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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虚假故事(五)


符灿不是故意要和洲哥冷战的。

        但奉西洲的秘密在符灿心里始终有根刺。

        当然冷战的起因不全是因为奉西洲对过去五年的隐瞒,直接导火索是奉西洲所研究出的销毁法器的方法。

        符灿自然也是知道,这些危险的法器光是封印并不足以掩盖其危险性,只有销毁才能一劳永逸。

        但奉西洲在制作的时候只考虑了法器的坚固程度,为了满足他追求完美的要求甚至还加上了数层防御的法咒,几个法咒彼此联合形成坚实的壁垒,让销毁成为一件极为艰难的事。

        奉西洲已经对自己没预设自毁咒语的事情想得肠子都悔青了。

        “又失败了。”当奉西洲的魔力再一次注入法器却没得到预想中的结果时,终于忍不住长叹一声倒在椅背上。他顺手拿起杯子大口大口给自己灌下去已经凉透的茶水,冰冷的触感划过食道让他稍微清醒了些。

        奉西洲小声地念叨着自己没有时间了。

        符灿对研究一窍不通,他帮不上忙,只能默默地帮人按压太阳穴一些缓解压力。

        “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奉西洲忽然抬起眼认真地注视了符灿片刻,就好像是下定什么决心似的,随即又埋下头重新修改起手头的草图。

        奉西洲打算以点燃自身的魔力为代价引起法器共鸣,在法器内的魔力也燃烧殆尽后自然就销毁了这件法器。

        符灿坚决不同意奉西洲这么做。

        “不行洲哥,我不同意。”符灿难得如此坚决地反对奉西洲的决定,他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燃烧魔力毫无疑问是在损害对方的身体,“你应该比我更清楚你现在的身体状况……”

        接下来的话他说不下去了,奉西洲浑身损坏的脉络已呈现不可逆转的方式衰竭下去,还能支持魔力生成多久完全是个听天由命的未知数。他更不能由着对方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但他很快发现奉西洲对此全然不以为意,研究的方向已经完全偏向如何更高效的燃烧魔力。

        这让符灿气得直挑眉,他从没见过有人这么热衷于慢性自杀。

        “阿灿,你真的生气了吗?”

        桌上仍有奉西洲的那份午餐,但符灿却在看到他的时候就默默地端起自己的盘子走进厨房。

        当奉西洲本来也打算跟着他走进厨房时,面前的房门砰的一声被关上,把他直接拒之门外。

        “你别生气,我现在正在研究减小损害的办法……”但一边说着,奉西洲的语气越来越心虚,他当然知道自己研究的方向和减小损害完全不沾边,为了追求效率他几乎把别的部分全当成可以删减的细枝末节。

        房门另一边的符灿完全不加理会,甚至一会儿还传来了哗啦啦的洗碗声。

        奉西洲本打算在下午再完善自己的销毁法咒,但现在已经完全没有了研究的动力。

        他想自己的确是很对不起符灿的,他不能否认这一点。

        五年前当他失踪的时候,符灿还是个半大的孩子,奉西洲几乎无法想象对方是怎么一个人在没有帮助的情况下支撑过那段时间。

        他问过符灿符灿这个问题,对方笑嘻嘻地回答不知道怎么就过去了——或许符灿没有说谎,或许他只是轻描淡写的带过了自己的痛苦,奉西洲好笑地想阿灿哪里来的立场责怪自己不说真话。

        他们只是都不愿意让对方为自己担心。

        奉西洲集中不了精神,原本才思泉涌的灵感现在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好几次把笔悬空提起来想要写点什么,但脑子里却全想着符灿的事情,最后干脆把平铺着的草图推到桌面边缘,自己趴到清理出来的桌面上叹气。

        符灿是真的生气了,奉西洲看得出来,并且生气得很认真——符灿是个很好哄的家伙,或者是他总是很给愿意来哄自己的奉西洲面子。但是如果哪件事真的撞到对方的枪口上,那情况就全然不同了。

        奉西洲想,他记仇的符灿小朋友肯定会生气好几天。

        当奉西洲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开始着手修改草图上的法咒,原本一意孤行追求燃烧效率的法咒已经被涂改了部分,留出的空白给用以降低危害的咒语保存了充足空间。

        当他再次落笔时整个法咒已经被勾勒出来,虽然成型略有粗糙,却已经初见销毁法咒的雏形。

        奉西洲对此原本不是特别满意,整个法咒距离他最初的效率要求实在略有偏差。

        但这已经是在降低危害后能够达到的极限平衡,奉西洲看着法咒在手上逐渐运行,想现在就出去和符灿展示。

        但转念一想他又愣住了。

        阿灿现在还在和自己冷战呢。

        待在驱魔人协会的符灿今晚不打算回去,他还在生着洲哥的闷气,已经打定主意就算奉西洲道歉也不这么轻易地原谅他。

        这几天协会的任务并不重,很少有需要轮到符灿这种顶尖的驱魔人出场的场合。等到符灿自己当上驱魔人的时候才发现,这份工作全不是像洲哥那样三天两头跑到焦土中心屠龙,平时还隔三差五埋头在实验室里研究新的绝世法器。

        符灿更多被分配的任务几乎都是在焦土边缘巡视,配合法咒升级的实验——哪怕他已经成为了业内称赞的驱魔人,也仍然逃不开这种枯燥的日常工作。

        果然洲哥的工作只有洲哥能做。

        符灿叹着气想着自己几乎是从小在洲哥的神话里长大,到驱魔人协会之后也随处能看到洲哥的研究成果。但现在还认识洲哥的人已经少了很多,大部分新入职的驱魔人仅仅只是听说过这个名字。

        符灿恨不得拉一条横幅向大家炫耀他的洲哥到底有多厉害。

        新入职的驱魔人没见过符灿这么失魂落魄的时候,就好像不知从何处受到了严重打击似的,诧异地嘀咕着到底是什么样的恶魂能够让符哥头疼至此。

        这话正巧被符灿本人听到了,他抬抬眼朝对方笑起来,那个新来的驱魔人便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大概是想着符灿看起来真是个好相处的人。

        符灿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也到了被别人叫哥的时候。

        如果可以,他更宁愿当奉西洲喜欢的弟弟。

        他只好继续苦笑起来,也没和新人解释自己的烦恼并非来源于焦土和恶魂——要是仅仅是那种程度的烦恼反而倒不足为惧了,符灿在内心里偷偷把固执的奉西洲提到了比恶魂更高的一个等级。

        符灿在协会里待到了晚上十点,整个大厅再也没有别人。原本任务接待处的姐姐还好奇地过来看他有没有什么需要,但在符灿礼貌地表示拒绝后也没再进行交流。

        此时过度安静的空间似乎有些过了火,墙上的时钟滴答滴答几乎能让人感受到时间流逝的痕迹,符灿原本躲在协会是为了避开奉西洲,但现在一个人无事独处时却满脑子想的都是洲哥。

        符灿认定了自己不该是先道歉的人,但就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生着闷气坐在沙发上的样子像极了一只充满气的气球,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任性地爆炸。

        他知道再这么冷战下去迟早会有个人先行妥协,符灿自己不想妥协,他坚持认为自己没错——错的是不拿自己身体当回事的洲哥。

        但他也不想看到洲哥先妥协,符灿也知道奉西洲的想法没有错,危险的法器流落在外对方不可能无动于衷,要是让洲哥道歉毫无疑问就是在逼迫对方认错。

        符灿不想逼奉西洲违背他本人的意思。

        一下舒展开身体横躺在沙发上的符灿长叹一口气,越想越乱,他干脆把所有的想法都抛在脑后。

        忽然符灿猛地从沙发上起身,还是回去吧,他拿逃避不是解决办法为由终止了自己的较真。

        但实际上是他想见洲哥了。

        奉西洲还没睡,坐在客厅里等着符灿回来。他看了一眼墙上快过十一点的闹钟,想了想决定要是对方再不回来自己恐怕就得去协会找人了。

        正想着,奉西洲就听到门口咔哒传来一声开锁的声音,一转头就和刚回来的符灿面面相觑。

        “洲哥。”“阿灿。”两人的声音同时响起。

        “你先说吧。”“你先说。”又是同时开口。

        “洲哥,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

        符灿知道自己应该顾全大局,他不想再因为自己的一己私好阻拦奉西洲的计划,销毁法器的任务比自己的顾虑更重要,他也知道不能再有第二件被污染的法器出现。

        “我是想说,法咒已经被我完善了,之后我可以给你讲它具体的运行理论——”奉西洲说到这里忽然停顿了片刻,他不想让符灿以为自己是被迫修改了计划,于是又补充一句,“我觉得你说的对,降低危害的确应当是需要考虑的因素。”

        他把符灿拉到书房里,一点一点给人讲起自己的构思,最后犹豫地看了看对方的表情。

        阿灿好像没有再生气了。

        符灿抿了抿嘴唇,他知道自己本可以利用奉西洲的包容要求对方做更多让步,但转念一想,他干嘛要和自己的洲哥因为这些小事生这种得不偿失的闷气。

        事实上,他早就把自己说过不会原谅奉西洲的话忘到了脑后。

        他真是见不得洲哥向自己示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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