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3章 汉尼拔（十二）

雾眠低头，摊开手掌，安静地看着眼前的男人单膝点地，帮她用棉签处理着伤口上的碎渣。

        那个小偷撞开她时，她跌倒在了地上，掌心蹭出了一片擦伤，不严重，但是现在处理起来还是很疼的。

        丹妮丝没有在这里，在路上时她正好遇到了她的母亲，丹妮丝的母亲将她提前带走了，仿佛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说。

        “嘶。”雾眠在汉尼拔用力将小碎石挑出来时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汉尼拔明显心软了，停顿了一下然后说道：“抱歉，我会很轻的”

        女孩的手被他攥着，那是只没有做过任何粗活，被保护地极好的手，娇嫩地仿佛稍微用力就会受伤，现在却渗着血，看着分外吓人。

        他的眼中闪过一抹戾气，阴暗地仿佛有什么火在眼底燃烧，他只是让那个小偷去偷钱包，可没有让他撞到雾眠。

        倘若不是大街上太多了，他又不希望自己的设计被拆穿，他一定会狠狠收拾那个小偷。

        想到这里，汉尼拔的愧疚又多了几分，也许他不应该想出这个主意的，这样雾眠就不会受伤了。

        雾眠皱了皱眉，看到汉尼拔眼中的阴郁，便懊恼自己下意识的反应显得太过软弱了，是不是让汉尼拔不高兴了。

        “对不起，我没事的。”雾眠说道，汉尼拔的手法很熟练，其实除了挑石头也不怎么疼。

        “为什么道歉？”汉尼拔用纱布将那一片擦伤包好，手指却还眷恋地摩擦在那伤口上，轻轻的，让雾眠觉得有些痒。

        她蜷了蜷手指，下意识想要躲开这种陌生的触感，可是又想到眼前的人是汉尼拔，她又压下了自己的不适。

        “啊，其实不疼的”雾眠觉得现在有些晕乎乎的，道歉只是因为他不喜而下意识的举动，她也不知道怎么解释。

        看着女孩张开嘴，却又不知道怎么说，慢慢的小脸都涨红了，分外可爱。

        汉尼拔哑然失笑，他还保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仰起头摸了摸她的后脑勺，像是在爱抚自己的小宠物一般。

        雾眠觉得汉尼拔笑起来很好看，那个月牙儿状的疤痕也跟酒窝似的嵌在脸上，让他愈发迷人诱惑。

        “哥哥什么时候来的巴黎？我以为我不会再见到你了”雾眠说道，她好想知道这十几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尽管在之前，她的梦里都能梦见汉尼拔，可是每次醒来，除了刺脑的疼痛和一些模糊的画面，她不记得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能隐隐预感。

        她也不敢说出来，只怕自己被当成疯子送进精神病院了。

        汉尼拔抬腕看了一眼手表，遗憾地对雾眠说道：“有很多话想告诉你，但是好像现在你应该回家了，天快黑了”

        的确，太阳已经挪到了街道的尽头，仿佛要不了多久它就会沉入地下，被黑暗吞噬。

        经过汉尼拔一提醒，雾眠才发觉今天玩得太晚了，她答应了纳莎七点半之前一定回去，可是现在已经快八点了。

        “你要走了？”可是问出来，雾眠还是更关心汉尼拔。

        娇小可爱的东方女孩拉住汉尼拔的衣角，一双乌黑乌黑的眸子急切地问道，好像生怕汉尼拔下一秒就不见了，慌张地仿佛一只被偷了过冬储备粮的小松鼠。

        汉尼拔握住她的手，说道：“不，要送你回家了，回家的路上可以跟你说一些关于我的事情。”

        汉尼拔很温柔，他噙着恰到好处的微笑，行着挑不出错的礼仪，美好英俊又迷人。

        他跟小时候那个阴郁的、沉默的、凶狠的、报复心极强的小男孩完全不一样了，他的一举一动都让人忍不住关注他，靠近他，想要了解他。

        可是正是这么一刹那，雾眠将他和那个挥刀杀死胖子屠夫的少年融为了一体，他也是这样微笑着优雅地锯下了他的头颅，他甚至恶意的、报复性地让屠夫死不瞑目的双眼对着他，看着他如何肢解他的尸体，处理血花四溅的现场，还拿走了他的鱼。

        那条和他一样，死不瞑目的鱼。

        那样的汉尼拔，宛如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撒旦，披上了贵族的人皮，优雅而可怕。

        “怎么了？”汉尼拔看着有些发愣的雾眠轻声问道，“难道雾拉不想回家吗？”

        雾眠摇了摇头，甩开那个可怕的汉尼拔。

        她再看向他，对上他温柔的目光，雾眠还是涌不上任何惧怕他、怀疑他的情绪，雾眠意识到她完全不讨厌汉尼拔，不管是梦里的还是眼前的。

        虽然没有了穿越过来之前的记忆，但此刻雾眠觉得之前的自己也一定不是善茬，不然怎么能如此安然地接受汉尼拔呢？换成正常人，或多或少都会不安恐惧吧

        雾眠又悄悄将小脸靠近了汉尼拔，那股无名的安全感在越靠近他越强烈，就像是猫薄荷对猫咪的吸引力，叫任上瘾。

        汉尼拔察觉到了雾眠的小举动，仿佛一秒就被拉回了他们的小时候，雾眠就跟着小奶猫似的凑在他身边，寻求着庇护。

        他心头一软，但仍然牵起她提醒道：“我们要走了”

        雾眠点了点头，乖乖地说道：“好。”

        在门口离别时，雾眠还有些依依不舍。

        路上两人聊了一些，她大概知道了汉尼拔现在在巴黎最好的大学学习医学，住在学校附近，也知道了如何联系他。

        但是都仅限于现状，过去十年的事汉尼拔没有提，也兴许是没有时间提。

        “好了，快回去吧。”汉尼拔说道，在松开女孩的手之前，他不舍地轻轻捏了捏她的掌心，一遍又一遍地提醒着自己——未来的时间还有很多。

        雾眠突然有些恨回家的路太长了，她在回家之前还是忍不住张开双臂抱了抱眼前的汉尼拔。

        现在的男孩实在在太高了，雾眠感觉他有185了，她拥抱他的时候脑袋堪堪齐到他的胸口。

        雾眠跟只小猫似的在汉尼拔的胸前蹭了蹭，仿佛要留下自己的气味和记号，她撒娇地说道：“那哥哥明天见吗？明天哥哥会接我放学的，对吗？”

        女孩眨巴着自己乌黑乌亮的眸子软软地看着汉尼拔，仿佛只要他拒绝，她就立马能眨出泪花来。

        汉尼拔微笑着说道：“骗人是小狗。”

        他摸了摸雾眠的头，女孩黑色的长发又软又顺，让他忍不住从发尖顺着一直轻轻抚到发尾，最后轻轻在指尖画了一个圈，感受着发丝缠绕又松开的感觉。

        她真的长大了，健康的、活泼的、幸福的，真好。

        汉尼拔觉得心中某一块东西填满了一点点，那是由她本身带来的，鲜活的可爱的，融入他的心底。

        “哥哥，明天见。”雾眠终于放开她，倒退着一步一步离开。

        汉尼拔朝着她挥了挥手，直到看到她转身走进那栋棕色的别墅后，才点了一根烟转身离开。

        雾眠蹦蹦跳跳地打开门，纳莎系着围裙看着一脸开心的雾眠有些疑惑。

        “下午好，纳莎。”雾眠忍不住抱着纳莎亲亲在她的脸颊上亲了一口，纳莎受宠若惊，本来想说她回家迟了的，此时却突然有些说不口了。

        雾眠松开纳莎，一双眸子都笑成了月牙儿状，又蹦蹦跳跳地上楼梯要去找妈妈。

        她开心极了，却并没有意识到一个问题——她从没给汉尼拔说过自己家在哪里，可是汉尼拔准确无误地将她送到了。

        纳莎看着雾眠提着裙子跟只撒欢的小狗似的朝楼上跑去，她连忙说道：“哎哟，小姐，慢一点！”

        可是话还没说完，女孩就已经消失在了视线里。

        纳莎摇着头收回目光，脑海却陡然又闪过了刚刚透过窗户看到的那个送小姐回家的男孩，不过她显然来晚了，只看到了男孩转身时的一个侧脸。

        是小姐新认识的朋友吗？

        她怎么觉得有点眼熟呢？

        纳莎一面想着，一面继续擦拭着餐桌，最后还是觉得自己想多了，那么英俊又好看的男孩，她若是见过一定有印象的。

        “妈妈！”雾眠打开门，便看到坐在床上的莱斯夫人正正翻开旧日的照片和信件，房间里弥漫着一股药味儿，和没有人气的冷清。

        莱斯夫人是典型的东方的长相，眉目狭长，不笑的时候就有种不怒自威的感觉，笑起来的时候脸颊两侧有两个酒窝，让她多了几分甜。

        但是常年的病痛让她削瘦而虚弱，现在很多时候都需要卧床休息，脸上已经挂不住肉了，看上去多了几分我见犹怜的感觉。

        看到女儿进来，莱斯夫人还是很高兴的，她伸出手招呼着女儿到自己的怀里来。

        “怎么了？”莱斯夫人说道。

        “我今天找到哥哥了。”雾眠说道，一双眸子亮晶晶的，像是藏着什么宝藏了似的现在迫不及待跟她分享。

        莱斯夫人微微惊讶，曾经她有帮女儿找过那个有救命之恩的小男孩，只是没有音讯，她都以为那个小男孩已经死掉了，却没想到远在法国巴黎他们还能遇到。

        “是吗？”莱斯夫人摸着雾眠的头说道，不过每次雾眠提到这个叫汉尼拔的小男孩时，纳莎的反应都特别大，她好像很不喜欢这个小男孩。

        雾眠点了点头，随后拉着莱斯夫人的手撒娇起来：“妈妈，我们可以邀请哥哥来我们家吃饭吗？他现在在巴黎大学里学医，很棒吧”

        巴黎大学可以说是整个法国最好的大学了，在世界也是前列的，莱斯夫人真的很惊讶，一个战争的难民遗孤，居然能够漂洋过海的考上法国最好的大学，一时间她也有了些兴趣。

        “当然，这是我们必须的礼貌。”莱斯夫人知道汉尼拔曾经在冰湖里救起过雾眠，所以兴然应允了，尽管在她看来这样的相遇有些离奇。

        “我爱您，妈妈。”雾眠做出捧心状，拿自己的脸蹭了蹭莱斯夫人的脸。

        莱斯夫人微笑着，刚刚想说什么却又忍不住剧烈地咳嗽了起来，雾眠脸上的笑容几乎是瞬间消失的。

        “妈妈，需要我帮你叫医生吗”雾眠紧张地说道，其实她能够感觉到，莱斯夫人的身体好像要不行了

        她是占据“雾拉”身体的人，可是这十年来莱斯夫人对她真的很好，跟汉尼拔若有若无的牵引是一回事，感恩莱斯夫人又是另一回事了。

        但是以现在的医疗条件，根本无法治疗她的疾病。

        “我没事。”莱斯夫人看得很坦然，她大概最多还有半年的生命了，她没有什么后悔的事情，也没有什么害怕的事情，唯一忧郁就是如何安置她可怜的女儿，她一定要在自己离开前安排好一切。

        她抚摸着雾眠的脸，这个孩子真的是完全随了她的长相，没有一点像她父亲的地方。

        “那，雾拉，你还记得伊森哥哥吗？”莱斯夫人说道，“就是那个去参军了的哥哥。”

        雾眠回忆了片刻，好像是有个叫伊森的男孩，小时候经常到家里来玩儿，大了她六七岁的样子，是父亲朋友的儿子。

        “嗯怎么了？”雾眠回答道，她想起来了。

        “过段时间伊森就回来了，他现在已经是中尉了妈妈也打算邀请他到我们家做客。”莱斯夫人说道。

        “好啊。”说实话，雾眠对伊森没有什么印象了，但是见妈妈一副很期待的样子，她也就不再多问了。

        莱斯夫人看着女儿略带茫然的表情，懊恼自己实在有些心急，她才十五岁，有些太早了。

        可是不早点的话，她又怕自己撑不了多久了，如果能多一个人帮忙照顾雾拉，总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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