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27章

窗外传来了啁啾的鸟鸣声，床上的起司特王睁开眼，又很快地闭上。随意翻了个身，颊上一阵柔滑的触感让他倏地清醒，眼前的精灵脸庞特写更是让他立刻睡意全消地跳下床。

        「早安，小毛球。」亚斯提尔王子露出清爽的笑容。「时间还早，要不要再多睡一会？」

        「不用了。」拜德小心谨慎地往后退，彷佛他的床铺上有窝饿狼。

        「唉，都跟我睡了这么多天了，竟然还会害羞。」优德轻叹。

        「什么害羞，你是看不懂我其实非常困扰吗？」起司特王怒道。

        「困扰？」精灵挑了挑眉。「辛辛苦苦抄完了剩下的三十遍，也拟好了和谈大纲，某人却处处想找机会抵赖，到底是谁比较困扰？」

        「…………」

        微笑着面对神情僵硬的表弟，优德坐起身，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小毛球，你还没跟我说早安。」

        「……早。」起司特王举起手，极其不自然地摇了几下。

        「就只有这样？」精灵蹙眉，目光飘向堆着一迭整齐文件的书桌。「如果你想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过，那我也让这些成果一样没发生过吧。」

        「不要！」拜德惨叫，接着立刻为会被这种事威胁的自己感到可悲。见亚斯提尔王子依然从容地坐在那，他万般不甘愿的走上前，迟缓异常地在对方颊上轻啄一下。

        「早安，表哥。」

        「这么多年来你第一次叫我表哥呢。」优德笑得很是开心。「不过我还是喜欢你直接叫我的名字。」

        见精灵意有所指的用另一边脸颊对着自己，拜德在心里暗骂半天，最后还是心一横用力亲了下去。

        「早安，优德。」他没好气地说。

        「早安，我的小毛球。」优德轻声说道，非常自然的在起司特王额上印下一吻，温柔的神情让原想抗议的拜德瞪大了眼，他觉得自己骂也不是、不骂也不是，最后只得不自在地别过头。

        对这种反应并不意外，优德伸手揉着表弟的头发，动作很轻、很柔，愉快地看着他的脸渐渐变红。

        几分钟后。

        「你摸够了没啊，我又不是狗！」

        反省周结束的第一个早晨，就在起司特王中气十足的怒吼声中展开，经过豌豆之难兼亲情之乱的早餐后，两位王国大法师前来检查国王的抄书结果，拜德也很爽快地命令侍者将东西搬过来。

        望着桌上高高迭起的「成果」，西尔特冷笑着走上前，随机抽出一张位置偏中下的羊皮纸。

        「喔，有写字啊，我还以为陛下会塞几张空白的充数呢。」

        「老师您在开玩笑吗？」拜德故作镇定地笑了笑。「我一向说到做到，当然是照实抄了一百遍。」

        「这样啊，那么，为了不辜负陛下多日来的辛劳……」亡灵法师转向他的好友。「格雷萨，我们就来数看看是否真的有一百遍吧。」

        于是大法师们在桌边坐下，开始对着一大迭羊皮纸认真研究起来，期间起司特王战战兢兢地在旁边看着，幸好东西似乎没太大的问题。

        「嗯，前面抄的乱七八糟，后面的字迹却重回整齐，还相当顺畅。」西尔特沉吟，虽然确实有一百遍，还是觉得有哪里怪怪的。

        「我想陛下抄久了也差不多背起来了，所以字迹顺畅是很正常的事。」格雷萨站起身，抬手拍了拍国王的肩膀。「这些条文只是种形式，能够记取教训并有所改进，才是我们这次叫你抄书的目的。」

        「是。」眼见审核即将过关，拜德难得老实地回应。

        仍坐在桌边的西尔特瞥了国王一眼，还是觉得他一定有用某种办法偷懒，不过既然好友都这样说了，自己也不好再继续挑毛病。

        「希望经过这次的事件，陛下能变得更加明智与通达事理。」亡灵导师面带微笑地起身。「往后如果还有什么无法解决的事，欢迎来找我们商量，别再一个人苦恼了。」

        「嗯，我会的。」起司特王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的老师，非常明白他的意思是「下次放聪明点，别再被我逮到。」。

        恭送两位大法师离开后，拜德瘫在餐桌上，总算是度过一个难关了。

        时间到了中午，由于今天是卡伦使者抵达的日子，王宫上上下下再度忙碌起来，纵使周遭的人都耳提面命要起司特王谨慎接待，他还是漫不在乎地斜站在王宫门口，偶尔掏掏耳朵、赶赶飞虫，直到旁边的亚斯提尔王子温和委婉、明暗兼具的提醒他应注意的礼节，以及把事情搞砸的后果。

        卡伦使者一行人准时于正午到达，瞧见走在前方的萨克，拜德嘴角往上一翘，用着看似亲切的笑容迎了上去。

        「辛苦了，各位远道而来，希望路上没有招待不周之处。」由于对方的神情有些困惑，他于是补充。「我是现任起司特王，拜德。」

        望着这位与自己年龄相近的青年，萨克有些错愕地睁大了眼，据先前听到的传闻，他原以为起司特王是个身型臃肿、长□□险的人，没想到完全不是如此，对方看起来身形结实、精明干练，而且还像自己的同侪般友善。

        由于第一印象良好，两人既自然又和睦地握了握手，犹如多年未见的老友一样并肩进入了王宫。

        对于这始料未及的美好进展，外交官热泪盈眶地跟在后面，暗自祈祷接下来的一切都会如此顺利。

        将使者们引入王宫里最好的宴客厅稍做休息后，起司特王与大公之弟闲聊起来，听他提起这次来的目的除了签订和平条约外，还想找一个人，而碰巧这个人国王也认识，于是在法师团本部忙碌的栗子团长立刻接到君王的传唤，带着满腹疑惑来到了宴客厅。

        「来，跟你介绍，他是我国现任法师团团长，纳特。」拜德笑容满面地将栗子团长拉到贵客面前。「而这位是马古斯大公的弟弟萨克，也是这次的卡伦代表。」

        「你好，萨克阁下。」纳特倾身，不卑不亢地行了个礼。

        萨克再度睁大了眼，先前能与龙族打得平分秋色，还以为对方的法师团团长是个白发苍苍的睿智老者，没想到这一见竟是个四平八稳、智慧深藏的青年。

        「刚刚你提到的法利耶，他所属的单位其实是法师团，担任…什么来者？」没料到对方会问起那个讨厌的半精灵，拜德皱眉苦思。

        「担任地元素法师队队长，兼魔战士指导师。」纳特立即接话。

        正在啜饮葡萄酒的萨克听了差点没呛到，拥有那样战斗力的法利耶竟然是法师！？

        「我看你好像有事要找他，不如这样吧。」一直暗中观察对方神情的拜德豪爽道。「如果阁下不嫌弃，今晚可以住宿在法师团那边，这样要尽情讲到天亮都没问题。」

        「什么？」栗子团长大为震惊，大公之弟大为惊喜。

        「没问题吧，纳特。」起司特王回过头，许久不见的英明笑容再现。

        「应该…没有。」

        「那就这么决定了。」拜德愉快地说，将脸转向卡伦代表的随从与护卫。「请你们放心地住在王宫，他的安全会由法师团全权负责。」

        栗子团长眉间立刻多了三条皱纹，察觉此事的萨克不由得微微一笑，方才还以为这个人相当严肃正经，没想到也会有如此人性化的不悦表现，他开始对这位团长有了些亲切感。

        于是接待卡伦贵宾的任务就这样落到了法师团头上，领着这位贵客回到团本部，纳特大略交代了一下事情经过，就带着人往地元素别馆走。

        「要找法瑞…法利耶的话，这时间他应该在队长室里。」

        「法瑞？」萨克两眼一亮，对这个称呼感到十分新鲜。「你们是朋友？」

        「嗯，我跟他从学生时代就认识了，另外还有两个人，目前分别担任风、水元素队长。」栗子团长边说边快步前进。

        团长与各队队长交情不错？难怪战斗起来默契这么好。跟在后面的萨克羡慕地想，过去卡伦的军事体系里常发生上级与部属意见不合的状况，而这种事通常也会以不怎么好的结局收场。

        正想起一件重骑兵队长决定正确，却被团长指控叛逆罪的往事，栗子团长的声音随即响起。

        「到了，这里就是地元素别馆。」

        萨克抬起头，出现在眼前的是一栋颇有年代的建筑，它的外观虽不华丽，却俭朴典雅、越看越能感受到建筑者的用心，褐色的石砖外墙片片完好，带给人坚若盘石、难以摧毁的安稳感。

        「由于里面有些魔法陷阱，还有需要团员验证的地方，请阁下在外头稍做等候。要四处逛逛也可以，不要走太远就好。」纳特有礼地说完，转身走进别馆。

        无事可做地站在外头一会，萨克心想看看这栋建筑的全貌也好，便开始绕着地元素别馆走。

        行经右侧，空气中忽然传来微弱的、武器挥舞特有的破空声，喜好练武的大公之弟立刻循声而去，很快在几处茂密的树丛间发现了目标。

        紧邻建筑物的边缘有块小空地，上头一人正认真的磨练武技，挥舞的弯刀不断甩出一道又一道的金月牙，几近相同的景象让萨克感到自己彷佛又回到了那时的战场上。

        兀自劈砍一会，半精灵刀锋一转，开始以不同的角度与力道重新演练，回转、跳跃、斩击、后退，所有的姿态都深映在萨克眼里，他是第一次这样专心地看着一个人，无关身分地位、名誉利益，一切都是那么的自然，自己的双眼就是会追随着那道犀利又美丽的身影。

        痴迷地看了许久，正当半精灵踏起新月步，让萨克心中的期待到最高点时，附近的树上突然传出一阵急促的猫叫声。

        法利耶停下脚步，抬头瞧见树顶上有个小小的、不断挣扎的橘色身影，他随即收起弯刀，伸手攀住一旁建筑物的浮雕往上爬。

        停在二楼窗边的雕饰旁，他一脚踩着细长的枝桠，举起左手将卡在茂密树冠里的元素猫拉出来。

        「真是的，你又忘记自己现在的身体是猫了，对吧？」将缩成一团的玛卡放到较低的树枝上，法利耶叹了口气，既温柔又无奈的笑容看得萨克心中一阵悸动，他忽然很希望半精灵也能这样对着自己笑，而不是先前那种带着讽刺与鄙视的表情。

        「法瑞、法瑞你在哪里－－」

        建筑物里传来了模糊的叫唤声，发现是栗子团长的声音，依然攀在窗边的法利耶习惯性地应了一声，接着身前的窗扇忽然无预警地打开。

        反应不及直接被窗门撞下去，他反射性地缩起身子，落地的痛觉却迟迟未来，只有一股身体的温软触感。

        心想大概有谁在下面接住了自己，半精灵转过头，感激一笑。

        「谢了，你……」对上大公之弟微红的脸，他的笑容瞬间僵住，硬生生扭转成活见鬼的惊吓。

        「呃…好久不见。」萨克紧张地说。

        法利耶愣了几秒，发现对方正搂着自己的腰，他立刻抬手抓住一楼窗框，死命想把自己拉上去。

        对半精灵的反应大为受伤，大公之弟恼火地用力往下一拉，两人随即狼狈的摔成一团，变成一上一下趴迭起来的模样。

        感觉自己的嘴唇碰到了什么柔软的东西，萨克睁开眼，一道优美纤细如艺术品般的颈项霎时映入眼帘，看得他两眼发直、目不转睛。

        「重死了…给我起来！」

        底下的法利耶怒道，正要转头的他露出整片无防备的颈侧，受到不明原因牵引，萨克不加思索地，一口咬了下去。

        栗子团长匆匆地跑出地元素别馆，刚刚开窗时不小心把朋友撞下去，希望对方没摔得很严重。担心之际，半精灵正好朝这边走来。

        「抱歉，法瑞，你没事吧。」纳特歉疚地说，因为好友的脸色非常难看。「有没有哪边受伤？咦，你脖子上那块红红的是怎么回事？」

        「……被卡伦来的疯狗咬了一口。」法利耶撇过头，恨恨地把话从牙缝里挤出来。

        「啊？说到卡伦，今天中午他们的使者才到，还有大公的弟弟萨克说要找你……」

        话才说到一半，半精灵掉头就走，难得看好友气成这样，纳特困惑地望向他原本走来的方向，瞧见树丛底下伸出一只手，还躺着一个人。

        「这…是谁下的毒手！？来人啊！萨克阁下，振作点！」

        半个小时后，逞凶完毕还若无其事离开现场的地元素队长被叫到团长室，爱理不理地听着栗子团长训话。期间法利耶斜睨一旁的大公之弟，用着无声的唇形说着「你活该」。

        见施暴的好友毫无悔意，纳特大为头痛，但萨克却表示没关系，只要能跟法利耶继续「好好聊天」就好。

        最后栗子团长裁定好友必须负起招待卡伦代表住宿及人身安全的责任，就这样把一脸愤怒的半精灵与欣喜的贵宾推出了团长室。

        「呼－－」长长地吁了口气后，纳特回到桌边，继续翻阅自图书室借来的鸟类图鉴。

        经过多日观察，元素生物的核心已渐趋成熟，也到了该给它一个身体的时候。

        由于最中意的外貌是鸟型，纳特反复翻查鸟类图鉴几天，最后决定要给它鹰的外型。

        法利耶给的第二张羊皮纸写了几种塑成躯体的方法，共同重点是要专心一致地在心里描绘想要的形体，不然很容易失败或变成四不像。

        拿着鸟类图鉴来到休息室，纳特翻开老鹰的介绍页，再次在脑中描绘希望的元素生物外型。

        「纳特，你真的要做鹰啊，其实我觉得狼或老虎也不错。」交换学生凑过来发表意见。「不然熊或狮子也行，看起来很有魄力。」

        「问题是我比较喜欢鹰。」栗子团长皱眉。「厄德，待会不准打扰我。」

        交换学生眨了眨眼。

        「如果你害我做出奇怪的东西，就一个月不准吃栗子或相关食品。」

        「……知道了，我不会打扰你的。」厄德很勉强地说，这是权衡轻重后的决定。

        见交换学生捡起图鉴，非常安分地坐在旁边翻阅，纳特于是站到墙角的结界边，将手贴上边缘，开始搅动、雕塑里面的火元素力。

        已完全结晶化的核心颤动起来，他赶忙柔声安抚。

        「没事的，我在帮你准备身体，就这样不要动。」

        核心安静下来，任由自己被压缩捏造过的火元素层层包裹，随着元素浓度的增加，围绕核心的金色光球逐渐变成实体，此时正是决定外型的关键时刻。

        我要老鹰、老鹰、鹰、鹰、鹰……

        纳特努力回想图鉴上的几张图片，告诉自己一定要专心。

        「哈哈哈，这只鹦鹉好奇怪！」一旁的厄德忽然大笑。

        鹦……

        塑成中的光球忽然大放光明，一对淡金的双翼蓦地伸展开来，由里向外破开了结界。

        几根亮色的羽毛飞散开来，在空中化为纷飞的火焰，而后消逝。纳特不自觉后退几步，看见一道金色的身影安稳地振翅平飞，他有着宽厚的双翼、有力的双爪、健壮的身躯以及明亮的目光。

        缓缓降落在主人面前，金色鹦鹉张开嘴，哔啾地叫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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