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章 汉尼拔（十一）

紫夫人拿着汉尼拔洗好的衣服到达阁楼时，恰好看到了这一幕。

        漆黑的房间随着她打开灯的那一刻，墙壁上挂着的照片一览无遗，上面的场景不同、地点不同、背景不同，可是主角都是同一个女孩。

        并且大部分都是背影，黑发黑眸的东方女孩娇小而可爱，跟一朵小雏菊似的，明媚的笑容洋溢在脸上，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被跟踪了。

        紫夫人将衣物放在了汉尼拔的床上，随后忍不住走上前拿起一张照片细细打量着。

        上面的女孩，就是汉尼拔拜托她帮忙找的那个人。

        “夫人。”

        汉尼拔的声音突然出现，让紫夫人有些措手不及。

        她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一般，赶紧缩回手，可是缓过来之后，又觉得自己有些太惊讶，倒显得自己心虚了。

        汉尼拔倒是不怎么在意，他走上前，取下了紫夫人刚刚捏着的那张照片，用食指轻轻抚摸着女孩的侧脸与头发，仿佛这样他就可以触摸到她。

        “她也算是东方人，很好看吧，您也很好看。”汉尼拔的目光中浮现了一丝痴迷，他的声音是那样好听，最简单的赞美从他的口中吐出，都仿佛变成了最美的诗篇。

        “不过，她没有您那么坚强，她很脆弱，经常哭。”汉尼拔接着说道，声音温柔地仿佛一汪春水，每一个字落下，都是泛起的涟漪，情人的喃语。

        紫夫人皱了皱眉，她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可是一时间又找不到准确的形容。

        “这些照片吓到您了吗？我不是变态的，只是忍不住我太想念她了，每一分每一秒。”汉尼拔又将照片小心地挂了上前，棕色的木雕夹子轻轻晃动，胶片反射出的光打在了汉尼拔的脸上，有那么一刻，紫夫人觉得汉尼拔有些可怕。

        她皱了皱眉，说道：“没有吓到我，我只是觉得这样做似乎有些不太礼貌，我是指偷拍一个女孩她可能会不喜欢。”

        紫夫人又看了一眼那张照片，希望把道理和汉尼拔说明白。

        “我知道这不太绅士，但是这是目前最好的办法了。”

        最好的让他能够压抑自己，不去贸然打扰的方法，忍受那些夺走她的人的方法。

        “好吧，汉尼拔，你已经成年了。你应该自己做决定，我不应该干涉你。”紫夫人叹了一口，她安慰自己，这仅仅是拍照罢了，汉尼拔没有别的意思。

        “好的，谢谢您。”汉尼拔明显心情不错，也对紫夫人很认可，所以面对她闯入自己的领地，汉尼拔选择了分享而不是抵抗。

        “请问我有荣幸请我美丽的婶婶共进晚餐吗？我的奖学金今天发了。”汉尼拔笑着说道，“兴许我还能多听听您聊一聊那神秘的东方。您是日本人，而我的妹妹的母亲好像是中国人中国和日本，据说也很有渊源不是吗？”

        汉尼拔一面说道，一面领着紫夫人走出了他的房间。

        关门前，他细心地关掉了灯，甚至锁上了门，仿佛生怕再有人来打扰这里美丽的、单薄的照片。

        雾眠正在一家茶餐厅里用叉子戳着面前的红丝绒蛋糕，眼底的青黑色在她白皙的面庞上格外刺眼，小女孩整个人都懵懵的样子，目光都不太聚焦。

        她的面前坐着另一个和她穿着一样深蓝色校服裙的金发碧眼的女孩忍不住拉了拉她，说道：“雾拉，你最近到底怎么了？心神不宁的”

        面前的丹妮丝一面说着，一面伸出自己的叉子在雾眠的蛋糕上挖走了一坨，吃的嘴唇上都是红色的丝绒奶油。

        雾眠叹了一口气，说道：“你不懂。”

        但凡一个正常人，天天晚上都梦到那些血腥暴力的画面，谁能安稳睡觉？

        雾眠把蛋糕推到了丹妮丝的面前，示意都给了她，随后便一只手搭在桌子上，把头轻轻靠在了手臂上，望着窗外发呆。

        两个小女孩闲聊着吃着甜点，并没有注意到一个穿着深色大衣、带着帽子的男人正时不时瞄向她们，他只点了一杯茶，双腿不受控制地抖着。

        直到两个女孩提起书包，付了甜点钱打算离开时，那个男人扶了扶帽子，也站起了身子，几乎是跟在两个女孩身后的。

        等到她们刚刚出门，男人便迫不及待地冲上前，在丹妮丝将钱包放进书包里时，一把抢过，然后朝着另一边奔去。

        男人仿佛一头牛一般，力气大得直接撞开了雾眠，让她不受控制地被跌倒在了地上，她还没有反应过来，便听到丹妮丝说道：“我的钱包！”

        雾眠瞪大双眼，四肢比脑子反应快了一些，爬起来就朝着那个男人的方向追。

        丹妮丝反应快，动作却慢，只见雾眠又咻地窜了出去，吓得她也赶紧跟上。

        “帮忙！有人帮忙！”

        东方女孩一面提着裙子狂奔着，一面呼喊着，却只引来了路人的旁观，并没有人帮忙。

        就在雾眠眼看要追不上了，一个穿着白色衬衫、黑色裤子的西方年轻男人却冲了出来，伸手一把抓住了那个男人，一个过肩摔将他摔在了地上。

        钱包掉落了出来，而被摔在地上的男人没有再管，爬起来就跑。

        年轻男人也没有再管他，拾起钱包转身看向了雾眠。

        雾眠弯着腰正在大喘气，抬起头来看到那个男人又在跑，下意识就想追，被一只大手轻轻拽住了自己的书包，一个滴溜地把她带了回来。

        “他”雾眠刚刚张开嘴想说什么，却听到拽住自己的男人说道：“别追了，小心受伤，这是钱包。”

        雾眠一愣，莫名觉得这个声音有点熟悉。

        她一抬头，映入眼帘的那张脸让她突然发不出任何声音了。

        眼前的男人很年轻，深棕色的发随意地搭在两侧，额前中分，露出光洁的额头与锋利的眉，鼻梁高挺，深邃的翠蓝色眸子美丽而神秘，看向她时仿佛透着无限的温柔与隐忍，也让雾眠觉得有些危险，唇紧抿成一道锋，似乎有些紧张，左边的脸颊上有一个月牙儿形状的伤疤，这不影响他的英俊帅气。

        但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这张脸和她之前梦里的那张脸慢慢融合在了一起。

        她觉得呼吸都慢了起来，四周也都陷入了静止停滞，她的眼中仿佛只有眼前这个人，只能看到他的眼睛，和他瞳孔中倒映的呆愣的自己。

        “拯救他。”

        那个畸形的声音在十几年来又出现了。

        汉尼拔看着眼前的小女孩，看到了她的呆愣，和眼中莫名泛起的泪光，他的心头像是被融化了一般，软得可以捏成任何形状。

        他忍住自己内心的狂躁，重复道：“别追了，可爱的东方小姐。”

        这次的声音，显然比上次喑哑了许多。

        雾眠用手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才意识到自己没有做梦，这是汉尼拔。

        “汉尼拔哥哥！”雾眠喊道，目光紧紧地跟随着汉尼拔的脸庞，一遍又一遍确认着，仿佛生怕自己错过了什么。

        当汉尼拔听到从雾眠的口中喊出他的名字时，他有种冲动，将她全然地抱在自己的怀里，感受着她的呼吸、体温与心跳，真切地确认着她是安全的、健康的，不会受到任何伤害的。

        她居然还能记得他，还能认出他。

        一种近乎扭曲的偏执的满足，在他听到雾眠的回应的那一刻，悉数迸发，让他无法压抑。

        年轻男人的眼眸显然泛了红，像是发怒的野兽，也像是危险的撒旦，压抑着无数的阴暗欲望。

        他勉强地扯了一个笑容，回应道：“雾拉”

        他还没有说话，女孩却已经忍不住直接扑进了他的怀里，踮起脚尖双臂勾住他的脖颈，将小脸深深地埋进了他的胸膛，她的身体轻轻颤抖着，像一只小蝴蝶扑进了凶兽的掌心，眷恋地蹭着他宽大的手掌，寻求着安全感。

        汉尼拔深深吸了一口气，他慢慢伸出双臂，佝着身子同样抱紧了怀里的女孩，手掌忍不住抚摸着她冰冷的头发，呼吸渐渐变得沉重了起来。

        “我在。”汉尼拔说道，“我回来了，哥哥回来了”

        他小心地摸着女孩的头发，像是寻得了什么珍宝，烫手又爱不释手。

        丹妮丝气喘吁吁地赶到时，便看到了这样一幕。

        高大的男孩微微弯腰抱住了娇小的东方女孩，宽大的手掌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她的头发，像是哄着自己心尖儿上的宝贝，他的侧脸很好看，高耸的鼻梁抵在女孩的耳边，午后的阳光洒在他们的身上，像是为他们渡上了一层金边般圣洁美好。

        丹妮丝屏住呼吸，她觉得这样的场面有些奇怪，可是又不忍心去打扰。

        良久，雾眠才依依不舍地放开了汉尼拔，她的眼中泛着碎星般的泪光，盛着残破的夕阳，美丽地像是末日般绚烂。

        她说道：“你真的来了”

        她梦到汉尼拔来到了巴黎，居然是真的。

        梦里都是真的。

        汉尼拔觉得自己已经无法思考了，他伸手摸了摸雾眠那刚刚滑出眼眶的泪水，明明是冰冷的，停留在他的指尖是却是一场滚烫。

        他扬起了一个笑容，月牙儿似的疤痕也化成了酒窝似的温柔甜蜜，让他多了几分阳光与少年气，他说道：“我很开心，我的雾拉还记得哥哥，没有忘记我。”

        “不会忘记的。”雾眠拉了拉书包的肩带，声音还有些哽咽，她的目光一刻都不想离开汉尼拔。

        他比梦里更英俊，更高大。

        “雾拉，他是谁？那个小偷呢？我的钱包啊，我的钱包！谢谢你！”丹妮丝跟上前，刚刚询问，却就收到了汉尼拔递来的钱包。

        她惊喜地握住钱包，翻了看看里面的钱——一分不少，她奶奶留给她的遗物怀表也在。

        丹妮丝松了一口气，这才打量起眼前的男孩。

        没忍住，心直口快的丹妮丝发出了一声惊叹：“你可真好看”

        “噗。”雾眠破涕为笑，汉尼拔则是勾了勾嘴角，目光很快还是回到了雾眠的脸上。

        “这是我的哥哥，异父异母的亲哥哥。”雾眠拉住汉尼拔的衣角，迫不及待地给丹妮丝介绍着。

        “哥哥？”丹妮丝眼中闪过一丝迷茫，这是什么迷幻的剧情。

        “啊，这可能一时间说不清楚。”雾眠和汉尼拔对视一眼，她有太多话想问汉尼拔了，可是在大街上实在是太过不合适。

        汉尼拔几乎是一眼就看穿了雾眠的顾虑，他伸手拉了拉雾眠的书包，把女孩拉到自己的身侧，将她护在了行人道的内侧，远离车道，他说道：“我觉得我们可以换个地方聊。”

        他的声音温柔地出奇。

        “好。”雾眠说道，丹妮丝跟着两个，一时间他们仿佛都忘了刚刚小偷的插曲。

        而刚刚那个小偷，此时正藏在一个邮筒后面，密切地注视着他们。

        汉尼拔带着雾眠离开时，目光仿佛不经意地扫了过来，正好迎上了小偷的目光。

        那个小偷浑身一激灵，立马错开目光后背紧紧贴着邮筒，额前全是汗水。

        他的后背疼得要命，明明说好是做戏，那个年轻男人过肩摔时却还是下了死手一般，那冰冷的目光更是邪恶又可怕，让他仿佛身处地狱一般感受恐惧。

        他摸了摸衣兜里的金币，就算下次再给他这么多钱，他也不想再面对这个年轻男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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