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心愿

月嫣这边说完之后，她朝对面望去，见荆为亦又又沉默了，今日大半时间都在那低着头垂着眸，也不知想的什么。

        也不知他今日为何对自己这样有兴趣，有这么多问题，连自己想过什么样的生活都问到了。

        不过他这样的天之骄子事事如意自然不知道普通人生活的艰辛。月嫣不禁叹道。

        忽的，月嫣却立即想到，眼前之人可并不是事事如意，他上一世可是落得个马革裹尸，客死他乡的结局！

        她再次望向对面之人，见他虽有些衣衫不整，也未曾梳洗，但还是能看出有几分清举俊逸、卓荦不凡的气质。可谁能想到，眼前这样鲜活、前途明亮的人竟会在几个月后便再也不复存在了。

        只一想到这些，月嫣心里顿时觉得有些闷闷的，心口泛着一股说不上来的郁结情绪。虽说自己与小侯爷并不熟络，但是谁又不为他将来如此潦草悲惨的结局而黯然神伤。

        “那你呢？你可曾想过，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样的生活？”月嫣没忍住，轻声问出这句话。

        荆为亦的眉头微微一挑，像是有些意外被问到这个问题。他只抿了抿有些发白的嘴唇，好一会才道：“对我而言，最重要便是完成父亲的遗愿。至于其他的，我还未曾想过。”

        这下换月嫣沉默了，比听到他的这个回答之前还要再黯然几分。不仅是因为知道他的结局，还因为知道他的这个心愿一定会落空。

        若是不知道他的结局也就罢了，偏偏自己又无比清楚。

        相比自己这样小小的平凡的心愿，他却有如此为国为家的胸怀，可偏是这样的人，却到死都没能完成自己的心愿。

        两人不再说话，之间的气氛就这样沉寂了下来，只剩山林间风吹草木发出的声音。

        大约到了晌午时分，期间荆为亦又去溪边捞了两条鱼上来，因日头太毒，两人又拖着受伤的腿脚挪到树下阴凉处。

        正在万籁俱静之时，荆为亦忽地耳边一动，像是听见了远处传来的细碎的脚步声及几人说话的声音。他靠着树干慢慢站起来，朝传来脚步声的方向望去，没一会果真看见了几个熟悉的身影。

        那边正是胡铭和几个手下拿着剑，左右胡乱地拨弄着草丛，四处张望着寻人。待荆为亦一站起来，他立马眼尖地看见了，“小侯爷！”不禁兴奋地叫了出来，于是几个人连忙呼呼啦啦地跑过来。

        月嫣听到这动静，也忙回身看去，见到是荆为亦身边的几个手下，很是开心地也撑着木棍站来了，叹道这下终于可以回家去了。

        见到胡铭，荆为亦先简略问了几句刺客的情况，胡铭只说另派了人去追查昨日刺客行踪，但还没有确切消息。

        匆匆讲过几句，胡铭便和其余几人分别搀扶着荆为亦和月嫣，一路往树林外走去。及至来到路边，胡铭猜想到小侯爷和姜大夫两人应是伤得不轻，于是早准备好了一辆全新舒适的马车。

        等到坐稳，马车也缓缓行驶在路上，月嫣终于长舒了一口气，折腾了这么久，没一会便靠在车壁上沉沉睡去。

        再睁眼时，月嫣已发现自己躺在柔软舒适的床榻上，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待仔细看清周边时，不禁发出深深的疑问：这是谁的床啊？

        月嫣一骨碌坐起来，脑子一时还转不明白，正想趿着鞋出门看看情况。忽然门外边走进来一个端着冒热气药碗的小丫头。

        她往里一瞧，见月嫣醒了，有些惊讶道：“姜大夫，你可醒了？”

        见这人竟叫自己姜大夫，月嫣懵懵问道：“你认识我？还有这是哪啊？”

        “姜大夫，这是小侯爷的宅院啊，你在马车上睡过去，小侯爷不忍心叫醒你就将你安置在这里，还吩咐我要好好照顾你。”小丫鬟满脸稚气，将手里的药吹了吹递给月嫣道：“这是安神汤。”

        月嫣接过来，有一勺没一勺的喝着，将碗还回去时问道还侯在床前的小丫鬟：“那我睡了多久？”

        “从昨日傍晚回来便一直睡到了现在，如今已是辰时了。”

        没想到自己竟又睡了这么长的时间，月嫣左右也觉得自己浑身除了脚踝处也没什么不适，便掀被下床：“我竟叨扰小侯爷这么久了，如今小侯爷人在府上吗？我想同他拜别。”

        小丫鬟只一脸茫然道：“小侯爷今日一早便出去了，我不知他去了何处，也不知他什么时辰回来。”

        月嫣点点头道：“既如此我只能等下回再向小侯爷致谢，现下我得赶紧去趟本草堂。”

        月嫣迅速整好衣裳，重新梳了头发，又将随身带着的黄粉再抹些在脸上，仔细照了照镜子，见没什么异常这才放下心来，推门走了出去。

        等她随意垫饱肚子，赶去医馆时，已近午时。医馆里没什么人，大家都忙着自己手中的活。

        先瞧见月嫣回来的是荣大夫，她惊诧叫道：“你这几日都去哪了？怎么去福客来客栈也找不见你？”

        这一嗓子将医馆的众人都吸引来了，见是月嫣回来了，纷纷放下手的活计，朝她围了过来。

        “你要再不回来，我们可就要报官了啊。”

        “是啊，你这脚是怎么一回事？还有这到底发生了什么？”

        月嫣扶着荣大夫的手一瘸一拐地走到堂中的椅子处坐下来，对着大家急切的询问脸，一一笑着答道：“没事，只是崴了脚而已。”

        “前日我去给那荆公子针灸，回来时他说要去醉仙楼会友，便让我同他坐一辆马车。”月嫣接过路明端来的凉茶，喝过一口接着道：“谁知，我们走到半路上，突然窜出来一伙贼人，他们又放箭又刺杀，然后我和荆公子就双双掉下悬崖。”

        面前几张脸皆是神情凛然，大气也不敢出的等着她说完。

        “最后自然是没事了，我们从悬崖下醒来后因为腿脚都有伤，便一直等到荆公子的手下寻来，这才得救。”

        众人这才喘上了这口气，荣大夫拍着胸脯道：“好险啊！可是怎么会有人刺杀你们？”

        月嫣摇摇头坦然道：“很显然是荆公子招惹来的，毕竟我只是个小人物。”

        堂中众人于是纷纷在脑内回想起荆为亦，平日里便是衣着不凡，神情又凛冽，带着点不近人情的意味，心下不禁都了然了，便都默默散去接着干自己的活去了。

        毕竟人家这种身份的人，不是谁都能置喙两句的。

        荣大夫转身看着月嫣还肿着的脚踝道：“你既然行动不便，这几日就先好好休息吧，等伤好了再来医馆干活。”

        得了荣大夫的首肯，接下来的好几日，月嫣都成天待在客栈里闭门不出地养伤。杨掌柜瞧她不方便上下楼，更是连一日三餐的饭都送进房里。

        如此闷了几日，这日晚饭后，月嫣倚在窗边，瞧见外边夕阳西下，大地万物皆披上一层温柔霞光，夏日晚风徐徐吹来，微微吹乱了鬓边的几缕发丝。

        月嫣被扰的心痒痒，当即决定出去走走。

        她收拾妥当，下了楼梯见今日客栈的生意竟十分不错，大堂中的几张八仙桌皆坐得满满当当，几个伙计也都端着盘子酒盏穿梭其中，忙得脚不沾地。

        这会没人注意到月嫣，况且如今她的脚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若是慢些走都看不出来。

        月嫣慢慢走在沿河街边，街上行人三三两两，心绪不知不觉中也闲适下来。

        如此散了约有半刻钟，迎面走过来一个人，远远的，月嫣瞧去身形姿态都像极了常青。她赶忙小心快走几步迎了上去，定睛一看果然是常青。

        “常青！”月嫣含笑朝她叫道。

        常青那傻大个一瞧见是她，也忙立即小跑几步来到她面前惊喜问道：“姜大夫，你怎么在这？”

        两人一番寒暄后，常青才略带关切道：“姜大夫，之前听说你和小侯爷一起遇刺了，你的伤可好了？”

        “已差不多好了，我最近一直没出门，正惦记着你阿娘的病如今怎么样了？”

        “提起这个，正要来好好感谢你呢！我阿娘已长久不呕吐了，吃得也好睡得也好。”常青想到他阿娘的病无碍，黑红黑红的脸笑成一朵花。“前几日，她一直想好好感谢你一番，但听说你在养病就没敢叨扰。”

        “不如你现下就去我家里略坐坐，喝杯茶。”常青想起了这茬，上前一把抓住月嫣的手臂不容分说道：“现在就去吧，我阿娘别提有多想当面谢谢你了。”

        月嫣推脱不得，只得随他一起去了。

        路上两人闲聊，又将话头扯到前几日那次遇刺事上去了，月嫣好奇问道：“究竟是谁想要刺杀小侯爷呢？”

        常青只道：“听胡铭说，他们之后再去调查那日贼人的身份，但是似乎没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月嫣闻言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道：“一时竟也想不出小侯爷能有什么仇人。”

        常青听了这话，不由笑话月嫣道：“我们这样的人哪能知道小侯爷这样的人的处境。”然后又道：“他们位高权重，虽能多享些福，但也必有些想不到的难处。”

        月嫣不与他辩解，只心内腹诽道：我怎么不知道，我好歹也是在国公府住过的人。

        见月嫣不说话，常青又道：“小侯爷本想等我阿娘的病好些后就启程回京，谁曾想这次遇刺让他的腿又伤了几分，因而只得一直留在这养伤。”

        月嫣这才有些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上次他的腿似乎也受了重伤，于是急急追问道：“他的伤如今怎样了？”

        “上回你不是为他针灸，本来已行走如常，如今又打回原形了。”常青悠悠叹了一口气道：“知道你也有伤应是不方便，便另请了位大夫在治疗。”

        月嫣哦哦两声，也不再说什么了。

        走到常青家中，月嫣刚一踏进，岳嬷嬷早听见动静，从床边坐起身来往外张望。

        常青早在院中就朝里叫道：“阿娘，是姜大夫来了！”

        月嫣转身朝内间走去，就瞧见岳嬷嬷坐在床榻之上，气色相比于上一回见她时红润精神多了。

        岳嬷嬷欣喜叫道：“姜大夫。”

        月嫣忙走两步来到床边，笑眯眯问道：“岳嬷嬷，你近来身体如何？”

        “多亏了有姜大夫，我这才能好起来。”岳嬷嬷笑意盈盈，只是声音听起来略还显得虚弱了些。

        月嫣见她如此也很是高兴，毕竟是自己治过的病人，如今极有成就感。“岳嬷嬷，我今瞧你已经好多了，以后只要接着服用千金苇茎汤不到半月应能痊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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