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白雪公主16

郁泠一直在去往白雪公主房间的路上，都还在思考克劳迪亚说的那句话。

        他百思不得其解。

        [统，为什么刺杀白雪公主的任务交给我了？原童话里不是让猎人杀的吗？]

        系统已经习惯剧情的变化了，但它也不知道原因，索性随便应付郁泠，[可能因为使唤你比较方便吧。]

        [……你觉得我会信吗？]

        [不会吗？]系统假装无辜。

        郁泠已经走到了白雪公主房门外，他听见系统的话顿了顿，[统，你必须得承认你现在越来越会装了。]

        [哪里，]系统谦虚，[那都是郁泠老师教的好。]

        [不错，]郁泠嘴角勾起恶作剧般的笑容，[希望回去举报你的时候你也能这么说哟~]

        [……]

        系统，系统立马装死。

        郁泠上一次听见白雪公主的消息还是在阿拉德汇报她出逃的时候，所以对于立马找到白雪，他并不抱希望。

        他试探着上前敲了敲由工匠精心打造的木门，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显露出主人的精致高贵的生活。

        敲门声不自觉带上了节奏，干脆、声音却不大，像是某种小动物故意发出的隐蔽声响。

        在郁泠停止敲击的下一刻，房门被从里打开了。

        门里的白雪公主依然温柔、美丽，乌黑的秀发披散在肩头，眼眶里湛蓝的眸子仿佛缀满了星辰。

        白雪看见门外的少年，怔愣了一下就很快平复情绪，“郁泠？”她笑道：“有什么事吗？”

        她侧身将房门完全打开，郁泠得以看见房间的全貌，白色亚麻布的落地窗帘被风卷起，房间带里有弧形的小阳台，带着少许细刺的藤蔓蜿蜒攀爬在阳台上，鲜红的花朵散发诱人的浓香。

        郁泠几乎都能想象出来，脸蛋漂亮的白雪公主静谧地站在阳台上，异常鲜嫩的红花衬托着她的脸颊，该是多么美好动人的画面。

        可惜，这样的能令世人为之动容的景象就要被他破坏掉了。

        郁泠头一次觉得自己是个坏人。

        [你是真的想要杀了白雪公主吗？]

        [当然不，]郁泠微笑，[杀死白雪公主，剧情还怎么走下去。]

        他只是惋惜这可能是她最后一次无忧无虑地站在这里了。

        再说，他也不觉得自己现在有这样的能力。

        “公主殿下，请跟我走吧。”

        白雪看着面前的少年担忧却诚恳的表情，不自觉上前一步，蓝色眼眸里写满了对郁泠的关心，“走之前，能告诉我原因吗？”

        她牵住身形细弱少年的手，比少年要高出许多的身影遮住大部分阳光。

        阴影洒在他的身上，郁泠顿了顿，像是有些难以启齿，但最终在白雪鼓励的眼神下解释道：“是王后……他、他想派人刺杀你。”

        白雪的神情没变，像是一点也不意外，她走出房间关上门，微笑着问郁泠：“那我们逃跑去哪里？”

        她没有用“走”，而是说的“逃跑”，就像他们是被恶意拆散的亡命鸳鸯一般。

        手背持续感受到温热的热量，细腻修长的手指包住他的手，郁泠向下瞟了眼白雪没松开的手，犹豫道：“黑森林。”

        两边的景色不断倒退，仿佛有一双巨型的手扯开幕布，奶油般的蓝天浮上松悬的云朵，好像最柔软的吐司面包。

        郁泠拉着白雪加速向前跑，他的长靴被荆棘划伤，白雪拖地的长裙也早被枯枝败叶上的灰尘所沾染。

        白雪看着前面的东方少年，他跃动的发丝跳着舞，她稍稍垂头就能看见那人柔软的发顶。

        他们形象凌乱，背着光线。

        好像是末世最后一次追逐落日的爱侣，黄昏在他们身上镀上一层光边，浪漫至死。

        他们已经跑到了美因茨选帝侯国和哈瑙国相接的黑森林，稠密的树木交织映错，黑暗、阴森是最佳的形容词，远远看去只觉得树林在冲他们张牙舞爪。

        在这里，树林遮蔽产生的落地阴影在朝他们涌来。

        郁泠迟疑了片刻还是带着白雪跑进了森林，与在外面旁观不同，真的进去时竟不觉得黑与暗，树叶参差形成的天窗泻下蜂蜜般稠亮的日光，泥土上光线斑驳竟然还有点好看。

        不过也是，这里毕竟是七个小矮人居住的地方。

        他们跑了太久太快，郁泠感觉到自己的太阳穴在突突的胀，他的肺部像是要炸了般疼，就连呼吸都变得极为艰难。

        郁泠停下脚步俯身微蹲，双手撑在大腿根上，十指骨节处都用力得发红，晕开在白腻的皮肤上，不免让人浮想联翩。

        他对着白雪摆摆手，嘴里喘着气，说出来的话也断断续续：“不跑了不跑了……就先……停在这吧，那些守卫就算要追也追不过来了。”

        他怕再不停下，自己就要跑死了。

        相比起郁泠差劲的体质，白雪只是脸上浮现运动过后的淡红，呼吸平稳，将郁泠逼得受不住的奔跑强度对她而言只是小打小闹。

        “那就休息一会儿吧。”马上就要天黑了，白雪捡起周围掉落的树枝。

        即将步入夜晚的森林气温骤降，会很冷，需要生火补充热量。

        郁泠看着弯腰到处拾捡树枝的白雪，她还顺便拾掇了一些能吃的果子。

        这具身体的体力实在是太弱了，双腿酸软无力，肌肉像是已经运动到极限。

        实在是太羞耻了，他的体力值竟然还比不上白雪公主。

        白雪将捡来的树枝与果实放在一起，转头瞥见郁泠满脸晕红，不像是运动过后的红润，而是从内里渗出的羞红。

        白雪不禁好笑，她将红色的果子分给郁泠一些，郁泠还是有点不好意思地接过，“谢谢。”

        他分开双唇，贝齿咬在圆润的果实上，透明剔亮的汁水迸溅，将他本就艶红的嘴唇变得更为晶莹。

        少年满足地喟叹，白雪的眸色幽暗，她将视线移开扫过飒飒作响的树木，声音温柔却并不甜腻，是很中性的嗓音，“可惜马上就要入冬了，森林里的小动物很多都躲藏起来，准备休眠。”

        “如果我们要待在这里的话，可能每天只能采摘能吃的果实充饥了。”白雪叹了口气，语气里忧心忡忡，少年娇弱的模样照进她的湛蓝瞳孔里，她的声音轻到不能再轻，“你明明……可以不跟我逃到这里的。”

        “是王后待你不好吗？”她柔声问道，态度像是在对待极为脆弱的生物。

        “不是的，”郁泠果断地摇头，单纯的眼睛明亮，他嘴角扯出大大的笑容：“我只是想帮你呀。”

        白雪怔住了，旋即脸上也融开满足的笑容。

        也许是她与生俱来的亲和天赋起了作用，本该无物的树叶间起了动静，毛绒绒的棕红色大尾巴露了出来，是一只憨态可掬的松鼠。

        “有猎物了。”白雪沉静地说道，她让郁泠不要发出动静惊扰到松鼠。

        眼神则专注锐利地盯着在树枝上蹦蹦跳跳的大尾巴松鼠，漂亮的眉宇凝成一条直线。

        与刚才的她截然不同。

        “要杀了它吗？”郁泠蹙起秀丽的眉头，担忧的神色跃然面上。

        白雪扭头，声音冷然：“如果不这样，你的身体会变得越来越虚弱。”

        她看着郁泠怔愣的样子，突然笑开了，像是刚才只是开玩笑，毫不在意树枝上的松鼠被惊动逃窜跑了，“我没有刀，不用怕。”

        她说话的语气又轻又柔，气声连绵，像是只为诱哄着不安的东方少年。

        郁泠下意识摸了摸胸膛，那把精致小巧的匕首就怀揣在他的衣襟下，沉甸甸的重量压在他的心头。

        白雪再次转身去摘取更多解渴的果实，郁泠也感觉自己的身体好多了，他试着起身，腿部的酸软减轻了许多，他能自如地走动了。

        他向自己的胸膛摸去，细白的手指触摸到镶嵌着宝石的刀柄，手指灵巧地翻动，匕首在他手里转了个圈，最终被握着掩藏在袖口里。

        白雪将捡来的树枝树叶全部堆成小山状，将这些提前点燃，火光燃烧跳跃着，有不少灰屑慌忙逃窜。

        她用长长的树枝戳了戳火堆，郁泠站着一直沉默看着她动作。

        谁料白雪突然开口，语气分外笃定，“克劳迪亚派来刺杀我的人就是你吧。”

        郁泠瞳孔微缩，怔在原地，脸色看起来慌乱不知所措。

        白雪饶有兴趣地看着郁泠的反应，将自己的发现娓娓道来：“逃跑的一路上都十分顺利，守城的人员也正好不在大门看守，没有追兵。实在是太巧了，让我不得不怀疑。”

        “郁泠，”她叫着他的名字，语气爱怜缠绵，像是在叫自己的情人，白雪目光怜悯地看着他，“你猜克劳迪亚是想让我发现，还是不想让我发现呢？”

        “……”

        黄昏将歇，落日追着山峦的影子，连风也不说话。

        火星仍然尽职地在一站一坐的两人之间跳跃、闪烁，火光将周围都抹上暧昧的色彩。

        “我……”郁泠试着开口。

        白雪打断了他的话，语调更为柔和：“没关系的，郁泠。如果这是你的想法的话，那我愿意被你杀死，”她勾起笑，连眉梢都尽是温柔，“但也只是你。”

        匕首应声落地，镶嵌在上的宝石即使被泥土污染仍然熠熠生辉。

        郁泠摇头，语气前所未有的坚定，“不是这样的，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杀你，不管是过去、现在还是未来都是。”

        “所以……”郁泠吸了吸鼻子，森林里的温度降得很快，即便燃着火仍然身体发冷，他不能再待下去了，“你快跑吧，跑进森林深处，跑得越远越好，让他们抓不到你。”

        火光柔和地打在郁泠的侧脸上，他看上去弱小却坚韧，白雪眸光微闪，他下意识蜷缩手指，想要触摸什么东西。

        “你天生该是能在蓝空中自由自在的鸟，而不是被困在花园里的月季。”

        郁泠一点点后退，神情有些留恋，但说完这句话就甩下白雪朝森林的入口跑去，他没回头看那道身影，他再不走就真的要冻僵了。

        一直跑到森林边缘，确认白雪没有追上来，他才停下脚步。不远处有一名猎人在捕猎，强壮矫健的身材，脚下已堆了好几头猎物。

        [你这是不仅没完成克劳迪亚给你的任务，还把匕首丢了。]系统淡淡地嘲笑。

        [等着瞧吧。]郁泠不着急反驳。

        他持着友善的微笑走向正在拉着弓箭弦的猎人，“你好，先生。”

        猎人闻声回头，看见的是一名穿着不菲，即便身上沾着枯叶，仍然动人心魄的琥珀眼少年，他不自觉软了声音，“有什么事吗？”

        “虽然有些唐突，但我还是想问，我能使用你捕猎的鹿吗？”

        猎人垂首看了眼血迹横流的小鹿，十分大方的同意了，并且询问道：“请问我有什么能帮你的吗？”

        “我需要它的心脏。”郁泠挂着礼貌的笑容。

        猎人点头，“乐意效劳。”

        [耶耶，厉不厉害？]

        [……呵。]

        等郁泠赶到城堡时，天际已经完全变暗了。

        他匆忙跑进地下宫殿，鬼火无穷无尽般燃烧着，克劳迪亚还在王座上等着他。

        郁泠双手托着质量上好的木盒，指腹感受到滑腻的触感，像是鹿血从木盒里渗透出来，他将木盒交到克劳迪亚手里，就低头不语，仿佛是样貌精致的大型人偶。

        克劳迪亚垂着深绿色的双眸，环扣被轻松打开，他看着木盒里装着的血淋淋的心脏，血液像红酒般浓稠摇晃。

        他嗤笑一声，“你天生是空中自由自在的鸟，而不是花园里的月季。”

        “嗯？”克劳迪亚脸色不变，嘴角令人不安的弧度却越来越大。

        郁泠惊恐地瞪大着眼，看着优雅的暴君缓缓起身，一步步朝他走去，从脚底升起的寒意自背后攀附。

        他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记忆、线索从他脑海里闪过，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伸手一把摸住了一直吊在衣领处的项链。

        [统，这个镜子项链是……]

        短暂的沉默过后，系统声音沉重地回答：[是魔镜的一部分碎片。]

        克劳迪亚已经走至他眼前，伸手在他因惊吓而苍白的唇上不轻不重地按压，像是要将它压回原来的颜色。

        “你太不乖了，也许我应该将你彻彻底底锁在房间里。”

        他看着郁泠慌恐的神色，轻笑：“放心，那是王国最有名的工匠为你量身打造的锁链，不会痛的。”

        郁泠还是不住地摇头。

        克劳迪亚凑近他，嘴角浮起恶意的笑，“对了你还不知道吧，你认识的骑士——冯，就是白雪公主。”

        哦豁。

        玩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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