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章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粗哑有劲的龙吼声、一堆人的不明呼喊声，以上三种声音此起彼落地在起司特阵地回响着，音量大到连昏倒的人都能弄醒。

        「好吵……」缓缓睁开眼，栗子副团长抬起头，后脑杓立刻传来一阵疼痛。猜想那里大概肿了个包，他边咕哝边伸展四肢，这才发现自己被好几条粗大的绳子给捆着，所在的位置也有点奇怪。

        一条龙倏地从眼前飞过，向下俯冲撞击防御墙，另一条龙咆哮着吐出闪电，眼前的景象立刻被一片灿烂的火花淹没。

        呆愣几秒才慢慢往下看，史恩瞧见底下尽是一堆忙碌奔走的栗子团员，一些风元素法师还在跟战士团人员吵架，因为他们挡在攻城车旁不让其他人靠近。

        当下对这里是平原用什么攻城车感到荒谬，栗子副团长本想批评几句，左看右看才猛然惊觉自己正被绑在上面。

        「这、这是怎么一回事？」史恩惊愕地睁大了眼，他只记得自己被拜德叫去训话，然后说着说着后脑就被敲了一下，难道这跟现在的处境有什么关联吗？

        「喂，放我下来！」惊怒交加的吼声穿透了战场噪音，底下的风元素法师听了赶忙高声回应。

        「队长，他们说是陛下的命令，没得到许可不能放你下来——」

        「什么！？」

        一条红龙察觉到栗子副团长的存在，长颈一缩就是一道炽热的火焰喷出，紧邻防御墙边缘的史恩感到自己的眉毛都快烧起来了。

        「开什么玩笑，这样会死人的啊！」

        话才刚说完，另一条白龙吐出冻气，害得法师哆嗦了几下，接着路过的蓝龙再度补上闪电，法师的金色辫尾立刻倒竖起来。

        「为什么牠们都打我！」

        「因为副团长你太醒目了！」底下的栗子团员气喘吁吁、欲哭无泪地死命修补防御墙。

        「混……咳、混账！这……咳咳，这算啥鸟情况啊！」想骂人却又被绿龙喷出的毒气弄得一直咳嗽，濒临抓狂边缘的栗子副团长立刻召来风刃。

        「队长，住手啊！」风元素分队长慌忙将他的风刃打散。「以你的操控力，那么近的距离别说松绑了，我看还会多带下一只手还是一条腿的！」

        「闭嘴！我又不是法瑞那变态，况且我的精准度只不过是差了那么一点点……」立刻引来所有队员的怀疑目光，风元素队长沉默几秒，终于又发出一声暴喝。

        「烦死了，那我继续保持这样总行了吧！那边那几个给我到左边去！这边的往下面一点！还有那个在发呆的，对，就是你！给我滚到右边去！」

        风元素法师队恢复了正常的运作状态，法师团的状况也随之稳定下来，见好友暂时没有生命危险，纳特、亚蒙皆是松了口气。远在另一头的法利耶抓了抓耳朵，虽有些担心被捆在高处的朋友，心里也不知道臭骂了国王多少次，不过与其穷担心那边，还不如早点解决这边去帮他。

        重新面对袭来的卡伦重骑兵，他们散发的气势与魄力撼动着大地，与昨日的轻骑兵根本无从比较。感到身下的座骑正因兴奋而微微颤动，半精灵轻敲豹首，下达了一个牠期待已久的指令。

        「不用保留，使出全力。」

        元素豹愉快地低吼一声，健硕的躯体往后退了几步，稍稍蹲低、绷紧。一身火焰般的豹纹逐渐亮了起来，牠深吸一口气，奋力吐出一颗巨大的火球。

        比一般火球术大了三倍的火球划过天空，将重骑兵列队前端砸出一个缺口，不待敌军补上，法利耶就迅速率队切了进去。

        「玛卡，硬化！」

        随着主人的命令，元素豹周身闪过一层金褐色的光芒，原本柔软坚韧的身躯立刻变得比岩石还坚硬。比昨日更锋利且加长的豹爪轻易地撕开坚固的铠甲，伴随着主人依旧冰冷凌厉的刀影，前头几个搞不清楚状况的重骑兵霎时被裂解开来。

        从未遭遇过如此强敌，重骑兵们错愕几秒，几个小队立即围拢，将力量集中起来对付半精灵。

        对他们的反应能力暗自赞赏，法利耶不自觉露出好战的微笑，指示座骑冲到敌军队伍密集处，准备发动大范围地元素法术。

        「让开！」

        上头忽然传来人与龙的吼声，重骑兵们立即以最快的速度退开，让大公之弟有降落的空间。

        银龙鼓动着双翼缓缓落地，龙背上的萨克举起赤红的双手剑，紧绷的神情带着怒火与战意。

        「终于找到你了，法利耶。」

        「没教养的家伙，不要动不动就拿剑指着人。」半精灵皱眉。「怎么，昨天的战马不行，今天就换骑龙了吗？」

        「你……」努力压抑想一剑劈过去的冲动，萨克一手紧握着疆绳，尽量让自己的语调保持平稳。「我本来就是龙骑士，牠是我的搭档，易法。」

        「喔？原来是真的龙骑士啊。」法利耶冷哼一声，眼底的阴鸷更胜昨日。

        「之前的流沙阵是你搞的鬼对吧！」

        「没错，还喜欢我的礼物吗？」

        面对半精灵既高傲又挑衅的脸庞，萨克想起了丧生的下属，以及金龙轻蔑的目光，怒不可抑地猛地一扯疆绳，银龙随之发出咆哮。

        「总之，一决胜负吧！」

        「哼，真没创意。」随手将弯刀上的血甩开，法利耶一压豹身，毫不犹豫地迎了上去。

        视线扫过与卡伦军短兵相接、浴血鏖战的骑士团，再经过与龙缠斗、僵持不下的法师团，西尔特踏着优雅、从容的步伐走过起司特后方阵地，一双冷锐的绿眸正沉稳异常地检视着战况。

        没想到当年的铁血丘还会再度沦为战场，如今四周满溢着灵魂与能量冲撞的强力震荡，弥漫开来的铁与血味更是勾起了沉淀已久的回忆。

        「如果当初没发生那件事，现在的这里说不定就叫格雷萨平原呢。」他不自觉低喃着。

        一名亡灵法师快步走上前，恭敬的低下头。「导师，已经准备好了。」

        「嗯。」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西尔特走向一个其他团无暇顾及，但却正面临溃败危机的军团，起司特的战士团。

        因人数上的压倒性差异，他们虽很努力战斗，却只能在卡伦军的攻势下节节败退。在这种全面战争下，每个军团的重要性都是相当的，且战士团紧邻法师团，万一他们被击溃，接下来就是对龙的阵线崩毁，此战的输赢自然不用再谈。

        眼看战士团的前锋已退守到离法师团不远的地方，西尔特冷静地伫立在原地，面无表情地指挥各亡灵法师就定位。

        「反正最初的他们也不是真正的安息，而是带着不甘与愤恨被迫沉睡。」

        强风吹拂着，西尔特平原上的景物蓦地一阵扭曲，接着，太阳与天空都消失了。

        一道巨大的黑暗结界遮蔽了天顶，四周的地面开始冒出黑色的雾气，接着逐渐凝固、定型成某种图腾，附近的牧师团成员见状纷纷惊惧地往后退，浓厚的黑暗气息实在令他们喘不过气来。

        平时沉默的亡灵法师们开始专注的念起咒文，低柔、绵密的语调在一个强力的音节后戛然而止，凝聚的黑雾蓦地扩散开来，范围广及半个战场。交战的两军停下动作，愕然地看着黑雾迅速渗透进地底、而后消失。

        正对发生什么事感到纳闷，脚下的地面忽然震动起来，接着传来某种东西的低吟。先是第一声、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不明生物的低吟声响撤了整个平原，众人不分敌我，皆是感到背脊一阵发凉。

        处在这阵不寻常的喧嚣里，西尔特闭上眼，叹息似地吐出最后一句话。

        「昔日的无名勇士们，你们愿意再为起司特而战吗？」

        一截白森森的手骨穿出了沙地，执拗、坚持的拉出它的身体。相较于惊慌的王国军，夜行者们习以为常的替骷髅兵让出位置，看到卡在沙地里的还会顺手帮它一把。

        短短数分钟内，爬起来的骷髅兵数量远超过了卡伦步兵，它们身披破烂的旧式起司特军服，手里抓着断裂残缺的武器，曾是眼睛的窟窿里闪着腥红色的幽光。

        敌人在哪里－－？

        亡者们嘶喊着，顺着亡灵法师的指引看向了卡伦军。

        那……他们呢－－？

        接触到骷髅冰冷的视线，起司特军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寒颤，西尔特的声音随即透过魔力传到了亡者们的耳里。

        「他们？很可能是你家族中的小辈，甚至就是你的孙子。当年的你们无法保护家人与王国，现在也是一样？」

        骷髅兵们发出了震耳欲聋的怒吼声，抡起手中的武器朝着卡伦军前进，步兵间的战况瞬间逆转。从未面对不死系的敌人，队上也没足够的牧师可支援，卡伦步兵立刻乱了阵脚，军心也渐为强大的恐惧所支配。

        「西尔特，快住手！」强忍对死亡气息的不适，牧师团长努力来到了亡灵法师身边。「就算你是亡灵导师，这样打扰死者也是不被允许的！」

        「打扰？」西尔特轻笑。「如果他们已经『真正的安息』，又怎么会被叫醒？」

        「那是……」

        「历年来牧师团净化了这里无数次，为何总是没有效果？那是因为他们真正的愿望不是安眠，而是能有再次战斗的机会。」

        漠然地看着面露哀伤的牧师团长一会，西尔特转过头，重新将注意力放回战场上。

        「这是必要的，为了胜利，也为了他们自己。」

        有了骷髅兵的协助，起司特战士团士气大振，整体战线又渐渐往卡伦的方向压了回去。

        「嗯？没想到他们还有亡灵法师啊。」位在卡伦后方的金龙韦法轻笑了几声。

        「区区的骷髅兵，在我族面前根本不堪一击。」牠瞥了身侧的传令兵一眼。「叫几个龙骑士过去。」

        天空中的银龙滑翔着，身上数道伤口正不断滴着血，左胸上更可见四条血肉模糊、深可见骨的爪痕，那是刚才飞行高度过低所招致的结果。

        知晓底下的半精灵相当危险，牠一直极力避开对方的攻击范围，但似乎已经到达极限了。

        「易法，你还好吧？」颊上带着几道割伤，萨克担忧地检视搭档的伤势。方才跟半精灵游斗一会，本以为在龙背上可以毫无顾忌的战斗，没想到那只豹的爪子这么锐利，连坚硬的龙鳞也照样划开。

        见银龙即使痛苦还是装做没事地点点头，萨克瞇起眼，愠怒地看着地面上奔驰的豹影。

        接连闪过银龙喷吐的火焰，元素豹跃上一处隆起的沙丘，牠的主人不悦地凝视着天上的银龙，以及龙背上的对手。

        「你只会飞上天空来闪避吗？」半精灵嘲讽道。「到底谁才是靠着座骑优势的家伙，还说有本事就下来打的？」

        没想到自己的话会被对方拿来讽刺，萨克实在咽不下这口气，虽指示银龙马上降落，易法却不肯。

        银龙持续在天上盘旋着，似乎仍想伺机攻击，对此元素豹不满地低嗥，牠只能等待，等待主人的允许。

        「你再不下来，我就叫玛卡撕了牠的翅膀。」与座骑一样感到不耐，法利耶沉着脸下达最后通牒。

        知道对方确实有这个能力，萨克用力扯动疆绳。「易法，够了！」

        「可是……」银龙迟疑着。

        「这是我的战斗，你只要在旁边看着就好了。」大公之弟严肃地说。

        「……是。」

        伤痕累累的银龙终于降落，法利耶凝神细看，发现龙鞍上空空如也。

        顶上的阳光忽然被一阵黑影遮住，他反射性的举起弯刀，及时档下赤红双手剑的奋力一击。

        强大的斩击力随着半精灵传递而下，元素豹承受不住地跪了下来，四肢连带陷进了沙地里。

        「这才象话。」嘴角闪过一丝愉快的笑意，法利耶弯刀一斜，在卸去对方力量的同时向旁跃开几公尺。

        「玛卡，到一边去」冷冷一句话，暴怒的元素豹及时收住挥向萨克的利爪，悻悻地退开。

        两人静静站立一会，萨克擎起双手剑，率先发动攻势。几次劈、砍、斩、挑都被半精灵从容地以弯刀挡下，金色的刀身在空中回旋、翻转出月牙般的轨迹，这景象不知为何竟让他有些似曾相识。

        有些恼怒地止住攻击，萨克发现对方并未趁机反击，而是认真地看着自己的武器。

        细细打量大公之弟手中那把赤红双手剑，法利耶感受到活跃的火元素气息，它们与剑的本体完美的融合在一起，如同自己的武器。

        「不错的剑。」对上自己的弯刀还未断裂，代表那把剑的来历也不普通，最起码背后有个优秀的工匠。

        「你的刀也是。」听到半精灵的话只是狐疑地挑了挑眉，萨克将双手剑平举。「烈焰之心，这是它的名字。」

        法利耶露出了诡异的表情。

        「你的刀呢，它叫什么？」

        「……沙尘之心。」

        「……」萨克也露出了诡异的表情，名字太像这种事又不是自己的错，半精灵那种好像被疯狗给咬了的脸实在让他很不爽。

        持续大眼瞪小眼一会，两人默默退开，重新摆好战斗姿势。

        百公尺外的起司特法师团阵地，数种龙的喷吐攻击撞在防御墙上，里面的栗子团员疲于奔命，只因今天龙的数量不但增加，还多了骑士的引导。牠们开始会集中攻击，朝着最脆弱的地方猛攻，防御墙好几次都面临崩毁的危机，所幸团长与队长们的应变能力够强，一再及时地用大型法术还击。

        从空中俯视着整个法师团阵地，锐加拉动缰绳，引导座下的红龙避开几颗火球，瞧见几条龙被击落，他马上提升高度，先远离法术的攻击范围再说。

        「这些家伙还真能打，起司特的法师团果真名不虚传。」他吹了声口哨。「该从哪边下手好呢……」

        地面上的栗子团长紧急唤来水元素队长，准备抽调一部分水元素法师加入攻击。

        匆匆分配好位置后，纳特瞧见右侧的防御墙因几次猛烈攻击而变得十分薄弱，正要调人过去修复，凌空一声尖锐的哨音，一条载着骑士的红龙吼了几声，领着无数的同伴冲了过去。

        「糟了！快把右边的……」

        群龙猛地撞上摇摇欲坠的防御墙，一阵巨响后，右半边的障壁应声崩毁，大批的龙飞了进来，为首的红龙顺着骑士的指挥，朝着维持左半障壁的法师发动攻击。

        眼看支撑防御墙的团员无法动弹，即将丧命龙焰之下，纳特不加思索地冲了过去。

        感觉到龙焰的光芒与热度，法师们咬牙继续维持障壁，对一切就这样结束感到不甘，这时一道人影奔了过来，毫无畏惧地迎向炽热的烈焰。

        「团长！？」认出那道背影，栗子团员们纷纷惊呼，先是一道金色光芒散落，那人的周遭泛起一层红光，接着红光逐渐扩大，既缓慢又固执地将龙焰顶了回去。

        奋力催动手里的特级火元素结晶，纳特的结界只维持到红龙的喷吐结束，在牠换气的同时，数枚蓄势待发的焰枪自法师的手中飙射而出，目标是龙的背部。

        「不会吧！？」猝不及防下连中数枪，锐加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颓然摔下龙背。

        能挡住龙焰就已经很扯了，更扯的是还能反击？

        负伤落鞍的龙骑士喊了什么，红龙惊怒地飞起，朝着起司特后方大营飞去。

        脑海里不自觉浮现交换学生的脸，以及在那里的非战斗成员，栗子团长牙齿一咬，义无反顾地追了过去。

        「亚蒙，这里就交给你了！」

        「什么？等等……纳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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