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遇刺

此后李大夫回来，听过月嫣陈述，也并无异议，只让她按着这样治吧。况且由于荆为亦肯多出些银子而请大夫到自己家中为其针灸，医馆里的坐堂大夫也不便长期离开医馆，于是这任务依然交付于月嫣。

        因而每日傍晚时分，月嫣会比往常稍早一会结束医馆的工作，之后再到荆为亦的住处去为他针灸，然后再回客栈。

        要不是看在报酬颇丰的情况下，月嫣都有些后悔答应这项差事。

        这小侯爷财大气粗，说要在这镇上略住个几日，便大手一挥买下一座宅院，位置离常青家倒也不远，想来是为了能时时探望岳嬷嬷。

        只是当月嫣第一次站在前院四处张望了一遍，心内不禁腹诽道，只是一个人住有必要买这么大的宅院吗？

        她每次去时，都会被安排在前院的花厅处给荆为亦针灸。而整个前院，也常常只有他们两个人而已！听闻是小侯爷他喜欢清净，不愿有许多人在眼前候着。

        月嫣来过这几回，只一次院子里还四处晃悠着一个负责打扫的小厮。

        况且荆为亦这个人不喜多言，每每月嫣坐在他榻边的小凳子上在他眼皮下开始翻出布包拿出针时，总觉得面上两道目光直直地盯着自己，别提有多不自在。

        虽说多数时候，待月嫣的第一针慢慢插入他的膝盖处的穴位时，坐着的人便会轻轻向后将身子靠在迎枕上，再将方才放在手边的书拿过来慢慢翻看。

        “小侯爷，”月嫣一边麻利地将自己带来的东西收拾好，边头也不抬地说道：“今日已经好了，那我便先回去了。”

        荆为亦放下手中的书，抬眼看向面前收拾的人，见他眼角弯弯，嘴边还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不难想要不是自己还在场，怕他此刻已经哼出声来了。

        来时一脸淡漠，走时倒是眉飞色舞。

        见他收拾妥当就快要走，荆为亦也慢条斯理地整理好衣摆，穿上靴子，从榻上站起身来。

        “小侯爷也要出门吗？”月嫣瞧他如此动作，侧过脸疑惑问道。

        “镇上王员外的小公子从前和我是同窗，近日他知我来此，便说好了今晚去醉仙楼一聚。”荆为亦略整了整衣衫，抬头望向看着自己发愣的月嫣道：“正巧与你顺路，便一起坐马车去罢。”

        他说完抬脚跨出门去，吩咐门前候着的小厮去将马车套来。

        月嫣一时呆站在原地，一想到自己待会还要和这个冰块脸在密闭的车厢里待一路，顿时下工后的好心情就烟消云散了。

        她耷拉着脸慢慢走出去，和小侯爷一起站在门前等着胡铭将马车赶来。

        在粼粼马车声中，月嫣只缩坐在马车的一侧角落里，眼观鼻鼻观心地静静乖巧等着下车的时刻。

        “姜大夫，我瞧你方才要走时不是挺欢乐，怎么这会又蔫了？”正当月嫣神游不知到哪处时，突然听见身旁一直不作声的小侯爷来了这么一句。

        她“啊”了一声，一时间脸上神情变得有些慌乱无主，片刻后才讪笑着答道：“现在，有些累了，累了。”

        荆为亦将他的慌乱神色尽收眼底，嘴角也不经意弯成一个浅浅弧度，又忍不住接着逗弄他道：“我还以为姜大夫是与我待在一处时觉得不自在呢？”

        月嫣急忙道：“自然不会，我……”她正想说些奉承的话来，毕竟小侯爷这段时间对她的钱财上支持不少。

        但只听见这时忽然传来“嗖嗖”几声，似是什么东西划破空气急速而来，还不待她细想，接着就是前头马儿阵阵尖利哀痛的嘶鸣声，而后月嫣只觉得一阵天悬地转，整个人开始在车厢里四处跌撞。

        磕碰间，只瞧见身旁的荆为亦立即上前一把掀开车帘，探身向外查看情况。月嫣刚从掀开的缝隙处瞧见外面马儿背上插了四五支利箭，便见前方突然白光一闪，竟是一道剑影直直而来。

        “小心！”慌乱间，她也没能抓住荆为亦的手臂，只得大叫一声。

        荆为亦早有预料，一个侧身闪过，而后一个抬腿狠踢向来人的手腕处，接着夺过长剑飞身而出。

        月嫣还在飞驰乱撞的车厢中匍匐着往外爬去，想道这马儿伤成这样，待会定会将自己狠摔出去。

        她将将爬出车厢，只一个抬头便正正瞧见前方竟是一段陡峭的悬崖，眼见着马儿就要横冲过去，月嫣趴在车头处禁受不住猛地尖声大叫起来。

        就在随马车落下去的瞬间，月嫣忽觉得自己身体犹如枯叶一般轻飘飘的急速而下，而后蓦地半空中竟像是有人拉住自己的手臂，她正想抬头去看，只觉得眼前蓦地一黑，彻底晕了过去。

        待荆为亦再次慢慢清醒过来的时候，睁眼便是广阔无垠的漆黑星空，耳边还传来不知名的虫子叫声以及像是不远处的潺潺水流声。

        他略回想了片刻，才想起方才是因为在马车上的那番行刺才会掉落到这里来。荆为亦正想起身，但只稍稍一动便觉得双腿膝盖处疼痛万分，饶是挣扎了半晌才勉强爬起来坐着。

        他环顾四周，一片漆黑，好在月光清澈，这才瞧见了不远处地上拱起的一团东西。

        他颤巍巍站起来，拄着一根随手捡来的木棍，挪着步慢慢走到了那团黑影处。待伸手一摸，是有温度的皮肉触感，这才慢慢蹲下来。

        他几下将月嫣脸上的灰土枯叶扒拉干净，又伸手轻轻试探了下鼻息，又粗略地上下看了一下，没有瞧见有受伤流血的地方，猜测他应该也只是晕了过去。

        山间夜里更深露重，他们俩人仍穿着夏装，荆为亦略微收拾一会便觉得阵阵寒意袭来。于是浑身翻找一通才摸出一个火折子，在一旁捡了枯枝落叶生起了一个火堆。

        他又慢慢挪步到溪边，脱下外衣在溪水中浸湿了再拧干，想着给月嫣略擦擦灰土，再仔细检查一番是否有外伤，免得耽误了治疗。

        只轻轻擦了几下月嫣的脸，荆为亦却有些觉得眼前之人的脸色好似比平日更苍白一些。再瞧躺在地上之人，双目紧闭，面无血色，仿若了无生机一般。他心里顿时一惊，莫不是哪里受了内伤流了血？

        荆为亦慌忙扔下手中的外衣，伸手欲将月嫣穿的外衣解下来，想着先在他的胸腹四肢等紧要处检查一番。但手刚从解开的衣襟处慢慢伸进去，他却好似触到了烧红的铁块似的，又猛地一把将手抽了出来。

        呆滞了足足好半晌，荆为亦心中仍是无法相信，这几日朝夕相处的姜大夫竟是个女子！

        他缓回了神，又再试着探身去看月嫣的脸。她仍是双目紧闭，眼睫微翘，但这会荆为亦细细瞧去发现她蛾眉杏脸，玉面翠发，明明是副女子的容貌，为何自己从前竟从未发现！

        再回想往日与姜大夫的相处日常，她如何言笑如何举止，荆为亦一时之间仍不能接受一个男子忽然变作了女儿身，不禁打了个寒颤。

        只静坐了片刻，荆为亦便又像是回忆起了什么似的，再次凑近细看月嫣的脸，仔仔细细看了好一会。荆为亦猛地记起这不是上回在蒹州时那个送药给自己的女子！叫什么来着，他急急回想了一通，周月嫣！

        只这短短时间内，荆为亦的心情先是极具震惊而后又陡转直下，眼前这女人竟是那个谎称患了重病实则是逃了自己婚的周月嫣！

        荆为亦胸口起伏得厉害，仿佛下一秒心就要从口中跳出来，他不由得怒火中烧，心中气愤难平。

        她竟逃了自己的婚？

        这世上竟有女子会逃自己堂堂小侯爷的婚？

        他一时气极反笑，冷哼了出来，想到自己方才以为她受伤还为她担心了一番，真真是可笑极了。竟是这样一个不识好歹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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