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同门2

　　
哭声、血……这是伊梦梦里最想摆脱掉的！
时至今日，她始终不明白，为什么不是追命的黑衣人？若是没有了他们，又怎么会有哭声和血？但这就像她的执念一样，不需要什么逻辑，那个女人的哭声和满地的鲜血，就是她逃不出的噩梦！
仿佛是被什么魇住了一样，醒不来动不得，身边的一切事物、声音却又不断的钻进耳朵，是脚步声，是磨刀霍霍的杀气，是命悬一线的恐惧……虽然明知是在梦里，但却是真真实实的恐惧。伊梦本能的凝神，不想被这些虚幻的东西所扰，但越是不想听，这些东西反而越往耳里钻，赶都不走！
钻进耳朵的最深处不算，还要深入人心，让恐惧一丝一丝的爬上心间，直至布满整个心房。这时的伊梦又回到曾经弱小瘦弱的样子，如同常年营养不良般的枯瘦，完全看不出是打小习武的身子，一把木剑哆哆嗦嗦的攥在手里，被手心里的冷汗浸湿了一片。
伊梦很想抱一抱这个被恐惧包围的孩子，想抱一抱她，告诉她：我可以保护你了！因为只有她才能与这个孩子感同身受，但是触之却不过是一片虚无。直到两个人的对话声响起，才驱走这孩子心中的一丝恐惧。
“云山，是我连累你了，当初我真是不该……”是母亲的声音！那个孩子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一样，但随即便传来母亲压低的抽泣声，女人的哭声，梦里的呜咽声，是母亲！孩子恍然大悟般一怔。
“别说了玄音，爱怎么能分对错，我会保护好你和梦儿的！”父亲的的声音响起，一句简单的保护，才让这个孩子缓过神来，恐惧顿时烟消云散。
“我只是担心梦儿，从梦儿出生便活在杀戮中，见惯了鲜血，性情也变得冷漠决绝，她的眼神冷的让人害怕。而我也真的累了，十年了，整整十年了，这十年我们一直在舔着刀尖上的血！”父亲抱紧了母亲，却并未作任何回答，只是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好像是在说：这样的生活又何止她累了呢！
孩子还未从父亲的话中反应出什么，这些声音便像凭空蒸发了一样，这一根救命稻草霎时断裂，恐惧再次从四面八方袭来！她慌张的四处张望，“爹，娘……”反反复复的叫着，声音从谨慎的轻声呼唤，暗自流着泪，到撕心裂肺的哭喊！
不知道是不是声音大了些，不但没有等来父母的回应，反而惊动追命的黑衣人，乌压压一群人披坚执锐的向她而来，亮闪闪的兵器在月光下闪着光。
“梦儿，快跑！别回头……”
是母亲的声音！虽然没有看到母亲，但听到这一句话后，来不及恐惧，更来不及想其他，她转身拔腿就跑，耳边只有“呼呼”的风声和自己的呼吸声……身后是刀剑相交的刺耳声，前方是看不到尽头的黑暗。脚下不是路，是血，这血液凭空溅来，落在衣衫上、头发上、稚嫩的脸上……
每每至此，都是一梦惊醒，好像鲜血是制服梦魇的绝好兵器一样！
阳光透过窗户照在脸上，暖洋洋的，又是新的一天了。伊梦顺手抹了下脸，一如往常般，泪水与冷汗的混合物，于是不禁自嘲了番：这么多年，依旧没有长进！同一个梦，日日梦月月梦年年梦，每天醒来都是跟水洗了般。
伊梦有记忆以来便一直跟着父母过着逃离的日子，躲躲藏藏，颠沛流离。日子过得清苦，深夜还时常有神秘黑衣人来袭，她不明白为什么不断的有人拿着剑追赶着她们，他们的刀剑招招狠辣至极，直面她而来，一个十岁左右的孩子，又能得罪了谁？这是伊梦的困惑，每日必陷入一段时间的沉思，思考这个问题，却从来没有过答案，而今日又平添了一个困惑……
昨日饭后，伊梦便在屋内等候，从早到晚，直到不知不觉的睡着了，也没有等来一个人，为什么会没有人来呢？
神剑山庄在百年前避世于此，只为远离江湖纷扰。入庄处那把立在巨石中的利剑便是神剑山庄庄主代代相传的“饿狼剑”。在祖上带着庄内数百人来到此地时，将剑以真气灌入巨石内，以示避世的决心。之后，避世之地经过几百年的洗礼，已经没有崇尚武学的江湖人了。为了不将江湖事带到这里，无论什么出身，又有什么样的江湖事，凡是到了避世之地，便不能擅自离开，这条庄规是不言而喻的。
按理说，韩齐把她擅自离开的事告知韩丛明后，韩丛明绝不会不动声色的，即使沉浸在师娘有了身孕的喜讯中，也不该如此。伊梦左思右想，唯有韩齐还没有将此事告知师父才对。  于是决定亲自向师父坦诚自己的执念，并决意离开。
伊梦起身来到韩丛明的门外，屋内依旧是一片欢声笑语，难得见师父师娘这样高兴，非要此时进去浇个冷水？伊梦的脚步不由自主的停了下来，犹豫了许久，还是决定换个时间再说吧！转身，却见韩齐正远远的看着自己……
“你还没跟师父说。”伊梦走近韩齐，笃定的说道。
“我张不了口。师妹不也说不出这样的话，所以站了那么久，还是回来了。”韩齐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个子不高，身材纤细，眼眸总像是蒙了一层霜。不知怎的，面前这个女孩没来由的让韩齐心疼。
伊梦沉默不语。
“梦儿，别走了吧！难不成你杀了仇人，就能雪恨了嘛？你杀人，人杀你，为了斩草除根，你是否还要重回师门杀了莫夫人和江陵，还有她未来的夫君、她的师兄、她的师姐！我们是同门啊！”韩齐一字一句道，恨不得把这些塞在伊梦的心里，哪怕能在她的心海掀起一丝波澜。
但每想起莫江陵和莫夫人，伊梦就钻心的痛，仇人近在咫尺却不能手刃，还和仇人的孩子做了几年的师姐妹，日日相见，别提有多恨了，而韩齐所说的更是她心中的刺。
“叛出师门，已然对不起师父了。所以我答应师父不会伤害莫夫人的事，我会做到的，前提是莫江陵不与我作对！”伊梦缓缓说道。
她定是要与莫家为难了，若是江陵不插手，过往一切不论。韩齐当然听出了她的意思。曾经空手就要上门取莫夫人性命的伊梦，肯退让到这步已然不易，但韩齐想要的不是这个，他只是想让伊梦留下来，与他在一起罢了。
“既然知道对不起师父，就不应该叛出师门，梦儿，我不想你走。”韩齐终是说出了心里话。
“心中有个恶魔，不除掉它，我何以高枕而卧？曾经让我咬牙切齿的恨，如今反倒引起我的好奇了，所以我要走，我要亲口问问她，究竟是什么深仇大恨？让她对我一家赶尽杀绝，十年如一日的追杀，真该当面夸夸她的恒心！”
话音一出，伊梦清冷的眼眸蓦然变得凶狠起来，仿若一道道冰刺，转瞬便钻入韩齐的心中，未等韩齐反应过来，伊梦又接着说道：“师父那边还要劳烦师兄开口，我去青城两日！”
“既然决心要走，为何不自己开口？将你逐出师门和你叛出师门有什么区别？明明是你不念师门情义，却非要他人来斩断这段情义，难不成都是他人负你  ，却不是你负了师门吗？”韩齐突然气愤道。
是，确实是她负了师门，所以她又如何能开得了口？
移动的脚步像是上了千斤重的铅锤一样，伊梦迟疑了一下，将脚上的重量化为手中的力量，紧紧的握紧了饿狼剑，头也不回的朝青山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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