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太平盛世，便没有冤么?

“我?我怎么了?李负山，你斩妖司那些龌龊不用本官提醒你吧?”方涂威胁道。

“龌龊?哈哈哈哈哈，这个词从方县令的口中说出来，让人格外难以置信啊。青阳县的龌龊共有十斗，方县令独占八斗。似我等旁人，均分二斗也。”李负山面色讥讽。

如今天下太平，诸吏要想晋升基本上都只能靠时间来磨。但有的人，显然不想耗费这个时间。于是就有了方涂这种县令，用行话来讲叫作“功造”。功造者，与妖互利也。

官吏放任妖怪逍遥，甚至纵容妖物吃人，等时机成熟，便教唆妖物祸乱一方。然后再推出几只妖物当替罪羊，权当做官府已经伏妖。如此一来，妖物得以吃人、官府有了功劳，可谓是合则两利。一波乱象过后，容妖物休养一、二年，再如法炮制。两次三番，便凑足了官吏所需的功劳。

“纵然本官龌龊，你斩妖司怕也好不到哪去。李负山，我们都身处同一条风雨飘摇的孤舟，船翻了，谁也讨不到好。”方涂蛇目鹰鼻，满脸阴鸷。

“哼。”李负山无言，只得冷哼一声。方涂就是仗着这一点，吃了他斩妖司不少的功劳。

方涂看着李负山的表情，知道事情差不多就到这了，不由地眼含得意，宽慰道:“我本家送来了些修行物资，就当是与李兄赔罪了。等本官晋升之后，定会不忘提携李兄。李兄只待再经营一二，晋升之日，也相去不远。”

李负山面色这才稍缓下来。

“只是不知道那是何方剑仙所为。”李负山皱眉道。

方涂也是眉头大皱，昨夜那剑仙打乱了他不少计划，本来能攒更多功劳，晋升到油水更足的地方。现在只能顺坡下驴，就此晋升，至于晋升何处，就只能说看天意如何了。

“观其剑气，最多不过四境，尚且不到五境真人的层次。”方涂思索道。

世间修士，一到四境统称修士，五到七境称作真人，八境、九境则是地仙。

至于更上面，便不可说了。

“四境的剑修，杀力也能摸到真人的门槛，还是不容小觑。”李负山沉声道。他与方涂也不过四境修士，他四境中期，方涂四境大成。两人若是遇到四境剑修，多半不是敌手。

“依我看那剑修多半只是顺手诛魔，不一定会牵连到你我头上。”

李负山摇摇头，“不好说，那些僵尸为了活命能供你我驱使，也自然能把你我供出来。”

方涂阴沉着脸，没有说话。四境剑修，确实棘手，不过那只是对他而言。对怀阴方家来说，又算得了什么？若是那剑修不来还好，若是来了……

县衙在青阳县正中，朱门紧锁，门前是一口大鼓，两方毕犴石雕。

慕白拾阶而上，抡圆鼓锤，将冤鼓敲得震天响。

县衙内诸人皆是一惊，眼睛惊疑不定。

“哪个有冤?谁敢有冤?”捕头杜鹤庆大步走了出来，拉开大门。

“太平盛世，皇天后土，你有什么冤屈?”杜鹤指着慕白的鼻子说道。

“小人有冤，天大的冤。”慕白眼神冰冷，那是压抑到极致的愤怒。

“有冤你就说冤。”杜鹤大声道。三境修士而已，又不是那四境的剑修，翻得起什么浪花?

“有冤，我不说。”慕白负手而立，一泓秋早早被他交给了台阶下的许幼临。

“不说?不说你敲什么冤鼓?莫非是戏弄我等?”李负山与方涂对视一眼，两者俱是松了口气。三境修士，随便就能捏死的小人物罢了。

“冤屈自然只能在公堂上说，这里是公堂吗?”慕白指着地面说道。

周围渐渐有好事者围了过来，议论纷纷，都想见识见识有慕白什么冤屈，也好给他们添一些茶余饭后的谈资。

“就让他上公堂。”

“大人升堂吧。”

“上公堂、上公堂。”

人群开始起哄。

“若是升堂后你说不出个所以然，本官当定你个妨碍公务罪，杖你八十，关你三月。”方涂盯着慕白，蛇蝎般的眼睛流露出毒辣的阴芒。

青阳县的狱卒都知道方县令那奇怪的癖好，县令方涂，好虐杀。牢房里不知多少罪犯被方涂折磨得死去活来，不成人样。他最常用的手段就是以一根沾了盐水的银针将犯人的皮肉一丝一缕地分割开来。分割到细如毛发。犯人每每痛晕过去都会被其灌入真元强行惊醒过来。他需要看到犯人痛不欲生的模样，那才能让他得到满足。

慕白不置可否，跟随诸人走入大堂。

升堂！

威武~

“堂下何人，你有何冤?速速招来。”方涂一拍惊堂木，喝道。

“一介草民，无依无凭，不敢有冤。”慕白对峙道。

“大胆，黄口小儿，胆敢顶撞公堂。来人，杖他。”方涂再拍惊堂木。

“我说我没冤。”

“没冤?没冤你敲什么冤鼓?给我杖！”方涂不怒反笑，小小修士，仗着区区三境修为，不知死活。

两个捕快便把慕白架了起来，将慕白绊倒在地，慕白也不反抗。

廷杖高举，看热闹的百姓都扭过头去，紧闭双眼，仿佛慕白下一刻就会皮开肉绽。而方涂则是略带兴奋，目不转睛地盯着慕白。

砰~

“啊！”

想象中的皮开肉绽并没有出现，反倒是捕快的痛呼让众人回过头来。原来是廷杖打到慕白身上，反倒是折了廷杖，把捕快的虎口震得血流不止。

慕白阴沉起身，这小吏，下得好毒辣的手。

在众人或惊或怒的眼光中，慕白缓缓转向方涂。

“我没有冤，有冤的是大人。”

众人皆异，面露不解。

“哦?本官有什么冤?”

“大人当然有冤。大人冤就冤在胡伏村全村宁以活人饲僵也不肯报官斩妖。大人冤就冤在被僵尸借大人清正廉明之威名作威作福。大人冤就冤在在这青阳县为官。大人冤就冤在穿了这一身官服。大人不该当这劳什子县令。大人该当那虎啸山林、痛快吃人的妖王。这不比当这草菅人命的狗官自在?大人还说自己没有冤?大人，你好大的冤吶。”

“说完了?”堂内诸人面目狰狞，如同人间阎魔。

而堂外百姓，在慕白说出胡伏村时便被赶了出去。

现在，堂内只剩慕白一人，独面堂前这些吃人鬼怪。

少年笑得讽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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