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2章明家有女初长成（二）

明英仇想以明怀瑾为媒介，修复与明怀璧之间的祖孙情。

        虽然这祖孙情从来不曾存在，更谈不上修复。

        但明怀瑾即日便要南下这件事却是是实实在在，且刻不容缓的。

        慧慧不能随行，便忙不迭地为小姐打包行李，吃的、用的、玩的，足足装了两辆大车。

        明怀瑾看得咂舌，道：“需要带这么多么？少装一些罢。”

        慧慧无奈，只好将包裹减了又减，最后腾了一车出来。

        明英仇指派明氏豢养的顶尖高手随行护卫，一路车马顺行，径往南去。

        这一日已靠近无尽江边，一行人在渡口附近的脚店稍事休整，等待与自剑阁而来的明怀璧汇合。

        想到过不多时便能再见兄长，明怀瑾又是兴奋，又是激动，还带着几分经年分别的情怯。

        中陆女子的容貌是不能给父兄和丈夫以外的男子瞧见的，因此明怀瑾一出马车，就用幂离将自己全身遮得严严实实，只微露出一双祥鸾纹样的云头履。

        一行人以“山川剑”肇文鸳为首，簇拥着明怀瑾进入。

        只消把这位明家小姐送到她哥哥“相思剑”手中，他们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如今无尽江就在眼前，而“相思剑”正在接应的路上，不日便可相逢，众人都有些庆幸，心情也都免不了开始松缓。

        而恰恰便是在这种时候，最容易出岔子。

        原来这家脚店聚集了天南海北的江湖好手，几乎都是预备前往舞阳城，与朝廷使团汇合，一同奔赴幽洲的武林名宿。

        明氏众人大摇大摆地进入时，自然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

        明怀瑾本希望要一座雅间，但情况不允许，只好让店家腾出一楼靠窗的桌椅，并置了一座落地屏风。

        店伴上了点心和茶，其他人或在马棚，或坐门口，也不讲究，随意吃用。

        为了避嫌，肇文鸳并未与明怀瑾同席，只一直保持警惕，格外关注她的动静。

        他知道这家店内鱼龙混杂，却不知“相思剑”何时能到，虽然他手底下都不是滥竽充数之辈，但世事无绝对，他不希望在这种时候出什么纰漏。

        明怀瑾体谅他们辛苦，道：“兄长应该在路上了，多谢阁下一路保护。”

        肇文鸳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小姐客气了，不辛苦。”

        还要再说，却见他的手一颤，碗里的茶汤忽地洒了出来，一地的水迹，淋漓得刺目惊心。

        肇文鸳心头悚然，再看其余帮手，皆无声无息地倒地，显是已遭了毒手。

        好厉害的毒物！

        肇文鸳又惊又怕，惊的是竟有人能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作手，怕的是，此人有如此手段，今日一劫，恐难善了。

        “小姐……”

        他下/身僵硬，感觉到一阵浸骨寒气正从脚底寸寸蔓延至全身，即便他以功体强抗，腰部以下仍是毫无知觉。

        明怀瑾好奇道：“阁下怎么了？”

        只听二楼传来一阵爽朗笑声，一名白衣男子飘然而降，落在明怀瑾左近，“唰”一声抖开折扇，笑吟吟道：“这位小姐，你的护卫已身中我的独门秘毒，此时全身无力，功体发挥不足五成啦！”

        明怀瑾慌道：“你是谁啊？为什么要这么做？”

        白衣男子笑道：“自然是为了你。”

        明怀瑾此时方看清他的面容，不禁看得呆了。

        她兄长明怀璧已是世间少有的美男子，但眼前这人绮颜玉貌，一身锦衣华服，皮相之美，已臻世间绝顶。

        只不过神态之间缺了一丝飘逸，而多了几分轻薄。

        明怀瑾喃喃道：“你是……”

        肇文鸳欲以功体强压毒患，却不得其法，急叫道：“殷思怀，这位是蔷薇明氏的千金大小姐！她母亲的义兄乃‘长生剑’任无迹，你发骚也要有个底限！她不是你惹得起的！”

        原来这位容色绝巅的白衣男子，便是江湖上鼎鼎大名的“玉面檀郎”殷思怀，他与“餐霞仙子”宫拂、“善藏法王”竺埵天同修岊老峰多年，被并称为“岊山三友”。

        至于这名，却不是什么好名，而是风流薄幸的采花恶名。

        江湖人都知道他有个令人不齿的恶癖，那就是喜欢用各种手段，或皮相诱之，或巧语利之，或□□逼之，夺去少女的初夜，然后扬长而去。

        此情此景，谁都知道，他是看上明怀瑾了。

        殷思怀对什么“蔷薇明氏”不感兴趣，只琢磨着那句“长生剑”，纳罕道：“任无迹怎会跟朝廷扯上关系？莫不是你拿话哄我，想让我放过这位小娘子罢？”

        肇文鸳流着冷汗道：“我的山川剑你不放在眼里，但天下第一剑的名头你也不放在眼里么？你尽可以当我的话是放屁，但你敢动这位姑娘，今后的逍遥日子就算到头了！”

        殷思怀被激起了火气，冷笑道：“凭他是什么长生剑、相思剑，难道我就是好惹的么？”

        说罢展颜一笑，折扇挑起明怀瑾下颌，隔着一层华贵轻薄的鲛绡，欲欣赏佳人芳容。

        他容颜似珠似玉，粲然不可逼视，明怀瑾怔然之下，竟忘记了抵抗。

        殷思怀虽看不清她的表情，却能想象得到，满意一笑，羞涩道：“小娘子对在下可还算中意么？”

        明怀瑾不再出神，跌后数步，道：“你……你别过来……”游目四顾，竟找不到半个能解救自己的人。

        明怀瑾心乱如麻，转身欲走，却撞进了殷思怀的怀中。

        不论她向左走，或是向右逃，殷思怀都能轻而易举地堵住她的去路，像是在戏耍一只楚楚可怜的幼兔。

        正在殷思怀得意洋洋，店中食客作壁上观之际，地面忽现数道淋漓交错的浓黑墨迹，一支巨大的青玉狼毫笔横空出世！

        劈、转、掠、点，如浪崩，如雷奔，如击石，如碎玉，攻势层层叠叠，以陆断犀象、水击鸿鹄之力，打得殷思怀措不及防，攻守间竟现支绌之势。

        “哪个不知好歹的鼠辈？报上名来！”

        数招往来之后，烟霞过处，一位青衫磊落，墨发束于脑后的青年男子现出真身，歉然笑道：“晚辈云梦山鬼谷门下，失礼了。”

        殷思怀犹疑道：“你是鬼谷纵横的弟子？”

        明怀瑾心头一凛，兄长曾跟她提起过这个名字，云梦山、纵横云宫……此人应是鬼谷纵横门下唯一的嫡传弟子，鬼谷太一。

        知道眼前人是善非恶，明怀瑾趁殷思怀无暇顾及自己，步子悄悄往另一个方向移。

        太一道：“这位姑娘乃晚辈好友的妹子，晚辈受他托付前来接应，殷前辈可否行个方便呢？”

        论样貌，鬼谷太一只能算是清秀，比不上殷思怀天人之姿，但那一身坦然通透的气质，那挺拔如竹的身姿，令人一见便觉舒畅，殷思怀混迹于脂粉堆里，郁积了一股阴柔之气。

        两人对峙，谁高谁下，一望而知。

        殷思怀轻摇折扇，嗤笑道：“我若不愿意呢？”

        太一叹道：“那晚辈只能再次失礼，请前辈勿怪呀。”

        殷思怀以为他又将动手，却不料他脚步踏出，却是闪身揽住明怀瑾，将她往身后带去。

        明怀瑾被这样一个陌生男子揽着后退，脸色红极了，好在有幂离遮掩，旁人看不出来异样。

        殷思怀道：“想走？走得了吗？”

        太一道：“我们不走，前辈也得求我们走。”

        殷思怀笑道：“说什么疯话呢？”

        太一微笑道：“前辈若愿意给出噬元散的解药，解救山川剑等人，我便带这位明姑娘离开，否则，咱们便在此静待宫仙子罢。”

        殷思怀瞪目道：“什么？你说……”

        此时，空中忽地传来一道尖锐凌厉的女声。

        这声音使用了传音入密的功夫，只有殷思怀能听见。

        他的脸色一下变得极为难看，喃喃道：“这婆娘、这婆娘怎么这时候来了……”

        太一仿佛将那声音听得一清二楚，振振有词道：“稍后宫仙子一到，我便向她禀明，前辈怜香惜玉，已向这位明姑娘许诺终身了。”

        殷思怀不敢置信道：“你——”

        店中其他江湖客听到“餐霞仙子”马上便至，或惊或怒，都变了脸色。

        太一道：“宫仙子何等身法，千里之遥，转瞬便至，前辈还要犹豫吗？”

        殷思怀的脸涨成了猪肝色，太一怎愿意在这时候放过他？手一伸，那股促狭的劲儿再也憋不住，提声喝道：“拿来！”

        殷思怀的心理防线登时溃散，忙不迭将解药交出。

        太一让肇文鸳检点数量是否齐全，殷思怀见状，哀声求他们赶快离开，生怕人没走，宫拂就来了。

        太一忍住笑意，敛容施了一礼，肇文鸳等人还未反映过来，他便已携着明怀瑾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只听得远远传来声音：“在下会将明姑娘安然护送至明公子身边，各位请回吧。”

        明怀瑾被太一挟在胁下，羞得抬不起头，只得摁住罩在头上的幂离，不让它随风飞走。

        太一携着她在山林间几个起纵，约摸一炷香的时间后，来到无尽江边的寿山顶上，将她放在了武侯亭中。

        道了声“失礼”，他这才显现出几分少年人的局促与不安，说道：“情势特殊，冒犯妹妹了，望请见谅。”

        江边风大，明怀瑾将鬓边一缕碎发撩至耳后，强作镇静道：“怀瑾多谢阁下解救，不敢说谅字。”

        太一背过身去，让她整理衣饰，安抚道：“在下与‘相思剑’明怀璧乃多年好友，姑娘既是他的妹子，便与我的妹子无异，无需如此客气。”

        明怀瑾点了点头，道：“那我该怎么称呼你呢？也同哥哥一样吗？”

        太一笑道：“直呼吾名即可。”

        明怀瑾思索片刻，朝他纳福一礼，道：“太一哥哥。”

        太一怔了怔，旋即坦然一笑，说道：“这寿山顶上有一座庵堂，我送你去借宿一晚，明日渡江的船一到，咱们便起身，不日便能在舞阳城中与你兄长汇合。”

        明怀瑾惊讶道：“哥哥为何不自己来接我呢？”

        太一笑道：“他迟早会来接你的，不急于这一时一刻。”

        寿山上确有一座观音阁，丹崖翠峭，立于千仞绝壁之上。

        太一以轻功将明怀瑾送上去，并说明情况，庵中修士通情达理，安排她入住了阁中禅房。

        明怀瑾身居其中，推蓬窗便见石骨，看江水湁潗，巉岩峭壁，忽然想到：太一哥哥将自己安排得这样好，可他今晚是何去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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