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曾经曾经2

那一刻，顾辞吓傻了，她因为被秦蓉大力的推开而在马路上翻滚了好几圈才被迫停了下来，粉色的公主裙已经肮脏不堪，手肘和膝盖处也多了好多擦伤，就连额头上都传来钻心的疼痛，可是她没有哭，她看着不远处爸爸和妈妈一动不动的身体，没有哭。

        整个世界都似乎安静了下来，有鲜红的颜色开始在她的眼前渐渐迷漫开来，后来她看到顾萧动了动。

        顾萧已经分不清此时此刻自己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状态，全身不觉得痛，却渐渐的不受控制，他知道这不是什么好现象，保持着仅存的一点理智，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去环顾四周，在看到顾辞安然无恙的时候，他微微笑了。

        一切都值了。

        然后顾萧看向了不远处的秦蓉，虽然他在车子撞上来的那一刻紧紧的抱住了她，可是巨大的冲击力还是将他们分开了一段距离，此时此刻，她安静的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完全没有知觉。

        有血从她的身下缓缓流出，刺痛了他的双目。

        顾萧抬了抬沉重的手，吃力的反了个身，缓缓的向着秦蓉爬过去，每一个动作都在消耗他的生命力，但只要更靠近秦蓉一些，他便觉得更有力量了，终于，他握住了她的手。

        也不知是她的，还是自己的，双手相触的那一刻，谁也没有温暖了谁，刺骨的凉。

        顾萧的动作让呆滞的顾辞渐渐有了反应，她顾不得身上的疼痛，爬起来跑向顾萧和秦蓉：

        “爸爸，妈妈……”

        秦蓉没有反应，顾萧看着她的胸口，那里已经没有任何起伏的痕迹，他闭了闭眼，有液体从眼眶中滑落，维持他生命力的支撑似乎也在这一刻消失殆尽，他觉得疲惫极了，排山倒海的疼痛涌上来的时候，他只来得及紧紧握住了顾辞的手，却没有说一句话就闭上了眼睛。

        死亡。

        6岁生日这一天，秦蓉和顾萧用自己的生命教会了顾辞什么是死亡，她没有哭，呆滞的坐在他们两个中间，像一个木偶，任由他们的血染红了自己漂亮的裙子，然后她什么也看不见了。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轻轻将顾萧的手从她的手上移开，继而用自己温热的手包裹住了她微凉的小手，顾辞抬头看他，却只是一个模糊的轮廓，但她记得他的声音：

        “跟我走。”

        那是顾辞和江城的第一次遇见。

        顾老爷子知道自己儿子和儿媳死讯的时候第一反应是不敢相信，可待确定了这个消息的真实度，直接晕了过去。

        他后悔莫及，却也只能派人去接回了儿子和儿媳的尸体，以及身怀顾家骨肉的孙芸芸，那个时候不知道是故意还是无意，他忘记了自己还有一个孙女，一个叫顾辞的小女孩。

        后来顾辞总是忍不住的在想，如果当初顾老爷子忘记了自己，又或者故意将自己仍在异国他乡的加拿大，或许她的人生也不过如现在这般样子，可是没有如果，她在江城身边待了一个月之后，眼睛痊愈的同时江城也跟着消失，然后顾老爷子的人出现。

        顾辞回了国，迎接她的不是亲人对于她失去父母的安慰和关心，更不是疼惜和爱护，是长达两年的无尽折磨，她在这两年的时间里懂得了什么是狠，什么是恨，什么是冷。

        一个月后顾辞回到顾家的时候，孙芸芸已经名正言顺的住在了顾家，顾辞不知道她和顾老爷子达成了什么约定，但她无疑是成功的，用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得到了自己想要的，而顾辞这个名正言顺的顾家千金，却不如她这个破坏别人家庭，出卖肉体和自己孩子的第三者。

        顾老爷子在见到顾辞的第一时间就给了她响亮的一个耳光，她整个人都被打了出去，耳朵里嗡嗡作响，她几乎听不到爷爷那咆哮的声音，等到她稍稍缓过来，脸已经肿了半高，也听到爷爷那句狠毒的话，他说：

        “……赔钱货，丧门星，如果不是你，我儿子根本就不会去什么加拿大，小贱人，你害死了我唯一的儿子！”

        一个长辈，对自己至亲的晚辈说出这样的话来，在她最需要关爱的时候。

        孙芸芸就像童话故事里恶毒的继母王后，对小小的顾辞她先是提出不让她继续上学，后来就连家中的佣人也清闲了下来，因为顾辞要把他们原本担负的工作接过来，孙芸芸说：

        “顾家的钱可不是大风刮来的，总不能白白养了你。”

        一开始，还有佣人用可怜的眼神看着她，可后来的后来，连佣人也不把她当顾家的千金小姐了，因为孙芸芸的一切都是顾老爷子默许的，他们又有什么办法呢？无所谓的同情和可怜，只会让他们自己惹到了不该惹的人，克扣了工资，增加了工作，是他们所不愿的。

        她不再有新衣服，就连之前的那些也被孙芸芸用剪刀剪坏了，她说：

        “穿这么漂亮做什么？你还以为自己是顾家的小公主吗？”

        她不再有自己的房间，漂亮温馨的公主房不再，她住进了阴暗潮湿的仓库里，孙芸芸说：

        “你要记住自己的身份，你只配住在这里，将来这里的一切都是属于我和我儿子的。”

        顾萧和秦蓉如果天上有知，不知道看到这么小的顾辞已经狼狈破败到这个地步，究竟作何感想？会不会后悔当初推开了她，没有带她一起离开这个世界，如果一起走，或许她会生活的更幸福一些。

        6岁的顾辞虽然不是很明白当时的顾萧和秦蓉究竟在争执什么，但她多少也明白，是因为孙芸芸肚子里的那个孩子，每当她看到连爷爷也礼让孙芸芸几分，顾家上上下下都要看她脸色的时候，她就忍不住的在想，如果不是这个女人，自己不会失去自己的爸爸和妈妈，也不会生活的像个小乞丐。

        是，她像个小乞丐，原本就不胖的她已经可以用骨瘦如柴来形容，白皙细腻的小脸也时时刻刻都是脏兮兮的看不出原本的面貌，她不是没想过离开这个人间地狱，毕竟即便是这么小的顾辞也是有本能的，她本能的觉得顾家围墙外面的世界会更美好一些。

        可她没有走，她有重要的事情要做。

        8月末的一天，孙芸芸已经怀孕7个月了，她已经在这样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中习惯了，肚子里的孩子让她享受到了这辈子都不敢想象的生活，她开始觉得这一切都是属于自己的。

        她已经和顾家达成协议，即使孩子生下来也不会离开，顾家给她的那些钱和整个顾家比起来，什么都不是，她没有那么傻，更何况将来顾家的一切还不都是自己儿子的，即便她忍耐几年，也就什么都有了。

        可孙芸芸没有想过，就在这一天，在她午休起床下楼的时候，一直藏匿在盆栽后面的顾辞会将她狠狠的推了下去。

        孙芸芸没死，但孩子没有了，顾老爷子原本忍耐孙芸芸也不过是看在她肚子里孩子的份上，如今孩子没有保住，那些协议也就自然不作数，他甚至连孙芸芸在医院的医药费都不肯付，当即和她撇清了所有的关系，不再管她的死活。

        顾辞的目的的确达成了，可她也并不好过，如果说孙芸芸让她过上了小乞丐般的日子，那么顾老爷子就开启了顾辞生不如死的日子。

        她从阴暗潮湿的仓库搬到了小阁楼，顾辞记得那里有一扇窗，小时候秦蓉曾带自己上来过，看树上的小鸟，可那扇小窗在她被扔进来之前就已经封上了，这里没有一丝的阳光，像极了地狱。

        顾老爷子狠狠的踹了她几脚，在她呼吸都开始变得微弱的时候，冷声开口：

        “贱人，当初我就不该心软把你接回来，让你死在外面才好，你不仅害死了我的儿子，现在让我的孙子也胎死腹中，既然你不仁就不要怪我不义！从今往后这就是你生活的全部地方，我会再养你个几年，等你发育有了生子的能力，我就让你把我的孙子还回来！再怎么说你身上也流着我儿子的血，就算不是我顾家正统的血脉我也认了！”

        那个时候的顾辞不知道顾老爷子说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可这样的一句话却常年的在顾辞耳边回响，等她稍大以后，明白这些话的含义，只觉得恶心至极，她不明白为什么一个老人会对自己的孙女有这样残忍且龌龊的思想。

        顾老爷子将顾辞养在阁楼里，像养一个宠物，脚上带着粗粗的铁链，可顾辞总觉得自己连一个宠物都不如，毕竟宠物还有出去放风散步的一天，而她每天面对的只是别人吃剩下的饭菜和无尽的黑暗。

        每个星期有5天的时候，顾老爷子都会上来阁楼，他有时会打开灯，有时不会，但他的手上总是拿着大小不一的针，总能在黑暗里找到她的位置，然后发疯一样的刺向她的身体，听到她的叫声才觉得畅快，嘴里还不停的叫骂着：

        “丧门星，赔钱货，小贱人，畜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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