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康拉德庄园（二）

“咳……”江安猛地坐起，随后便是一阵头晕脑胀“这里是哪？”

        他茫然地扫视附近，听的头上有人道“这里是地铁站台。”

        “年纪轻轻怎么在地铁上昏过去了？”说话的是个约莫五六十岁的老妇人“幸好有个不错的年轻人，帮你检查了一下。”

        江安趔趄一下起身，他的腿有些麻了。看向一旁的陌生人来往不断，突然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随后便意识到了，在公共场所这样瘫着不好，他小声解释了一下“我有急性低血糖，不好意思。”说着便挤出了人群。

        江安站在公共卫生间的镜子前，小心地检查着脖子，一圈深红色，像是被项圈栓过一样，充满了粉色的味道。

        他尝试把衣服往上拉一拉，可是短衫并不具备这样的功能，而且脖子上的红痕，火辣辣的疼，手指不小心碰到时，嘴里总要溢出些旖旎的声音。

        刚才地铁里的女鬼，多少有些匪夷所思了。江安这时再想，也有种梦里的恍惚感，下个念头就是那个花纹礼帽在哪？

        他有些迫切的想要知道，为什么发生这种事，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按照江安的性子，如果不知道结果，他可能以后都不坐地铁的，还会睡不好觉，甚至绝食。

        “小哥哥，你的电话响了。”江安从呆滞的状态惊醒，看见唤他的陌生人已经走了，于是拿起了手机。

        先看一眼时间对不对“7:43”，没问题，再看向是谁给他打的，这是他的室友——李乐生，翻看通话记录，李乐生已经给他打了四五个电话了。

        他的这个室友，时间观念好的离谱。如果说约好了7:30见面，他也许会提前一个多小时出门，宁可早到不可能迟到。

        江安不敢耽误了，忙接听，听着电话那边的语气不算友好“江安，你在哪？”

        “我刚下地铁，马上到。”话音刚落，李乐生的电话便挂了。

        李乐生坐在车里，百无聊赖地看向往来行人，眉间微蹙。直到看见江安出门，傻乎乎地寻找自己时，等人的怨气才消散了不少，嘴角不自觉勾了下，亮了车灯。

        a站口还是两米高的穹顶，连绵小雨，因为人来人往多了不少烟火气。

        江安在雨中小步跑着，上车时，发丝已经被雨水打湿了。李乐生递过毛巾笑着说：“给你打了那么多电话都不接，安同学真是忙呢。”

        江安嘿嘿傻笑一下，接着睁大了眼睛，他的正前方，有一个高大的男人，戴着花纹礼帽，正靠着座驾打电话呢。

        他有些手忙脚乱地解开安全带，还没等下车，李乐生已经按住了他的肩膀，有些疑惑地询问脖颈上的红痕。

        “这是怎么了？”

        那个高大男人已经上车走了，不过两三秒的时间，江安微微失了下神，这在李乐生的眼里，分明是被非礼后，有些难以启齿罢了。

        这件事情，非常微妙。

        今天是江安来到城市的第三天，打工的第二天。江安是个孤儿，他找工作很困难。李师傅家的工作，是李乐生帮忙找的。

        李乐生心知肚明，李师傅家到地铁口也就十分钟时间，可是江安不知道从哪坐地铁回来的，脖子上还有一道暧昧的红痕，而且精神状态也不太好。

        平日里，李乐生把江安当成弟弟看待，哪能允许江安被渣男欺负，当时脾气就上来了。“到底怎么回事？哪个挨千刀的欺负你，我这就去锤他！”

        “没…没事”江安埋下了头，脑子快要炸了，吞吞吐吐说“我想给你买礼物，结果走错了路……”

        李乐生并不认同这个结果，但还是松开了江安“回家还是去吃饭？”

        “生日快乐，给你过生日。”江安低着头小声说“去橘子街好吗？”

        “嗯……”

        生日还是要过的，江安本来想着橘子街可能会因为小林的影响，低迷一段时间，不过现在看来，倒是没有变化。

        万灯璀璨，人潮不息。有些像赛博朋克似的装潢，一栋楼挂满了牌匾，粉的红的led灯，每一层都是熙熙攘攘的模样。从一侧入口进入，对面的建筑足有四百多米高，这里的人，都叫它“康拉德”，灯红酒绿正是此间。

        不多九成以上的人，都是为了橘子街的小吃和大排档来的。

        李乐生心疼室友的遭遇，哪怕一路上江安和他讲了三四遍急性低血糖的事，李乐生也坚定的觉得脑子里的版本才是真的。

        江安越讲，李乐生越觉得事情不对劲，但为了顾忌江安的敏感心思，终究是什么也没说出口。

        两人寻了个大排档坐好，上了一份花毛一体，还有一大份扎啤。

        李乐生道：“明天我和李师傅说，你就不要去了，休息两天，我再给你换个工作。”

        江安点头，默默在心里感谢着李乐生，他对李师傅家的工作并没有不满，李师傅对他很好，但是作为一个漂泊的人，独在异乡，还有人能这么照顾他，这是他非常满足的了。

        橘子街的店家都是有外卖服务的，这里的人又很喜欢拿报纸包食物，于是每家店前都会有一筐报纸。

        江安起身，随手抽了一份回来，这是当天的。不过内容却和地铁里的不一样，地铁报纸的内容多数是小林。

        现在则是“娱乐百分百”“体育快乐”之类的闲散杂文，江安默默把报纸收好，他在车上想了一路，到底要不要和李乐生说一下地铁里的事。

        最后还是算了，李乐生一定会担心自己，而且这事情也实在不好说出口。

        “那个条纹礼帽是谁啊？”李乐生吃着肉，把嘴里塞得满满的“你们认识多久了？”

        江安扶着额，“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刚认识。”

        “咳咳！”李乐生呛了一下，抬头用不可置信的表情看着江安，随后又像是自作安慰一样道“算了，你开心就好。”

        桌子上的吃食很多，江安又不是个挑嘴的人，随便吃一些心情就缓和了好多，正当午夜，李乐生喝的烂醉，江安则是喝了一肚子果汁。

        总要有个开车的，扶着李乐生走出没多远。一个满脸茫然的小姑娘像是在人群中忘掉了去路，她穿着三中的校服，衣袖下有些脏脏的，就像是班上的那些男孩子，因为没有洗校服而留下的桌子痕迹。

        整体看也没有多亮眼，但是江安一眼就认出了他，这是小林。

        他不知道小林为什么没事，为什么茫然地走着午夜的闹街，但是心里隐隐有种感觉，让小姑娘自己走下去，肯定是不对的。

        江安点着烟，安抚了一下心情，很快地找了家宾馆把李乐生安置好，随后在不远处看到了小林。

        他犹豫了一下，毕竟地铁里的怪事和小林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这个小姑娘死没死，是不是人，江安都有些分不清楚。

        于是，江安保持了一段距离，竭力把自己隐藏在人潮里。看着小林朝着康拉德走去。

        “先生，您不能进去。”康拉德的招待如是说。

        江安蹙着眉，他了解自己的打扮适合去吃什么，平时也不会特意到这种地方丢人，可问题是，小林为什么能进去呢？他也是这么问的。

        那个招待后面说了什么头昏脑涨的话，江安是忘了的。但有一句话，他记得很真切“小林是被什么夫妇收养的孩子……”

        江安本来在这栋靓丽的建筑下就有些拘谨，现在听说小林是什么夫妇的孩子，再一想康拉德的安保，小林一定是很安全的，起码比自己有保证。

        他觉得自己多虑了，郁郁地往回溜达，站在橘子街的宾馆前，江安才堪堪回过了神。

        整条街三百六十五天都是热闹的，江安很喜欢这种喧闹，他一偏头，看见那个气场十足的条纹礼帽，那个条纹礼帽就是走着，旁边的人也会和他保持距离的，就是这么不讨喜。

        条纹礼帽看到了江安，眸子里永远是冷淡的。看人的眼神跟看物品没什么两样，打量一眼就过去了。

        江安叹息一声，好歹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冷淡就冷淡吧，还能咋样，再一想，条纹礼帽来橘子街定然不是为了自己，和小林说不准有什么关系。

        他小步倒腾了过去，不自觉地垂下头，小声道：“小林是花花太阳福利院的儿童，现在在三中上学，被一对什么夫妇收养了，刚才去了康拉德。”

        江安声音压得很低，像猫儿的呢喃，在大街上这么讨论人家小孩是很奇怪的，不过条纹礼帽耳力不错，他听到了，还回了一句“我叫杜佳暮，在西郊医院工作。”

        江安本以为自己又要被无视掉，甚至觉得刚才是不是幻听了，就听到杜佳暮又说了一句“一会可能有意外发生，跟我走。”

        这是命令的语气，江安歪着头想起了地铁中的一幕，他不禁打了个颤，但是李乐生还在这，橘子街还有那么多人，都会在“意外”中吗？还有杜佳暮是什么人，会不会是隐藏起来的超级英雄？

        他知道自己是个没文化的，脑子里的东西也说不准多科学。但就算为了李乐生，江安也想帮些忙。

        于是，他跟在了杜佳暮身后，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杜佳暮也没说什么，完全无视了江安。

        康拉德庄园前，一道蔷薇纹栅栏门处，一地被雨水打掉的落叶，不知道是不是提前打过招呼，招待并没有拦杜佳暮。

        江安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也进了这方天地。

        庄园外围是花团锦簇，中间种着一颗繁茂的大榕树，枝盖如伞，各类葱郁的绿植夹道出分叉的小路，这里太大了，江安觉得眼前空旷的有些发慌。

        杜佳暮则完全没有这种顾虑，他走到哪都是从容的。

        江安脑子空白了许久，无措地埋头摆弄手，直到了大堂，他有些畏惧这个地方，觉得自己是不该进去的。

        “江安。”杜佳暮进了门，回头唤了江安一句“别发呆了。”

        “唔。”江安埋着头，再度回到杜佳暮身边。这里的人多了，杜佳暮也开始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虽然没一句是和江安说的。

        杜佳暮端着杯酒，寻到了迈耶夫人的去处。

        这就是收养小林的那对夫妇了，听人家说，是一对德国人，在神州住了很长时间的。

        夫人梳着一头飘逸的金黄卷发，皮肤苍白，两颊内陷，骨架偏大，但还是很消瘦的，看上去三十七八的岁数，中文说的很流畅。

        小林站在夫人身旁，穿的也不再是校服了，一套束腰露肩的长裙，弱弱地睁着大眼睛，努力摆出微笑，看上去比紧绷的江安能稍松懈一点。

        江安跟着杜佳暮被引荐后，打过了招呼，便继续埋着头，不看夫妇一眼，他真的一眼都不看，只看旁边的地砖。

        他有些不由来的紧张，但还是想着乌七八糟的事情，比如杜佳暮到底是不是超级英雄，再比如杜佳暮要怎么和夫妇说小林的事。

        脑子里自动播放了一出情景剧，沉溺其中，像只躲避危险的鸵鸟。

        “江先生？江安。”江安一抬头，正好看见杜佳暮看着自己，一边边喊着“夫人邀请我们之后去参加晚会。”

        江安茫然地点头，然后小声道：“谢谢夫人。”

        刚才的一切他都没有听清，只觉得有些丢人，却不料手上被覆盖上了温热，那是杜佳暮抓住了他的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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