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青城1

　　
五年的苟且，过往的一切，尽在眼前，怎能轻言放弃？
伪装在内心深处的伊梦开始慢慢觉醒。这几年，伊梦对青山也是愈加的熟悉，知道什么植物有毒，哪里有瘴气，以及如何对付青山中的毒物了。如今自己剑法小成，出青山也不再是难题，于是伊梦借着巡视青山的机会，经常偷偷的出入青山，到青山下的青城闲逛。
听些江湖事，见些江湖人，所见所闻不过是为了了解对手而已。知己知彼，方可百战不殆，这是韩丛明教他们剑法时曾说过的。
青城的闹市是伊梦难得一见的景色，参差不齐的绿瓦红墙，袅袅生烟。走入城内，是一眼望不到头的宽阔的石板街道，街道两旁是五花八门的商贩，叫卖声不绝于耳，熙熙攘攘的行人也各式各样，有背着剑的剑客，有富贵人家的公子小姐，有普通的平民百姓，也有深藏不露的高人……
伊梦依旧将饿狼剑用粗布包裹起来，直奔收集江湖消息最快又最多的地方，那就是福源居。福源居是一个人龙混杂的地方，它是富家纨绔子弟逍遥快活之地，又是文雅之士切磋琴棋书画之地，也是江湖人士谈天说地之地……总之这里应有尽有。走进福源居，几位琴女正在金碧辉煌的台中央弹着琴，琴声娴静优雅，正适合这楼上楼下目的不一的人。
福源居共分三层，二楼三楼设有看台，视野极好，可将楼内一切尽收于眼底，同时也有光线昏暗的雅座。内饰是雕梁画栋、富丽堂皇，很是气派，颇有挥金如土的气势。福源居的背景笼罩着一层神秘的色彩，江湖上各说纷纭。当然，伊梦无心猜想这些，悄然走上二楼挑一光线昏暗处，既能隐藏自己身形、视野又开阔的，双手抱肩依靠在柱子旁。
一眼望去，三楼上方的有一富家公子正与福源居的舞女调情，手还不老实的在舞女身上乱摸，与此不过几桌，也正上演着此戏码，抱着琵琶的女子还与其欲拒还迎。此景不堪入眼，伊梦又看向南面，大多是男子与福源居的女子嬉笑打骂，也有一些表面是喝茶饮酒，实则桌下小动作不断，不知做着什么见不得人的交易……当然也有出淤泥而不染的文雅之士饮酒吟诗。
近处的污秽实在不堪入目，尤其是未经世事的姑娘。伊梦很快感到脸上火辣辣的，如同火烧一般，赶忙闭上了眼睛不去看这样的画面，凭借不错的听力收集着自己想要的信息，但能听到的大多还是一些青城内的琐事，还有逐渐从南边踉跄而来的脚步声……
脚步声越来越近，还有银铃般女子的笑声，伊梦稍稍往柱子旁收了收脚，紧怕哪个眼神不好的绊个跟头，接着她又把身子往柱子的另一边侧了侧，只挪动了半分，耳边便传来一记闷声，随后伊梦被扑面而来的酒气呛得差点吐出来。猛地睁眼，定了定神，见一男子正俯视着她，一只手按在自己身后的柱子上，正拦住了她的去路。
“你们这新来的姑娘，还很是俊俏。”
男子一开口，伊梦又是一阵反胃，忍不住用衣袖掩住口鼻，却不料被那男子抢先一步抬起她的下巴，摇头晃脑的仔细端详起来，嘴角还露出是邪非邪的笑容。伊梦一怔，未料到那男子如此轻浮，怒从心起，提剑欲还一击。但一切都被那男子看的通透，反手便用一只长臂死死扣住了她的手腕，任其挣扎都是枉然。
光线太暗，好像看的不是很仔细，男子的面容朝着伊梦逼近几分，四目相对，伊梦的心跳骤然加快，何时与他人有过这么近的距离？手上愈加费力的挣扎，换来的就是越紧的禁锢，本就纤瘦的身躯，在男子高大的身躯下显得更加娇小。
“味道还不错！”男子醉意满满的说道
闻言，伊梦横眉怒目，咬牙切齿的蹦出三个字，“你找死！”
“我们这都是弱不禁风的姑娘，没脾气，没风骨，更是没骨头，公子，识错人了！”说到“没骨头”，那男子身上便黏上一软塌塌的风尘女子。
男子当即松开禁锢伊梦的手，立即与黏在身上的风尘女子窜出三尺远，忙道：“对不住，对不住，我还以为是……是……哈哈哈！”话未说完，男子便是一阵爽朗的笑声。
是什么？是妓女嘛？伊梦被追杀这么多年，也不过是要命一条，何时受过这样的侮辱？心中本就燃烧的怒火就像加了一把油，烧的更旺了，杀意毕露……
“小姑娘，这里可是不准舞刀弄剑的喔！惊扰了贵客，可就担待不起了！”声起之前，一只染着鲜红指甲的手攀上伊梦的剑，将出鞘三分的剑生生的推了回去，这全然不是弱不禁风女子该有的力道。
这个深藏不漏的风尘女子让伊梦着实吃了一惊。但相比较于福源居的主人、里面的贵客，都不是伊梦最担心的，只是饿狼剑出，怕是要给剑庄惹麻烦了。伊梦觉察到自己的冲动，杀意褪去，那压在剑上的手自然也收了回去，转身贴在男子身上……男子携风尘女子踉踉跄跄的离去，还不忘甩给伊梦谜一样的笑容，伊梦是又气又恨。
一袭白色衣袍，龙纹白玉腰带，貌似富家公子？却又比富家公子多了一丝刚毅与侠义……等等，这身高，这面容，这声音，怎么有些熟悉？是他！
伊梦恍然大悟，这不是前几日在街上碰到的青纱遮眼的瞎子嘛！难怪那日他消失的那么快，根本就是装的。回首，却不见那男子与风尘女子的身影……
让伊梦有种被算计的感觉，回想起第一次见面时，饿狼剑的无端显露，难道他是为了饿狼剑？但他如何在茫茫人海中锁定自己有饿狼剑的？伊梦实在想不通，只是隐隐的感到事情不妙。
心中有事，难免心绪不宁，再加上没有得到有用的消息，更是浮躁难安。不过半日，伊梦便匆匆离开了。
午后的阳光正是刺眼的时候，伊梦在暗处呆久了有些不适应，微微皱眉，接受耀眼阳光的洗礼。缓和了片刻，抬眼见远处有一面馆，一袭白衣男子正大口大口的吃着面，还远远的朝她挥着手。两次的照面，给伊梦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象，一眼便认出了是他！伊梦下意识的察看了下周围，确定只有他一个人，便大步流星的走了过去。
伊梦一手撑在桌子上，顺势坐了下来，横着眉冷着眼，眼眸如霜降般。男子未料到她会前来，面还在卡在喉咙中噎着，便抬头迎上伊梦冰冷的眼眸，对视几秒后，男子慢慢把口中的食物咽下，再次露出是邪非邪的笑，说道：“味道还不错！”
这个表情，这个笑容，这个口吻，这个话语，不得不让伊梦想到与他在福源居的那一幕，而他此时全然不是醉意熏熏的样子。伊梦顿时火大。
未等伊梦发作，男子紧接着跟了一句：“你吃吗？我替你尝了。”
难道是自己小人之心了？伊梦按下心中怒火，实在不愿想起与他四目相对时，他说的那句“味道还不错”。
“不过与姑娘相比，这味道还是差远了！”
男子顺口一句，伊梦顿时火冒三丈，短短片刻的工夫，情绪波动极大。伊梦再也抑制不住这怒火，甩手给了男子一巴掌。而男子非但没有躲避，反而默默承受下来，抹着唇角的血一笑，疑惑道：“姑娘这是何意？”
“无耻之徒！”伊梦忿愤道。
“无耻？我吃个面怎么就无耻了？”男子一副无辜的样子让伊梦险些怀疑自己产生了错觉。
“你，你刚才的话……”伊梦不过是个初经世事的小姑娘，脸皮极薄，又没有一张伶牙俐齿的嘴，全然不好讲出来，磕磕巴巴半天没出来一句有用的反驳。
男子极认真的听着她的话，随后露出谜一样的笑容，朗声道：“我夸老板做的面不错，难道就成无耻之徒了！小姑娘，你爹娘没教你怎么说话吗？这样随意骂人有失教养啊，莫辱了家门！”
男子声音一大，引来了不少过客的目光齐刷刷的看向伊梦，议论纷纷。伊梦的眼眸依旧冷冷的，面容也如往常那样淡定，但浑身却像被火烧了一样。爹娘？家门？这是伊梦身上的禁词，而他不仅提了，还含沙射影的侮辱。
看热闹的永远不嫌事大，围上来的人越来越多。理智告诉伊梦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与他动手，饿狼剑绝不能在这里重出于世。
愤怒转到紧握的双拳，经络“咯吱”作响，紧咬的牙关也有了血腥味。而这些就像在男子的意料之中一样，嘴角扬起，似笑不笑，神情中洋溢着若有若无的得意。但不过瞬间，男子好像被什么震惊到了一样，一脸错愕，而伊梦已经转身离开，身影很快消失在人群里。
是看错了吗？怎么好像看到她流泪了？这么冷漠的人流泪，着实把那男子吓了一跳，发愣了一阵，朝着伊梦消失的方向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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