道“你去哪了，我还以为你出事了。”

        “没事。”宝钗摇摇头，脑袋里一片混沌，根本不想说话。

        探春在她前头回来，抱歉望着她，只是时辰到了，她怕丢了礼数，回去被责骂。

        不一会，一太监从偏殿赶来，道“皇上传薛家小姐薛宝钗过去说话。”

        殿里一时间安静下来，都在寻这位薛小姐是何方神圣，贾家人目光向宝钗投来，有担忧，有好奇，还有别的什么。

        皇后听了，向下望去，笑道“哪位是薛小姐。”

        宝钗起身到了大殿，盈盈一拜“民女薛宝钗见过皇后，千岁千千岁。”

        皇后是个很温和的人，抬手让她起来，道“去吧。”

        “钗……”薛夫人望着宝钗的背影忧心如焚。

        偏殿里，朱瞻基躺在床上，太医已经诊完脉，开了药方，皇帝坐在床边同他说话。

        宝钗低着头走进去，双膝跪地，头枕在手背上，朗声道“民女见过皇上，万岁万万岁，见过殿下，千岁千千岁。”

        “平身吧。”

        宝钗站起低垂着眼，一副恭敬柔顺的样子。

        皇帝威严的眼在她身上扫视了一圈，沉声道“是你救了皇孙？”

        “回皇上，民女在园子里闲逛时，听到池塘里传来喊声，又寻不到其他人，所以大着胆子向殿下伸了一只树枝，将殿下救起。”宝钗斟酌过后，一字一句平稳说完，表明自己只是偶然所救。

        “好，勇气可嘉啊，”皇帝声音听起来愉悦了不少“你救了殿下，大功一件，朕听闻你并未婚配，今年几岁？”

        宝钗心一沉，回道“民女今年十八。”

        皇帝许是觉得宝钗比朱瞻基的年纪大了许多，朱瞻基今年才十三岁，便改口道“你可有哪家中意的郎君，朕为你们赐婚如何？”

        “民女尚无意中人。”

        皇帝见此，便道“那你想要什么，朕都满足你。”

        宝钗想起那日和王冠清的谈话，王冠清说，圣上归来后，虽处置了首辅，却对女太医女仵作的事暂时搁置了，这一搁置就是大半年，想到这宝钗忽地头脑一热，磕了个头，道“恕民女斗胆，民女想求皇上一个参加科举的机会。”

        皇帝许是许久不见有人敢这么大胆子和他说话了，一时间没有回复，周围的太监宫女屏气凝神，大气都不敢出，更使气氛压抑十足。

        朱瞻基拉了拉皇上的衣袖边“皇爷爷，答应她吧，这样有胆有识的女子，我很欣赏她。”

        “好，”皇帝很喜欢这位皇孙，既然他提了，一口答应道“朕准了，晚些会有圣旨送过去。”

        “谢皇上。”宝钗再次叩首。

        回到宫宴，圣旨拟好送了过来，当场宣读，除了答应宝钗的条件外，另赏了许多珠宝之物暂且不提。

        在众多艳羡的目光下，薛夫人是又开心又害怕，这女子科举她就从没听说过，皇上到底是什么意思？

        回了府，薛夫人还是放心不下，拉着宝钗问，一听是宝钗自己求的，大惊失色“你怎么胆子这么大，杀头怎么办？”

        宝钗过后想起来也的确觉得自己太冲动了些，还好皇上宽宥，便道“既然皇上给了我这个机会，必不能辜负，以后我也要像兄长一样闭门苦读。”

        第二日，薛蟠听说后匆匆赶来，黛玉，探春也在这。

        黛玉眼里带了丝艳羡，道“要是我也能科举，定不会比那些臭男人差，宝姐姐，你要争口气呀。”

        “自然。”宝钗笑道。

        “钗儿，”薛蟠死死盯着她手中的圣旨“皇上让你参加科举的事是真的？”

        宝钗将圣旨递过去“你自己看。”

        薛蟠接过，一字不漏看完，喜忧参半，妹子的才学他是知道的，只是宝钗这样举动，怕是没有哪户人家敢上门求娶了。

        圣意难违，薛夫人将宝钗房里换了一面大书架，薛蟠寻了上好的笔墨纸砚过来，其他姑娘亦是各有赠礼。

        但宝钗更想与另一人分享。

        “二郎。”

        多日未见，王冠清一听声音，忙情不自禁上前将宝钗搂在怀里“我还以为你再也不来了……”

        “没有，前些日子府里事太多，脱不开身。”宝钗从他怀里抬头，笑道“快放开我，我有好消息告诉你。”

        王冠清松开，笑问道“什么好消息。”

        宝钗绕到他书桌后，撑着桌子，一字一句道“我救了皇孙，皇上允许我参加科举，”她开心道“只要我通过院试，乡试乃至会试，殿试，就有机会做官，到那时，我定要让你以王冠清的名字堂堂正正出现在世人面前，定要让大明文武百官正视女子价值。”

        宝钗说完，发现王冠清脸色苍白，她忙收了口“是不是……我哪句话说错了。”

        “没有，”王冠清摇摇头，扯出一个笑容“很好，你的才学胆识并不比任何人差，钗儿，我相信你，一定会成功的。”

        “二郎，”宝钗声音柔了许多，抬眼道“上次我说的事你考虑怎么样了？”

        王冠清伸手抚上宝钗的脸“我思考了许久，凭良心来说，我的内心一度很煎熬，诚然，我想凭自己的能力给你一个家，可养家的钱仅凭一两年简直是痴人说梦，昨日，我辗转反侧，整整思考了一夜，那日若不是你寻我，恐怕我早就不在这世上了。”

        宝钗忙道“那你是同意了？”

        王冠清点头。

        “好”宝钗握住脸庞的手腕，柔声道“二郎，后日我便从贾家搬走，等搬回去，我就和母亲说你我二人的事，这几天我不来看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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