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请君入梦来（六）

可是世上几乎没人知道逢春兽生活在哪里。逢春兽喜欢安静祥和的生活，向来隐居。已经有好几百年没人遇到过逢春兽了。

        神农木更是难寻，它只存在于传说中，没人见过，据说神农木已经绝种了。所以宴山瑶的脸，只能找逢春族。

        闻人语决定为宴山瑶去找逢春兽。宴山瑶虽然性子娇纵，可是对他真的很好，处处护着他，是他很重要的妹妹。

        他找了两年，终于找到了逢春兽隐居的地方。在那里蹲了一个月，第一次见到了阿苕。

        阿苕的眼睛真亮，像是装了漫天星辰，那么干净，那么清澈。他重伤了自己，等着阿苕来救。

        果然，阿苕带他回了逢春境内。她把他抱在怀里，给他喂灵泉和灵果，轻抚他的毛。是他从未体验过的温暖和关怀。

        宴山瑶对他自然也关怀，但是小公主宴山瑶只需要一声令下，有的是仆从来照顾他。他从没人被人这样细心的呵护过，他的心乱了。

        小狐狸猛地从阿苕膝盖上蹿下去，阿苕疑惑的说：“怎么啦，你别怕我呀，我在给你上药，你乖，好不好？”

        她轻轻柔柔的语气，像是一把小刷子，刷的闻人语的心痒痒的。如果他此刻是人形，那阿苕一定能看到，他脸红耳赤的样子。

        等他的伤好一些，阿苕喜欢握着他的爪子玩，因为他爪子上的肉垫软软的，她还喜欢摸他耳朵。

        每当这时，他总会异常的焦躁。他们的耳朵，是不能随便给人摸的，那是他们的敏感处，只有最亲近的人才可以。

        但是阿苕又不知道，小狐狸的耳朵一摸就会跳动，多好玩，

        闻人语想，得让她知道我是个男的才行。知道是男的，就不会随便乱摸了。

        终于有一日，他在她面前化成了人形。

        阿苕果然被吓了一跳。

        “抱歉，不知道你是狐精。我还以为你只是一只没开灵智的小狐狸……”阿苕难得局促。

        从那以后，阿苕变回了那个冷冷清清话又少的阿苕。其实这才是阿苕的真实性格，之前只不过因为他是小狐狸，所以才会亲近他。

        闻人语心底又开始失落，要是不变成人就好了。他短暂的忘了自己是来干什么的，忘了自己需要得到逢春树的灵心。

        阿苕被罚去了浮沉山。浮沉山不在逢春境内，闻人语又可以偷偷去看她了。

        “阿苕，你知道天上的星星是怎么来的吗？”闻人语只有在阿苕面前才会话痨。因为阿苕性子太安静了，如果他也不说话，两个人就只能傻看着对方大眼瞪小眼了。

        阿苕摇摇头。

        “天上有十七重天，有专门的侍星仙子，还有掌管侍星仙子的司星仙君。每到晚上的时候，侍星仙子们就把一颗颗星星放进天河，星子们顺着天河流遍每一重天，然后又流回天河的起点，这个时候，天也亮了，司星仙君就会拿筐，把星子们装起来，带回去藏起来。这个就是地上看到的星夜。”

        乔绾想了一下，确实是这样，但是司星仙君是个爱抠脚的大汉，偏偏让他来掌管星河，乔绾一直都十分嫌弃司星仙君，她总觉得那些星星都像是被他的臭脚污染过。

        阿苕说：“听起来，司星仙君一定是个温柔细致的人。”

        仗着梦境里的人看不到自己，乔绾在旁边激动的跳起来喊道：“喂你们清醒一点啊！那家伙就是个满脸胡子的抠脚大汉，你们在脑补什么？”

        狐狸里面的谢长离：……

        闻人语又继续讲：“还有金乌你知道吧？最开始的金乌，据说是由火神祝融后裔澹台家族的人掌管，他们用烈鸟拖着金乌，巡游天界，这就是人间看到的太阳了！但是后来，人界得罪了澹台家族，所以澹台家族一下拉出去十个金乌，想要烧死所有人类。有个勇敢的人类站出来了，他射杀了九个金乌。祖神拦下了他的最后一箭，告诉他世间万物都需要太阳，他才停手的。”

        这事乔绾倒是不知道，她听的津津有味。

        狐狸身体里的谢长离，眉峰微蹙。他的脑海里，随着少年的话语，隐约浮现了一些画面。

        遍地的火海，天上也是火海，九轮金乌悬挂在天幕，整个天幕被烧成一片诡异的红，地上全是哭喊声、惨叫声……

        头痛欲裂……

        片刻后才好转，头痛和脑子里的画面一同消失。谢长离在心底记下，澹台家族，金乌。看来，想要找回记忆，和他们有关。

        阿苕的逢春境，里面的皓皓明月，煜煜辰星，灼灼朗日，全是假的。她第一次听到这些神奇的故事。

        少年的话语，像是给她展开了一幅画卷。捞星星的仙君，放金乌的澹台族人，听起来十分的神奇，她嘴角牵起浅浅的笑。

        闻人语更加卖力的讲故事，讲牛郎织女，讲白蛇青蛇，讲世间的万事万物。

        在阿苕的梦境里，和在闻人语梦境里，看到的东西事不一样的。

        阿苕记住的是闻人语两眼放光的神采飞扬；闻人语记住的是他在讲哪些故事的时候，阿苕会笑。

        乔绾莫名想叹口气。

        她觉得，她可能冤枉闻人语了。或许，闻人语没有她想的那样对不起阿苕。

        喜欢一个人的眼神是骗不了人的。闻人语看着阿苕的时候，就像阿苕是这世间最珍贵的珍宝。

        很快就到了阿苕回逢春境内的日子。

        闻人语说：“阿苕，只要你想见我，我一定会出现的。”

        语气坚定又赤诚。

        阿苕低低的应了一句：“嗯。”

        在阿苕走后，他语气缱绻的呢喃：“逢春苕……”

        神情瞬间变淡，因为，有人来了。

        是宴山瑶，她乘着九只鸟拉的鸾车来到他面前，小脸戴着一块面纱，隐约可见上面可怖的伤口。

        她说：“阿语哥哥，找到逢春族了吗？”

        闻人语心底挣扎纠结，但是他最终还是说：“没有。”

        宴山瑶仔细的打量着他的脸色，上面没有一丝说谎的痕迹，她心底冰凉一片。

        她明明看到了，他和那只逢春兽在浮沉山相伴了一个月，为什么！为什么要骗她！是不是因为她变丑了，他就不在乎自己了！

        她毁容以后，性子越来越暴戾，但是她不会对着闻人语发脾气。在闻人语面前，她永远是那个天真不谙世事的小姑娘。

        她语气满是期待，轻轻拉住闻人语的袖子说：“阿语哥哥，你会为我找到逢春兽的，是吗？”

        闻人语没有正面回答，他看着宴山瑶，摸了摸她的头说：“我一定会找到办法救你的。”

        宴山瑶轻声啜泣：“我的脸，真的好痛，每日都很痛很痛……”

        闻人语没有说话。

        他在阿苕面前，才会难得的露出几分少年气。在旁人面前，他永远是那个沉稳冷静，话少的闻人语。

        宴山瑶心底卷起滔天怒火，愤怒，怨恨，只有乔绾和谢长离看得到，她垂着的脸上，无比阴毒的神情。

        乔绾啧啧两声，这是要作妖啊！

        可惜她没办法，要不然就去打爆她的狗头了！

        宴山瑶走了。

        闻人语一开始确实是想拿走逢春族的灵心，但是他现在不想了。他要想其它办法，救宴山瑶。

        宴山瑶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妹妹。

        他开始一边到处找办法，一边又跑回河边和阿苕相见。

        世上确实没有婆娑花了，是因为婆娑花要用最真诚的充满爱意的精血浇灌才能长成。

        他准备送阿苕世上最美的花，他在海底给他种了一大片花。因为他始终记得，阿苕说：逢春境的花，都是假的。

        他要送她真正的花。

        乔绾看着他，每日奔波回来后，还要挤出一滴精血去滋养婆娑花。

        乔绾简直无语，真是蠢。她不理解，这花除了好看，有什么实用价值吗？没有。费那么多心干嘛。

        花没用，但是没用闻人语也要种。

        这不是花，只少年最单纯炽热的爱恋和心动。

        他带阿苕来看花了，阿苕笑的很开心，他也就开心。

        他想和阿苕一直在一起。

        他说：“下次再见啦，阿苕。”

        当时阿苕没有说话，只是转身离开，但他也并不气馁。

        他想说，阿苕我很喜欢你，你能和我离开逢春族吗，但是又不能。

        有时候他也会迷茫，阿苕从来没问过他的名字，是不是没有那么在乎他。但是他又告诉自己，阿苕性子淡漠，她只是不善于表达。

        阿苕确实淡漠，她的灵心，是逢春树的心，一颗木头的心，你怎么能指望她生出浓烈的爱恨情仇呢？

        闻人语回了吉光神鸟族内。

        他向宴山瑶道歉，说，抱歉，逢春族的灵心我不能拿，但是我会为你去找神农木。

        宴山瑶尖利的声音响起：“为什么！你骗我！你明明找到了逢春兽，你却骗我！你说好会治好我的！”

        闻人语安抚她：“没关系的，阿瑶，我会找到神农木来救你。”

        宴山瑶已经被怒火冲昏了头：“你是不是喜欢那个逢春苕！”

        闻人语说：“我打算治好你以后，就去向阿苕表白。”

        是的，少年少女之间，暗暗滋生的暧昧，像幼嫩的藤蔓，又像刚打出的花苞，美好，从无一人戳破。那些氤氲的情意，藏在炽热的眼神里，藏在每一个对视间。

        宴山瑶的心诡异的冷静下来。

        她又恢复了那个乖巧的样子，她说，好的，那阿语哥哥要注意安全。

        神农木不会那么好找。传说它长在女娲补天的裂缝之下，那里的大地裂开了数万丈，女娲补好天后，无力再补地，那道天坑就一直存在。

        里面阴气戾气夹杂，浓重森寒，据说里面住了很多穷凶极恶的妖魔鬼怪，不容于世的妖魔都在那里安居。

        所以世上没人会去找神农木，没人不惜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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