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谁对谁错

顾辞不知道究竟是怎么熬过那一段时光的，现在往回看，只觉得有些匪夷所思，毕竟同样的经历若放在此时此刻，她没有那个勇气说此时的自己就能承受那些，或许就是因为当时太小，不懂得什么是解脱，所以才会活了下来。

        有时候连她都会觉得难以想象，像顾家这样的一个家庭，怎么会有这么严重的迂腐思想，如果她是一个外人，或许对于这些故事会有存疑的态度，那毕竟是自己的至亲，可惜的是，顾辞不是旁观者，她是彻彻底底的经历者。

        因为经历过，所以才看清了人性的扭曲和可怕。

        这些年，她生活在许家，却从来不回头去看，不是不敢，而是觉得那些都是没有用的，对顾家和顾老爷子的恨已经恨到了骨子里，不需要靠那些回忆去铭记些什么，只是现在她开口像说故事一样的把自己的经历将给江城听，才觉得内心平静到连自己都诧异。

        倒是她自己的故事让江城红了眼眶。

        江城一直都知道顾辞在顾家生活的并不是很好，也猜测过一些什么，却从来没想过竟会糟糕到这个程度，这是他做梦也没有想过的事情，如果早知道，早知道在自己离开，在她被顾家接走之后会令她生活的这般辛苦，他当初说什么也会把她留在身边。

        哪怕，万劫不复，也好过现在这般听她风轻云淡的像讲一个别人的故事，却让自己的心犹如在油锅里滚了又滚，疼到麻木。

        可是，没有如果。

        顾辞看着江城的眼睛，缓缓笑了：

        “你这幅样子，是要哭吗？”

        江城说：

        “疼吗？”

        顾辞懂，于是淡淡的笑：“疼，但已经过去了。”

        “恨吗？”

        顾辞愣了一下，随即点头：

        “恨，因为做不到原谅，就只能恨了。”

        江城看着她：

        “我是说，你恨我吗？”

        有些原因江城不能说，也不愿说，可江城也无可否认顾辞的遭遇却是在离开自己之后才造成的，他到现在都还清楚的记得当初那么小小的她究竟对自己有多么的依赖，宛若自己就是她的全世界。

        可大概她永远都不会知道，当初就是她以为的这个全世界毁了她最为真实且幸福的世界。

        顾辞大概明白江城这么问的原因，她记得自己在当初知道他就是江叔叔的时候说过这个话题，可现在看来，他似乎把自己当时说过的话忘了，既然如此，顾辞也不介意再多说一次：

        “江叔叔，事情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什么也回不去，也更改不了了，你当初救了我，在我因为父母的去世而刺激的双目失明的时候，是你治愈了我，我感激你还来不及，又怎么会恨你？你离开一定有你的原因，我没有资格去追究什么，毕竟当初的那场车祸不是你造成的，而你原本没有那个义务去照顾我，我不能忘恩负义。”

        顾辞没有发觉，在自己说完这些话的时候，江城闭了闭眼睛，继而遮住了他满目的悲痛。

        那个时候的顾辞还以为他尚且沉浸在自己故事的哀伤中，只想要宽慰他，所以她什么也没有再说，只是踮起脚尖吻上了他的嘴唇。

        冰凉一片。

        以往这个时候，江城都会反客为主紧紧的抱住她的，可这一次他没有，他只是睁开眼睛，认真且专注的看着她，眼神里的情绪太过复杂，以至于顾辞完全没有明白里面蕴含了什么。

        她吻了很长一段时间，脚也疼了，脖子也酸了想要放弃的时候，江城才伸出手紧紧的箍紧了她的腰，却又一次意外的没有加深这个吻，只是抱着她，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顾辞全身都有些疼痛，她甚至一度怀疑自己的腰会折在江城的怀抱里，但她没有抗拒，这样的依偎拥抱又何尝不是一种心疼呢？即便最后他们依然逃脱不了分手离婚的结局，这一秒，顾辞就已经觉得拥有了所有。

        江城把她放在床上的那一刻，顾辞专注的看着他，就像看着他的全世界，他垂眸也看着她，眼睛里依然沉的化不开，但他的话却一字一句的捶在她的心口，他说：

        “阿辞，对不起……”

        顾辞缓缓笑了，伸出手环抱住他的臂膀，主动吻上他的唇，她说：

        “没关系，我那么喜欢你，又怎么舍得怪你……”

        这个晚上，江城一改之前的强硬霸道作风，对她极尽温柔缠-绵，他觉得自己是残忍的，是罪孽深重的，但与此同时，他也是爱她的，只是小心翼翼到连自己都开始恐慌。

        结束的时候，江城抱顾辞去浴室清洗，原本困意弥漫的她却在被他重新放在床上的时候开始渐渐清醒，江城钻进被窝的时候，她正看着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什么，江城的心没由来的紧张了一下，连抱她的手都停在了半路，不敢动作，只能轻声问出：

        “在想什么？”

        顾辞被扰了思绪，侧过头看他，继而笑了：

        “没什么。”

        她的笑容里还是江城熟悉的清澈，于是放下心来，将她拥入怀中。

        江城其实很想抽烟，可最后却在探身的时候停了动作，他想起了顾辞上次对自己说的话，‘一起戒烟’，虽说是玩笑，但江城知道自那之后顾辞再也没有抽过烟，连客厅洗手间她藏匿的烟都消失了。

        她在用实际行动向自己证明，他想让她做的，她都在做，她很听话。

        那么他也应该这样。

        江城没有继续的动作让顾辞微微抬起头看他，随即问出声：

        “怎么不抽了？”

        江城垂眸看她，笑了笑：

        “不抽了，的确不是什么好东西。”

        顾辞愣了片刻，随即也跟着笑了，紧紧抱了抱他，许久没有说话，却也没有睡意，很久之后江城察觉到她呼吸平稳，以为她睡着了，却在准备小心翼翼将她放下的时候才发现她是睁着眼的，只是不知道在想什么。

        今晚第二次，江城在顾辞的身上察觉到了害怕的情绪，他甚至感觉到自己连询问的勇气都是欠缺的，但他却必须开口：

        “困了就睡。”

        顾辞轻轻摇了摇头：

        “江叔叔……你说，我是不是个恶毒的女人？”

        江城闻言微微蹙眉：

        “怎么这么说？”

        “当年的我不过6岁，可经过父母的事情我也知道什么叫死亡，所以我知道自己推那个女人的时候在做什么，所有人都觉得我是想杀了她腹中的孩子，可是只有我知道，我是想杀了他们两个，只可惜，最后她活了下来。”

        顾辞静了静：

        “6岁的我，有着那样的心思，其实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可我没有后悔，再给我10次机会我还是会做同样的选择，我的确是想让她死，毫不犹豫。”

        江城拦了拦她，让她更为贴近自己，轻吻在她的额头：

        “阿辞，你的选择没有任何错误，也并不恶毒，那只是一个正常人在那样情况下最正常的选择，你不知道我有多感谢你当初的选择，如果不是你当初的果断和决绝，或许现在我也不能像现在这般拥抱你。”

        顾辞闻言笑了笑：

        “话虽然如此说，但一个小女孩就有那样沉重的心思确实有些可怕，况且之后我也做过很多不好的事情，虽然没有那件事严重。”

        顾辞做的那些事，江城有些是知道的，比如说这个房间安装摄像头的事情，他知道顾辞是从一开始就知道的。

        从沈言那里拿回来的电脑，里面的存档江城虽然没有全部看过，但大致的都扫过一遍，因为要确定里面没有什么对顾辞产生威胁的事情，所以他自然而然的看到了顾辞发现窃听器和摄像头的镜头。

        她在很早的时间里就已经知道自己的这个房间不安全，只是没有在最开始的时候说出来，而是选择了一个她觉得对她比较有利的时机，她不惜用自己的隐私做筹码来换取自己想要的，江城在知晓的时候确实有些难以置信，可最后他默许了，甚至觉得，这样也没什么错，毕竟起因终究是沈言，她只是借力打力而已。

        经历过那样的童年，没有变的愤世嫉俗，没有变得仇视社会，他已经觉得恨庆幸了，这样有些阴暗的小心思其实才是最自然的，如若不然，那些黑暗岁月对她的影响，究竟又要如何去排解呢？

        “阿辞，世界上有很多灰色地带，我做过的很多事情说出来你也未必就能认可，所以即便你做过一些自认为不好的事情，但我相信每一件你都不是以害人为目的的，我也相信如果不是别人来招惹你，你也不会主动去做什么，我不希望你是软弱可欺的，这样有些小心思的你很好，总不至于让我太过担心你会被别人欺负了去。”

        江城的话像一种肯定，让顾辞一颗跳动不安的心渐渐平和下来，她知道自己的故事可能会让江城觉得心疼，可她也害怕自己做的那些事情会让江城觉得害怕，好在，他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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